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质子重离子中心，为何上海成功，北京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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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海的故事不是最狗血的

上文我们讲到上海这家神秘的质子重离子医院，花了将近二十年筹备，却被西门子放疗的突然解散给坑了。

尽管花15亿买到了无法升级的绝版机器，但背靠上海政府的支(da)持(tui)，医院仍然顽强开业，坚持4年多、交出了漂亮成绩单。（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的八卦原文可以戳这里）

故事略狗血，结局算满意。

让人好奇的是，

既然粒子治疗是最先进的肿瘤放疗技术，难道只有上海一家念念不忘的纠缠了二十年？

其他城市就没有点进取心吗，比如拥有着最牛医疗资源的北京？

其实，这场竞赛并不是只有上海这位选手，

北京、山东、甚至甘肃都参赛了。

只是他们的经历，一个赛一个狗血~

2、北京的质子之路更为坎坷

中日友好医院的质子中心，简称北京质子中心。论出身，比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更好。

这家医院，是原国家卫生部（现国家卫健委）的直属医院，“嫡子”血统。

早在2002年，北京质子中心就于国内首家拿到了卫生部的批文。

但它选择了公立医院和民营集团合（chu）作(qian)的路线，和上海的国资路线南辕北辙。

2004年，投资方长安信息的资金出现问题，大力支持该项目的院长恰在此时退休。

时运不济，该项目被迫停工，成了中日友好医院有名的烂尾工程。

转眼五年过去，2008年，泰和诚医疗集团决定接受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上家投资方的破产重组、复工审批手续等问题，项目复工一拖再拖，泰和诚差点扛不住了，传出过要弃这个项目。

2017年，北京质子中心终于苦尽甘来，正式复工，又遭到周围小区业主的强烈抵制。

2017年北京质子中心复工现场

市民纷纷去信，市委书记蔡奇留言板回复：环保合格，请医院加强质子安全性科普。

现在知乎仍有一贴普及质子的辐射安全性，还贴出了国外质子治疗中心和居民区亲密接触的google图。

一片质疑声中，北京质子中心艰难的起死回生，烂尾楼重新开始修建，设备敲定了比利时IBA的质子治疗系统。

直到2020年初，中日友好医院的质子中心仍未能开业。

请记住泰和诚这个名字，它会继续活跃在后面的全国质子开业潮中。

3、山东民营的高歌猛进和偃旗息鼓

说起中国开业的第一家粒子治疗中心，并不是上海的质子重离子医院。

神奇的是，它既不在上海，也不在北京，而是在名不见经传的山东淄博市。

2005年6月开业的山东淄博万杰质子治疗中心，是国内最早投入使用的质子治疗中心。比2015年5月开业的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整整早了十年。

山东淄博万杰质子治疗中心

上海政府动用了二十多亿，才建成了质子重离子医院，山东淄博又是如何拔得头筹的？

说到山东这家民营医院，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山东企业家孙启玉。

他在百度百科上的第一头衔是，淄博万杰肿瘤医院创始人。

孙启玉的头衔可不只这些，他不但是山东第一民企万杰集团的董事长，还曾连续担任第八、第九、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

