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的“自我修养”

创作立场声明：文中观点皆作者主观感受，仅作参考，不必认真。

封面第一

从个人口味上来讲，本人偏好简洁的封面设计。比如牛皮纸、布面做书皮。因材料原因，这类书的封面设计往往不会花里胡哨。另外，年代愈久远的书由于技术的限制、封面设计风格的保守，使其封面简单素朴，反而更合我意。有些书的封面做得杂乱无章，乱糟糟一团，不知道追求的是什么风格。你说他追求的是波洛克？克里姆特？蒙德里安？不怎么像。这类书，通常我是不会碰的。不过手上倒是有两本其他风格的反面教材：

《阅读的盛宴》，新世界出版社出版。木纹确实能给人原生态的感觉，不知设计者怎么偏偏选中这副图片，原生态倒是有了，美感全然没有。对比强烈的木纹，颜色较深处简直掩盖了书名、作者、出版社这类本应清晰表达的元素。也许是因为此书里选入了一些欧美作者的文章，设计者想要在封面设计中使用现代设计风格（书名的设计），求其与内容的统一？但这种设计即没有表现出“阅读”（安静、沉稳），也没有表现出“盛宴”（丰富）。说句题外话，除了某些以做奢侈品的态度用实木做封面（或函套、书箱）的书，我还没见过仅用一幅木纹图片就能做出好的封面设计的。

阅读的盛宴

《搜神记》，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购买它，纯粹是因为读古典文学作品时有较多的典故出自此书。就趣味性而言，它与后世的笔记类小说实在没法比。它的封面设计简直可以用“恶俗”来形容，古典文学名著的封面用这种电脑绘画作品，听起来是“创新”，可选用这种低劣的水准的“画作”，也是让人怀疑设计者根本没有见过优秀的电脑绘画作品。

搜神记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搜神记 插图

用料第二

一般来说，好的书要像人一样，朴素典雅最好，过于华贵也容易让人却步，有些书做得“珠光宝气”，俨然“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书就是要被读者“亵玩”的，好书更是要被读者拿在手里反复阅读的，否则书里面印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岂不全是无用之功？或者，战战兢兢捧着，生恐伤了掌中的宝贝，这种读法还有什么乐趣？手上有一本“拾瑶丛书”版的《寒山子诗集》，影印版，35元购得，时常翻出来读一读，摩挲一番，也解馋（稍可惜的是，正文墨色不足，明显系填色不实造成的，细看还可以看出网点来）。如果手里捧的是一本线装初版，我大概不能做到这样从容。以上说的是封面材质，我在上一篇文里已经有过讨论，就不多说了。

寒山子诗集 文物出版社

寒山子诗集 内页

《议事规则》，商务印书馆出版。小32开（比64开大不了多少），皮面软精装，薄卡纸函套，书口烫金，222页，40元购于孔夫子。小巧可爱，手感舒适，价格略昂。

议事规则 商务印书馆

《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商务印书馆出版。薄薄的一本小书。这本是自图书馆借来的，购买的话价格稍贵。优点：虽然采用了裸脊锁线的装帧，但封面封底用的是硬精装的方式，设计得美观大方。缺点：有些正文用灰色印刷（非专色，不用细看就能看到网点），个人非常不喜欢这种印刷方式，老老实实的白纸黑字不好吗？如果实在想要灰色，不如加钱上专色灰。

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 商务印书馆

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 书脊

观看王维的十九种方式 内页

《中国现代新人文散文》，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购于中国图书网。这套书最大的优点在纸张：适中的厚度，薄之则太透，厚之则太挺。500多页的书可以自然展开平放，阅读时可以将另一半向后卷，单手握持。小缺点：书口方向那条细线占据了本应留白的位置；其次，页码的位置，个人认为页码印在右下角（背面则是左下角）是最舒服的，哪怕印在右上角也比印在书口中间要好。对比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的《阿城文集》，精装，纸张厚度倒是够了，可惜纸张挺度太高，加上锁线过紧，阅读时要稍用力将书展开。虽然用料够好，但阅读时并不舒适。且其封面用白色，未覆膜，手感是有了，但极易脏污。

