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log 篇八十：去了趟兵马俑，扑通！掉坑里了   | 西安1

创作立场声明：个人经历，有相似经历的握个抓。

一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导游，其貌不扬，骚话一箩筐。

为了强调导游的存在意义，他是这么说的：

有讲解是世界八大奇迹，

没讲解是三个坑几个泥人。

除了看兵马俑，他还推荐我们去看华清池的长恨歌表演，正所谓：

死要看，活要看，

死活都要看。

在推荐我们去周边的温泉酒店时，他又是这么说的：

泡着温泉看着表，

舒服一秒是一秒。

我这个人吧，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骚的。

是骚，让我们心有戚戚；是骚，让我们彼此连在了一起。

在骚导游的带领下，我们一组游客一齐朝着兵马俑大坑的方向走去，一路迎来了好几拨搞推销的。

有几个年轻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毛遂自荐：

“要导游吗？50一次。”

我自豪地摆摆手：

“不啦不啦，我已经买好啦，美团上155的，原价要200多呢！”

留给小姑娘一个不差钱的伟岸背影。

有几个附近村的大妈拿着小匣子，鬼鬼祟祟地靠近你，打开匣子盖：

“小伙子，好东西要不要？”

我往匣子里一看，几个迷你兵马俑。

我琢磨着：这不陪葬品么，拿回去，无论是自用还是送人，他都不合适哇！

大妈见我陷入沉思，以为有心想买，主动腰斩让利：

“原价100，你给50就卖！”

为了快速脱身，我编了个理由：

“50太贵了！10块还差不多！”

在我拂袖而去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中洋溢着对自己机智应变能力的自豪之情。

身后大妈的声音让我一个趔趄：

“好！10块拿去！”

不想我后面一个游客小伙听到了，来了精神：“10块是一整盒吧？不是一个吧？那我来一盒！”

买到手后，小伙拿出一尊，像捡到宝似地开心虎摸，结果直接把俑的头给摸掉了，手心里一滩金色颜料——原来这玩意儿不是金属做的，是泥捏的。

我们旁人笑得头都掉了。

小伙憋红了脸，回头去找大妈，大妈理直气壮：

这是用挖秦始皇陵得到的秦土制作的，不比铜啊铁啊的精贵？

小伙一琢磨，觉得说得有道理，又高高兴兴回来了。

这时，我在路过的小摊上买了一瓶石榴汁——临潼的石榴很有名。

消费行为也有高下之分。同样花了十几块，我才是明智的消费者。

吨吨吨喝完，我才发现摊主榨汁的双手手心漆黑，一团又一团的石榴籽在手掌里翻来滚去，我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留意一下自己的肚子，担心它闹脾气窜稀。

二

跟着导游走完兵马俑的三个大坑，倒也长了不少见识。

“大家发现没有，为什么所有的兵马俑全是单眼皮呢？”导游说，“那是因为早期的汉人都是单眼皮，自然是长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了。”

“所有这些兵马俑，都不是批量复制的，没有两尊的长相完全一样，所以你可以在兵马俑中找到你自己的长相，那说不定就是你的祖先。”

大家听了，啧啧称奇。

“好了，今天的导游服务就到这里。”导游忽然放低音量，神秘兮兮，“有游客问我，外面那些人兜售的蓝田玉是不是真的？值不值得买？”

“当时问我的地方是在博物馆外面，当着那些村民的面，你问我，我该怎么答呢？我要说好，昧良心，要说不好，要被打……”

大家频频点头，为当时导游的两难处境而动容。

“你们不买是对的，蓝田玉的水很深，不懂的人100%是会吃亏的，我现在带大家去看看真正的好玉是怎样的。”

说着，导游带着大家走进兵马俑博物馆旁边一个隔间，里面摆放着一些蓝田玉摆件。

“请大家跟我往上走，我们继续参观一下蓝田玉的饰品。”

到了隔间的二楼，豁然开朗，完全是一家饰品店的陈设，柜台非常长。

柜台前面摆着一个相应长度的长板凳；柜台后面，每隔50公分就站着一个柜姐，严阵以待。

“请大家坐下来，大家听专业人士是怎么辨识真假蓝田玉的。”导游说完，向其中一个柜姐使了个眼色，两层意思：

一是“请开始你的表演”，二是“这些客人是我带来的别忘了”。

我们坐下来，刚好一个柜姐对着一个人。

柜姐把玉搁在灯光下面照，现场教学玉的鉴别方式。

教着教着，场面忽然变成了大型一对一推销现场。

我直接帽檐一压，不去看柜姐，也让柜姐看不见我的眼睛。

大概像我这样的柜姐也见得多了，我面前这个柜姐倒也不胡搅蛮缠，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其实挺可惜的，如果在其他场景下，比如樱花树下，当我和这位柜姐四目相对，也许会生发出一些不一样的故事。

可是在此时此刻此处，我们只能形同陌路。

是蓝田玉亲手毁灭了一段缘。

在我旁边，柜姐正在极力撺掇小伙买一个玉手镯给姑娘，就是刚才买了兵马俑的小伙。

一个手镯几千块，能镇宅能辟邪还能紫外线微量元素声波纳米美颜，小伙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三