他有点像《大江大河》中的雷东宝，“能人”村支书，6万元贷款起家，带领村民开漂染厂、做化纤业。1989年底，老家岜山村就成了淄博地区首个亿元村。

1993年，孙启玉让学过医的亲弟弟孙启银，办起了民营万杰医院。头一炮就搞起了90年风靡美国的放射技术，伽马刀。

孙启玉先是和美国一家贸易公司成立中外合资公司，绕过了国家关于进口大型医疗设备的指标限制。

然后孙启银花了300万美金，从美国医科达公司进口国内首台伽玛刀，让各家公立医院羡慕嫉妒恨不已。

接着孙启玉大手笔的投了近亿广告费，在全国一线媒体，大力宣传“伽马刀”的神乎其技。一时间，淄博万杰医院客似云来，年利润贡献上亿，达到上市公司万杰高科的46%。

这套三板斧的成功，让孙家对万杰医院有了

清晰的定位：买最高级的设备，得最高额的回报。

2001年，万杰医院在世界银行国际金融公司（IFC）的贷款支持下，对外宣称总投资6个亿，购买国内首台质子治疗设备，并于2005年6月正式开业。

花了6个亿的质子刀，却没能重演伽马刀的火爆，因为孙启玉砸不起亿元广告费了~~

2003年，万杰刚接手濒临倒闭的“淄博钢铁”，就赶上国家清理钢铁多余产能。

解禁熬了三年，炼钢设备变成废铁，集团的资金窟窿不断爆出，往日笑脸相迎的银行集体抽贷。2006年底，十多家银行起诉万杰。

在万杰最困窘的时候，甚至拿不出质子刀每年600万-1000万的维保费，医院不得不停止了和比利时IBA的维修合同。2009年机器发生故障后，停机了好几年。

万杰的质子之路，大开大合，令人唏嘘。

当年仅剩的高光时刻是，孙启玉联合淄博市政府，一手促成了第46届全球粒子放射治疗大会于2007年5月在淄博举行。

第46届全球粒子放射治疗大会现场

2017年，淄博万杰肿瘤医院再次高举高打，以十年回顾的名头，承办了山东（国际）质子精准放疗新进展研讨会。

作为国际粒子治疗协会（PTCOG）的主席和委员，麻省总院首席物理师来了，日本Medipolis国际质子线医院院长来了，十年的情分再续江湖。

但质子治疗已非昔日明星，列在万杰岜山医院官网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是否持牌成迷。

4、兰州近物所的突围，国货当自强

远在西北一隅的甘肃，也加入了国内首批粒子治疗的赛道。

出乎意料的是，甘肃选手才是实打实的技术派，比上海、北京、山东都要硬核。

这份深厚的技术功底来自中科院。1988年，兰州的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简称近物所），负责设计和建造了我国第一台大型重离子加速器系统。

兰州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

1995年国家设立了重离子治疗的攀登计划。上海、北京、山东，都忙着筹钱买设备。

而兰州近物所这位超级学霸，段位不同、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研发设备。

2006年，近物所用自主设备，对4例癌症患者进行了国内首次临床试验，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第4个进行重离子临床试验的国家。

试验成功后，兰州近物所一直在积极推销，想把自己的设备卖给医院。

2009年，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做设备招标，近物所也兴致冲冲的去了，报价6个亿，但惜败给报价15个亿的西门子。

回过头看，能理解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的选择，当年的高级医疗设备一水的外国货，何况是国外最新的技术、十来亿的最昂贵设备？医院买单，老百姓还不一定信呢。

近物所这位学霸没有消沉，在折戟上海滩后，它在甘肃老家憋了两个大招，分别是于位于威武市的甘肃重离子医院、和兰州重离子医院。

甘肃重离子医院在2012年正式启动，2018年临床试验，即将于2020年开业。兰州重离子医院也在紧张的建设中。

甘肃重离子医院

可喜可贺的是，2019年10月10日，中科院在京官宣：国内首台自主知识产权碳离子治疗系统获批注册上市！

国货当自强，历经二十多年的研究开发，一切终成正果。

兰州近物所，背靠中科院和甘肃省政府的大力支持，努力趟出了粒子治疗的一种新模式：研究所+医院共建模式。

近物所的最新梦想是，把碳离子治疗系统，像中国的高铁一样，卖到国外，风生水起。

5、二十年间四条路线，条条通罗马？

二十年间，国内粒子治疗的发展有太多的首次、和迥异的四条路线。

2002年首张牌照：北京质子中心，民企和公立医院共建路线，因为资金问题烂尾多年，坎坷复工，即将开业。

2005年首个营业的质子中心：山东万杰博拉格质子中心，纯民资路线，因缺钱停摆几年，声势大减，牌照成迷。

2006年首例重离子临床试验：兰州近物所，国家研究所+国资医院共建模式，自主产权的重离子设备耕耘多年，终成正果。

2015年首个营业的重离子中心：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国资医院模式，也是国内唯一持续运营近5年的粒子治疗中心。

回首90年代，美国质子治疗和日本重离子治疗的风靡，曾让多少中国医生和民营企业家春心萌动。

吹尽狂沙始到金，在这种超大投入、超长周期的创新项目上，民企屡屡翻车，国家队的持续投入，功不可没。

6、粒子治疗的全国布局已开闸

第一波粒子治疗热潮，有人成了先驱，有人成了先烈。不管成败，都为第二波的热潮趟过了险滩。

据国际粒子治疗协会ptcog网站最新统计，

截止2020年2月，中国有3家运营中的粒子中心，包括山东万杰博拉格质子中心、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甘肃武威重离子医院（已完成临床试验，待正式开业）。

截止2019年12月，8家粒子中心在建，可分为3拨。

8家在建的粒子中心

第一波国家队：有3家。清一色由中科院研究所和国资医院合建，是兰州近物所模式。 它们是：

兰州近物所和兰州重离子中心、

上海应物所和上海瑞金医院质子中心、

合肥物研院和合肥离子医学中心。

其中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承担了国产首台质子治疗设备的研发重任。与它合作的瑞金医院质子中心2020年有望投入临床试验。