中国现代新人文散文 山东文艺出版社

中国现代新人文散文 内页

中国现代新人文散文 展开效果

阿城文集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阿城文集 展开效果

排版第三

排版之好坏是关乎一本书能不能被读下去的关键。这一点我在前一篇文里有讨论，此处上几个实例：

《白门秋柳》，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借自图书馆。在书口位置用矩形和直线营造类似古籍的版面效果，想法是好的，但是，现代出版方式已经不适宜用这种设计。首先，现在是小字印刷，且出版方巴不得版心愈大愈好，这样，版心与周围的装饰就起了冲突。遇到冲突，多数是版心取胜。因此，现在出版的大多数书籍，版心周围并没有装饰，若有，也做的小里小气，求其不至于夺了版心的“主”。在此书中，书口处的装饰物严重侵占了版心的空间，以至于版心不得不向书脊靠拢，对于胶订书来说，这是犯大忌的。其次，矩形和直线所营造出来的效果并没有达到预期，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此书终究是现代印刷品，不是古籍，以现在一本书动辄几十万字的情形，出版商怕是没有勇气全按照古籍的样式做一本大部头，即使做出来，读者也未必买账。

白门秋柳 江苏文艺出版社

白门秋柳 展开效果

《来燕榭集外文钞》，作家出版社出版，借自图书馆。此书有两个问题：一是书口处上方有灰色竖排书法字体的书名，然后加一条细直线与底部的页码相连。如前所述，这种在版心正文与书口留白之间添加装饰物的行为只会显得书口处留白的不足（且底部页边距确实太小），从而使得版面显得更加逼仄。二是此书选用的字体——仿宋。这种字体用于引文、释文、注释等没有问题，而用于正文的做法却不太适宜，尤其是在现代书籍中。古籍中，我倒是见过用仿宋的，因古书为竖排大字，反而较为美观。为什么小字横排大面积使用它就不好了呢？我有个观点：仿宋字体的“势”为向上下的，所以竖排不觉其不美观；隶书字体的势”为向左右的，所以古人刻书较少使用；宋体、字典宋、报宋、标宋等字体的字形方正，没有向外扩张的“势”，所以横排竖排皆宜。此书的正文一眼看上去感觉字与字之间“离心离德”，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来燕榭集外文钞 作家出版社

来燕榭集外文钞 内页版面设计

《董桥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购自旧书店。版心不求大，四周有足够的留白，阅读没有拘束感。正文字号但求大，不惜将字体拉长，墨色饱满，锁线装。此书真正做到了替读者着想，不读书的人万万做不出这种设计。当然，除了书衣设计。

董桥文集 浙江文艺出版社

董桥文集 内页版面设计

《罗生门》，三秦出版社，果麦出品，购自京东。此书的翻译不错，尤其是当我知道译者是一名女性的时候。这里并不是歧视女性，而是芥川龙之介的文字是较男性化的，很少有女性能翻译（写）出这样的感觉。年轻时曾读过一篇我国某位现已臭了大街的女作家的小说，当时颇为喜欢，前几年抽空又重读一遍，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惊艳感。只觉得，文中对于男性心理的描写太想当然了，正如现今再读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一样，余华对于儿童心理的把握也是不足的。扯远了。说说此书的装帧排版：轻型纸，印刷效果稍差；正文字号较小，而注释和文末的解说文字更是小到反人类的程度，如此小的字号——像药品说明书——根本就没打算让读者去读，该把设计者枪毙五分钟。