乘坐免费摆渡车，我从兵马俑博物馆来到秦始皇陵。

听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秦始皇沉睡于这块地皮的下边儿，给到访者以无尽的遐思。

车门一开，一个挂着导游证的男人上前接应：

“大家好！很幸运可以看到大家，也可以说，大家很幸运能遇见我！

为什么呢？因为平时这里是没有任何导游的，你们也看不到什么。没有解说，来和没来是一样的。

但是最近博物馆派我每一个星期来一趟，做一些导游工作，今天刚好是我来值班的日子，所以你们说幸运不幸运？”

我窃喜：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叭！

走得有点热，我脱下帽子，脑门上亮晶晶的。

那是幸运星的光芒。

骊山脚下，除了一块碑石，什么都没有。

亏得有导游，把秦始皇的生平绘声绘色讲述了一遍，说着说着又带到了一些兵马俑的内容。

“你们知道兵马俑为什么都是单眼皮吗？不知道你们前面去兵马俑博物馆，那里的导游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有游客就说了：“因为那时候的秦人都是单眼皮。”

这位导游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虽然都是导游，但导游和导游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有的导游非常认真负责，但有的呢，就会误导游客，”这位导游开始捧一踩一，“大家知道，兵马俑出土的时候都是涂有颜料的，双眼皮都是颜料涂上去的，后来出土以后，颜料褪色了，双眼皮也就变成了单眼皮。”

原来如此！在我们的心目中，导游的身形忽然高大。

导游接着跟我们讲兵马俑的发现史：

“大家都知道，第一个兵马俑是当地村民在干旱季节打井的时候发现的。打井的那些人中，唯一还在世的是一个叫做杨东义的村民。我和杨东义杨爷爷刚好是好朋友。”

这可不得了啦，人群以他为圆心又向里聚拢了一点，大家都想听个究竟。

“杨东义和其他村民把这个兵马俑搬到当地村委会，村里干部也不知道这是啥，就请了县里的人来一看，确定是文物。

国家给他们一人30块钱的奖励，他们不敢花，把钱交给生产队，生产队一人记了5个工分，1个工分值1毛3，一共就得了这么多。

转折点在12年以后，1986年，伊丽莎白二世在参观秦始皇兵马俑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见那个当时打井发现的人，

工作人员赶紧开车去他家找人，发现人早已不在，门口的大锁锈迹斑斑，从门缝里看院子，杂草丛生，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为什么？

原来在兵马俑被发现以后， 国家把我们现在参观的兵马俑所在的那块地全部征收了，把上面那些个祖坟全都搬迁了。

自此以后，村里凡是老人去世了，小孩生病了，全村人都怪这个杨东义，为什么？因为他把地下的土地爷惊扰了。

大家一合计，把杨爷爷赶出了村子。

那么这12年间，杨爷爷是怎么过的呢？非常地可怜！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他跑到深山老林里，自己搭了一个窝棚，给山里面干一些苦力活，勉强维持生活，只有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才下山来，暂时住在亲戚家里。

工作人员赶紧开车去山上把杨爷爷请下来，给他准备了中山装这么一穿，然后去见女王。

他们握了手、合了影，临走之前，伊丽莎白二世希望杨先生能给她签个字、做个留念，杨东义不会写字，按了三个手印。

女王问翻译：手印是什么意思？翻译不好意思说。

当时我们的中国外交官脑袋转速非常高，所以我们说能干外交的都不是一般人，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尊敬的女王，我们的杨先生非常幽默，他认为，名字谁都可以模仿，指纹却无人模仿。

第二天的报章新闻纷纷报道，打这以后，外国元首来看兵马俑，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杨先生，包括98年克林顿来兵马俑，见的也是杨先生。

但是见的人一多，总不会签名也不是个办法。我们中国有个知名书法家叫吴山大，手把手教会杨东义八个大字：秦俑发现人杨东义。

特别巧的是，我今天来上班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杨东义老人也来到这里，在那边的房间里休息，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我等会儿带大家去看看，如果还在的话，我让杨爷爷和大家合个影、留个念。”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没想到来秦陵还顺便追了个星！

导游又说：“请大家注意：杨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十几二十年后，当你的孩子来参观兵马俑的时候，当人们再提起杨东义的事情，很可能就是故事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导游开始抒情：“如果我们把秦代的历史比作一道尘封已久的铁门，那么杨东义就是打开这道铁门的钥匙，能亲眼见到这把钥匙，也算是见证了历史。这绝对是你此次兵马俑之行乃至西安之行最圆满的句号！”

“但是我对大家只有一个请求。”导游忽然加强音量，语气却是恳切的，“我来这里值班，是按照人头来算奖金的，一个人头七毛钱，所以大家最后的时候不要乱跑，让我把这笔钱赚到手。”

大家都说放心吧，没问题。

于是导游引我们走进了一家小平房。进去才发现是一个珠宝店，一个老人正坐在藤椅上。

我刚按下快门，后面的工作人员赶紧制止：“禁止拍照！”

我往后面墙上一看，果然有“谢绝拍照”四个大字。

导游这时候激动地说：“这位就是杨东义老人！趁他还在，大家可以请他签名售书，一套书180元！”

这时，我的肚子忽然开始咕噜噜起来，石榴汁总算开始发威了！

我捂着肚子赶紧跑出去找厕所了，留下一大票同行的游客在那里买书买珠宝。

尾声

等回到旅馆，我好奇地在网上搜索。

首先，早期打井那批人里面，根本没有搜到杨东义的名字。

其次，那些买玉买兵马俑摆件的人，好像都已经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