苏格兰大裁缝Andrew Livingston：传承百年的定制世家 | 专访

采访：七哥

翻译支持：Arno Liu

英国裁缝在世界上享誉已久，他们既是高级定制服饰的创造者和传承者，也是现代Bespoke行业无可争议的首席代表。

英国本地裁缝，荷兰裁缝、波兰裁缝，乃至今天来自亚洲的伊朗裁缝，印度裁缝，五湖四海的优秀人才都汇聚在萨维尔街这块高级定制的圣地上。

街上裁缝的国籍变化，也许也映射了一番世界局势的沧海桑田。

而在隔海相望的苏格兰，却隐藏着可能是英国近代传承最久远的定制家族——Livingston家族。

自从几年前与第四代传承者Andrew Livingston（下简称Andy）相识，就一直希望把他们家族的故事介绍给国内的朋友们，看看裁缝如何靠着一门手艺传承百年，横跨6代将家族生意延续下来。

生于50年代苏格兰裁缝世家的Andrew Livingston

七：你好，Andy！感谢你接受我采访的要求。

Andy：太客气了，我们也一直希望来到中国，能跟亚洲的消费者有更多的交集。

七：由于我不是专业裁缝，如果以下任何问题不正确或不恰当，请随时指出。

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家族在苏格兰以裁缝为业，传承至今已经100多年，这在中国业界是很难想象的。在英国这样的情况多吗？当地还有这样的家族吗？

Andy：这在英国也很少见；

源自1770年的裁缝世家Marshall & Aitken，1845年，Andy的曾祖父便出生在这个以裁缝为业的家族中

Livingston家族一般将历史从1896年独立开店开始计算

位于苏格兰，半个世纪前的Livingston店铺

创立100年后的Livingston店铺

我们有一些非常古老的企业，但绝大多数都被那些与创始家族没有关联的人买走了。

在我们当地，只有一些农场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

七：您父祖三代从事裁缝工作；您年轻时已经是1960-70年代，社会形势巨变，您也曾就读于一般院校。

据我所知也是通过帮忙家里的工作一点一点踏上裁缝的道路，在这个过程中您是怎么想的？您一开始就喜欢裁缝的工作吗？

年轻的Andrew Livingston

Andy：其实最初在放学后和周末帮补家族生意，动机只是挣一点零花钱。 

确实由于家人的影响，使得我开始了职业生涯，但直到我来到伦敦之后，才萌发了对这项工作的真正热情。

七：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您的父亲G.Livingston先生是二战后第一位在伦敦裁缝界扬名的苏格兰裁缝，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Andrew的父亲George穿着深色西装，二战后第一位在萨维尔扬名的苏格兰裁缝

我们知道当时萨维尔也有荷兰裁缝，波兰裁缝和一些来自外国的裁缝。苏格兰裁缝当时在英国是怎样的地位？ 

因为大陆的裁缝大都来自一个叫“宁波”的城市，我们倾向于认为那里的裁缝是好的。英国当时也有这样的现象吗？

1950年代，怀抱剪裁大奖的Andy一家

Andy：事实上，Tailor＆Cutter 学院和杂志都是由苏格兰人创办的，他们出版了大量的技术文章和剪裁书籍， 还有很多苏格兰裁缝在伦敦工作。

Andy的爷爷在Tailor & Cutter Academy的毕业证书（1909）

我认为有才华的人倾向于前往伦敦，毕竟那里汇聚了世界各地优秀的裁制服饰与风格。

七：当时报纸采访您的父亲，询问他是否考虑在萨维尔街工作，您的父亲回答：由于这会影响他钓鱼的安排，他还是会坚持在故乡的工作，这是否是苏格兰裁缝的一种骄傲呢？

Andy的父亲与家族团队

Livingston家族100多年的历史中就有三位为家族连续工作超过50年的员工，这在英国也是非常少见的

Andy：我父亲希望能够继续保持家族传统并维持小企业发展的模式，他的匠人们也依赖他开展工作。 

如果不是为了信守他对企业和员工的责任，他应该会喜欢在萨维尔街执业，这可能也是他鼓励我在伦敦工作的原因。

七：我们知道萨维尔上Henry Poole 做礼服，Huntsman 做猎装，Dege & Skinner 擅长军装和制服，那么当时苏格兰裁缝有这么一说吗？

也许是专精于做格纹？苏格兰裙或者猎装？

由Andy剪裁制作的一片式格纹长裤

Andy：我们是来自小镇的乡村裁缝，确实为乡村庄园的生活制作了许多Tweed、猎装一类的定制服饰。但我们也为主顾们制作城市套装，并为当地律师和商人提供合适的定制服饰。