合肥离子医学中心，购买+自主研发双管齐下，已购买美国瓦里安的质子设备，同时和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合作，研发国产设备。

第二波：民企-国资联合，3家。

一家是老树焕发新春的北京质子中心，前文讲过，由泰和诚集团和中日友好医院合建，设在中日医院。

另外2家，河北保定一州国际质子肿瘤医院和广州国际肿瘤中心质子中心（广东恒建医疗科技），都出现了同一个河北民营企业家韩联合的身影。

河北这家民营医院的医生团队由北京301医院支持（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复旦榜单排名全国第三）。广东这边，由民企（河北联合集团，占比66%）和国企（广东恒健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共同投资，与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技术合作。

第三波，纯民企，2家。

1家是泰和诚系的民营专科医院：广州泰和肿瘤医院，由泰和诚与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合作共建。

另1家是名不见经传的青岛中加联合健康，媒体鲜有报道。

Ptcog网站上，国内规划中的粒子治疗中心还有8家，公立、民营都有。

8家规划中的粒子中心

公立的代表人物是成都华西医院，这家全国排名第二的综合医院，打算出手了。

民营的代表有海南博鳌恒大国际医院。恒大集团早就瞄准了健康医养行业，在海南这个国人养老的聚集地，首发设立质子中心。

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的蒋国梁教授，在2019年8月中国肿瘤学大会（CCO）上警告说，质子重离子放疗的经济效应差，短期内收回成本很困难，不要被投资商和加速器生产厂商的鼓吹所迷惑。

但面对巨大的癌症治疗市场，和最先进放疗技术的诱惑，奋力突破“公强民弱”局面的民营医院又怎能轻易放弃？

7、卫健委的首批许可，民营失望而归

各个城市热火朝天的布局粒子中心，监管机构也没闲着，“牌照”发放正在加速。

2018年10月，国家卫健委发布了大型医疗设备的规划，质子重离子治疗设备作为甲类设备，纳入了许可范围。

按照卫健委的规划，18-20年，重离子机构暂不新增；质子设备新增10台。

国家卫健委2018-2020大型医用设备规划(节选)

2019年10月，第一批质子配置证的靴子落下来了，中榜5家医院，公立医院喜气冲天，民营医院哀怨不已。

第一批拿到质子配置证的5家医院

此次拿到5张配置证的医院，全部为公立，包括2家综合三甲，3家肿瘤专科医院。

民营医院全部失望而归，包括势在必得的广州泰和肿瘤医院。

6月3日许可申报的首日，广州泰和肿瘤医院院长钱朝南教授一行人，满怀希望等在卫健委政务大厅门口，8点半一开门就递上了首份申请。仪式感满满，结果仍然“不中”。

作为民营医院里的优等生，广州泰和肿瘤医院的出身不凡。

母公司泰和诚集团，2009年纽交所上市公司，2013年就收购了美国排名第一的“MD安德森肿瘤中心”的质子中心约20%股份，2015年成为控股股东。

合作的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肿瘤学在18年复旦榜单中排名第三。

但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回忆第一批民营医院的各种烂尾，卫健委对民营的谨慎情有可原。

还有，民营医院的医务人员是否具备操作尖端设备的能力，昂贵的费用是否会带来过度医疗，顾虑重重。

尾声

全国质子重离子的建设热潮，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癌症患者可免受颠簸之苦，在家门口接受最先进的放疗技术。

挑战的地方是，我们需要睁大眼睛，仔细挑选靠谱的医院。

毕竟优质的治疗，不光靠的是买回来的设备，还有靠谱专业的放疗医生和物理师，严谨细致的治疗规范和适应症管理。

用的好是治癌利器，用不好是事故机器。

公立医院的口碑，不能随意透支。

高端民营医院，实力不容小觑。

需要谨防的是，某些急于捞钱的医院，随意扩大适应症，频发医疗事故，贻害他人。

是以为记。

参考资料：

www.nhc.gov.cn国家卫健委 《关于发布2018-2020年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规划的通知》《关于2019年甲类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许可的通告》

泰和诚官网：北京质子医疗中心介绍

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反对中日友好医院修建质子治疗楼

央视国际：万杰董事长孙启玉：保住淄博万杰医院就行

新浪财经：孙启玉末路重组 万杰集团118亿元资产躯壳

医学界智库：《2018年度中国医院专科综合排行榜》发布

泰和诚官网：甲类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许可申报首个开放日：“这一刻，我们等了九年”

2019年中国肿瘤学大会（CCO）主旨报告：质子重离子放疗完美吗？上海质子重离子医院，蒋国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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