罗生门 三秦出版社 果麦出品

罗生门 内页设计

罗生门 内页设计

内容第四

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河童》里有一个情节：河童国里出版书籍，只需往一台机器里添加纸张原材料、墨汁之类的原料——其中最可笑的一种原料是驴脑髓——书本就被源源不断地印刷出来了。估计读者读到这里，一下就能明白芥川想说的是什么。世上每年出版那么多书，有多少书不是用河童国的方式出版的呢？那些畅销书，真的就像某些媒体、大V夸得那样好吗？在这个营销至上、商业互吹横行的时代，想要读到一本真心诚意的新书真的不容易。

市面上一旦流行某种书籍，我总是“眼观鼻，鼻观心”，等它一两年，有的要等两三年，之后再看豆瓣上的评论决定读还是不读（豆瓣上的评论、评分也未必全都可信）。饶是如此，仍不免掉进坑里。所以，对于畅销书来说，保持冷静，不随大流，是个好办法。哪怕是长久以来被奉为经典的，经常出现在各类书单上的书，也要小心为上。

关于书评：很多人误以为批评、批判就是指摘、挑刺、贬损，全为负面的评价，所以容不得。李长之作《鲁迅批判》，明明只是一本评论集，褒多贬少，贬也是小贬，这种方式古已有之，并且鲁迅本人对这本小书至少不是持反感态度的。李长之却只因书名里含有“批判”两个字，在动乱期间遭到许多实实在在的“批判”，也算是造化弄人吧。所以，名人（名学者、名作家、明星）出书，总是一片叫好，没人敢于提出批评（更遑论获得某某大奖的作家或作品了）。又有许多滑头“评论家”，遇到不喜欢的、看不懂的宁愿避而不谈，甚至信口胡诌，只讲优点，缺点嘛，权当看不见。这样做相当保险，不得罪人还有钱赚。于是，一本新书、一部电影、一个流量明星，只要不是明显的烂，或者还没有被挖出烂料，你就看那些媒体、大V的表演吧！台上捧脚台下拿钱，名利双收，两不耽误。

读书不同于吃烧饼，不一定非要“新鲜出炉”的，久经考验的经典著作是最好的选择。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译林出版社）里总结了十四条经验（有几条比较玄），告诉我们什么样的书才是经典，与时下人们动不动就奉某些书、某些文艺作品为经典的风气相左。先给经典一个精确恰当的定义，再以此为据寻而读之，错不到哪里去：

一、经典作品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

二、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对读过并喜爱它们的人构成一种宝贵的经验；但是对那些保留这个机会，等到享受它们的最佳状态来临时才阅读它们的人，它们也仍然是一种丰富的经验。

三、经典作品是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本身以难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像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

四、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

五、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

六、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永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

七、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带着以前的解释的气息走向我们，背后拖着它们经过文化或多种文化（或只是多种语言和风俗）时留下的足迹。

八、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部作品，它不断让周围制造一团批评话语的尘云，却也总是把那些微粒抖掉。

九、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我们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是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

十、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个名称，它用于形容任何一本表现整个宇宙的书，一本与古代护身符不相上下的书。

十一、“你的”经典作品是这样一本书，它使你不能对它保持不闻不问，它帮助你在与它的关系中甚至在反对它的过程中确立你自己。

十二、一部经典作品是一部早于其他经典作品的作品；但是那些先读过其他经典作品的人，一下子就认出它在众多经典作品的系谱图中的位置。

十三、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部作品，它把现在的噪音调成一种背景轻音，而这种背景轻音是经典作品的存在不可或缺的。

十四、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部作品，哪怕与之格格不入的现在占统治地位，它也坚持成为一种背景噪音。

——《为什么读经典》

一本好书，首先要看作者的写作是否有足够的诚意，是否哗众取宠，是否巧言令色，是否有足够的学养。虚伪做作、哗众取宠、巧言令色、不学无术，那些以“驴脑髓”为原料做出来的书必居其一。

这里就不再举出实例了，一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怕挨骂。我只想说，真的好书的曝光度常常是不高的，多读书是基础，还要再加上足够的人生经验，而后才能自己分辨哪些是真材实料，哪些是绣花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