我们避免制作军装制服和苏格兰短裙，但我们确实制作了很多搭配短裙的上衣和格子呢服饰。

Andy身着传统格纹马甲

回到你的问题本身，苏格兰城市裁缝与英国城市裁缝、苏格兰乡村裁缝与英国乡村裁缝都有类似的生意。

所以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实际上一些伦敦裁缝也专门从事苏格兰传统服饰的剪裁制作。

七：您和意大利裁缝Salvo Cannia先生有长久的交往和友谊。我想这在英国裁缝中是不一般的，能问问他对您的工作和生活，乃至于风格的坚持，起到过怎样的作用？是什么吸引了您？

80年代与Andy一同为Edward Sexton工作的意大利裁缝Salvo Cannia

Andy：我对Salvo所拥有的技能印象深刻，1980年代我们都在Savile Row为Edward Sexton工作。

我曾经为我的学徒生涯做过很多准备，但后来意识到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和Salvo一起工作确实帮助我精进了自己的技能。

直到今天，我仍然使用他教给我的技巧。很多时候我们一起回到西西里岛与他的家人住在一起，这让我对家庭生活，饮食文化等有了深刻的了解。

所以不仅仅是剪裁，我从Salvo那里学到了很多。

七：2009年的经济危机对世界bespoke行业也是一个冲击，据我所知，2010-2012年，弗洛伦萨一半以上的定制店倒闭了，这对英国的影响是怎样的，当时大家是怎样看待和渡过这一困难时期的？

Andy：这到底是因为经济原因，还是因为老去的裁缝们打算在这个困难时期(见好就收)及时退休呢？

2012年，我正为Edward Sexton工作，他的生意仍然很好。

但是苏格兰的情况的确略有衰退，这可能影响了我去伦敦的决定。

七：在您父亲退休之后，您又和Edward Sexton先生共同工作了几年的时间，并且您经常表示他对您的技术和审美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能具体谈谈吗？

萨维尔街大裁缝Edward Sexton与Andy

Andy曾在1980，2010年代分别为Sexton工作，其间合计长达近十年

Andy：我在1980年代为爱德华工作，然后2011年再次为他工作，通过与他合作，我见识到了具有强烈造型的Bespoke服饰。他的一些作品就像服饰的雕塑。

此外，我们为女士定制服饰，他认为制作曲线强烈的女士服装能帮助他满足(身材)更具挑战性的客人要求。

他在行业中的声誉如此之高，和他一起工作也为我打开了职业生涯新的大门。

七：您从业多年，到现在为止，您怎样概括自己的风格，或者说技术上的要求？您觉得这已经是基本确定下来的“Andy Livingston style”了吗？还是您依然渴望不断的改进和变化？

Andy为自己制作的套装上衣，带有Sexton的风格，但更加平实日常一些

Andy：我们尝试创造一种永不过时的风格，在顾客收货后一段比较长的时间里不会显得过时或者看起来不合适。

Andy制作的裤装

我们的经典款式讲求漂亮的腰线，肩型根据客人的身材调整，即如果他是平肩，我们的目标是使用非常少的衬垫；对于斜肩，我们使用适当结构来调整肩型。

我更喜欢双开衩的后摆，坐下来的时候也不影响西装外型，两扣或者单扣的上衣不管在什么身材上都会很合适。

当然，造型要素还取决于顾客的个性和服装的主要用途。

七：裁缝人才青黄不接的现象，在全世界都非常普遍；说实话，bespoke行业也不是蒸蒸日上的朝阳产业，您对这一点是怎么看的？

Andy：年轻人进入这个行业非常困难，因为学习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一旦他们了解制作定制服装所花费的时间，意味着你其实很难从中获得丰厚收入。这是多年来定制生意减少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的儿子已经加入了家族事业，当孙女能够举得起剪刀的时候，我也希望她能成为Livingston家族的新一代。

Andy的家族工坊依然坚持传统精细的制作方式

许多年轻人现在转向销售Made to Measure服饰，这当然更有经济利益。

但他们会失去那种只有在使用传统工艺制作优雅的定制服装时才能感受到的自豪。

七：定制确实不是一门挣大钱的生意，在宣扬选择大于努力的今天，更是一种不讨巧的生意模式。

其实西装定制在大陆也有100几十年的历史，虽然不是中华民族的发明，但说定制西装是传统工艺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年轻时做过珠宝零售的管理工作，有新员工问我，有时候一年算下来，费尽心机，挣的钱和门店房东躺着挣的利益相差仿佛，为什么还要做这个生意。

我想了一下跟他说，每年尾牙我们都会请房东和其他合作伙伴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谁是最受尊重过的人？

可能是品牌运营者，可能是门店管理者，可能是Top Sales，但绝对是为这件事情付出实际的时间和精力的人。

这也许就是Andy所说的"自豪"吧。

苏格兰大裁缝Andrew Livingston，从业30余年之后，如今还在路上。

感谢他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