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报告】《别告诉她》：有人泣不成声，有人忍俊不禁，以小见大，温暖共情。

《别告诉她》现场打分

平均分：8.6

最高分：10分 最低分：7分

“奶奶得了绝症，我该不该告诉她”，这样一个话题是不是很“奇葩说”？小编个人在看电影之前本能地觉得“该告诉”，但看完电影之后，真的发现了这个话题的两难处境。

想象这样一个话题进入了辩论会被怎样解读？“奶奶”的情感寄托，“绝症”的生死门槛，“我”的家庭位置，以及“她”作为一个个体对于自己生命的知情权。每个点都是难点，也都是在中国家庭里最直观的问题。

《别告诉她》的核心剧情就像是关于这个话题的一场辩论。正方碧莉坚持要告诉奶奶真相，因为她应该知情，而且“万一奶奶有什么愿望呢”；反方则是以大伯为首的几乎其他所有人，因为“中国的家庭是一个集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电影点出的就是这样一种两难。当大伯的说法确实触动了我们的时候，我们和碧莉一样犹豫了。在这样的大家庭里，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太需要勇气，更何况你甚至不确定，这个声音是否是正确的。

从这延展开来的，是一个对中国家庭全面的观察。围着吃饭的圆桌、彼此亲近的举止、兄弟姐妹的龃龉、对逝者的怀念，将你带入这个真实的环境里，而你，会代入你个人的体验和情感。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人能替碧莉做出判断：她到底该不该告诉奶奶？

1

熟悉的中国式家庭

在碧莉刚刚回到国内的时候，镜头从机场快速进入了一条普通的街道，以及一片看起来建于90年代的家属院，也就是南方所说的老公房。奇妙的是，此时的音乐依然是心神不定的弦乐，不同文化下的视角一目了然。

碧莉的家人当然有其具体的情况，很少有家庭的三兄妹会有两个在国外。但他们的那些家长里短，还是有非常亲切的质感。

我们会看到碧莉和小姑的亲昵，但是在饭桌上小姑和两个哥哥的对话其实透着不满。当然明白为什么，两个哥哥已经25年没有一起回国过，照顾家里的责任居然是堂妹在承担，这对于小姑确实有些过分。

大伯则是我们熟悉的，家里长子的派头。而今或许不讲究这些，但是在我们父辈一代，大哥确实是不一样的，他会对家庭有责任感，也会觉得自己需要为下一代做些指点。由他去给碧莉点出了不告诉奶奶真相的内在想法，也是最合适的。

奶奶则是这一家或许最有趣的角色。如果你观察到她的做事风格，会发现奶奶不只是慈祥可爱的小老太太，相反，她相当强势和有能力。这种强势或许曾经还造成了和碧莉母亲的婆媳矛盾。

筹备婚宴的时候，两个儿子坐在一边听老太太跟人聊菜谱；拍合影，她也会给孙媳妇儿下个判断，“我不喜欢”；甚至我们知道，她曾经做过决定，对自己丈夫瞒下了患病的实情。把两个儿子送出了国的母亲，谁都知道，绝不是简单人物。

这种家庭结构对于电影叙事来说是必要的吗？或许有帮助作用。对于电影整体呢？大大丰满了人物是一方面，在我们的认知层面，这亲切得好像我们自己的家庭啊。

这样生动的亲人形象，我甚至觉得应该是直接代入了导演王子逸的亲人人设，否则真的无法想象这样立体而精确的家庭关系网，到底要怎样才能构建起来。正是这样的家庭关系，会让我们频频会心一笑。

就好像奶奶拿出一瓶茅台，让两个儿子喝酒，可明明上一场戏才跟二儿子说“那酒是什么好东西啊”，这“双标”玩得……真叫个熟悉啊！逼着你减肥的奶奶，吃着饭还不照样给你夹肉！

而美国式的电影表达，则让电影进入了更为奇妙的状态。当奶奶在看检查报告的时候，一家人在对面坐得整整齐齐，面容紧张，这显然是强对立的戏剧手法，甚至之后让他们在雨中走出了“XX者同盟”的范儿。但放在这里，就是合适。

讲述一个真实的家庭背景，这是电影成功的基础，也着实令人动容。

2

当我们谈起死亡

有一种说法是，中国人的信仰是自己的祖先。这种论调是否正确暂且不提，但有趣的点在于，我们的传统观念从来没有将死亡视为一种隔绝，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相处。

电影里一家人扫墓的戏应该会给许多人留下印象，奶奶频繁地向亡夫拜托各种保佑，随后一家人分享了剩余的若干祭品。整个场面不算庄严和哀伤，却多了烟火气和亲近感。

或许正是这种对死亡的观感，影响着我们对死亡的处理态度。

也正是这场戏，隐隐诠释了一家人做出隐瞒决定的原因。无论生或者死，爷爷始终还被视为家庭里的一员，而这个家庭，也在为他承担着一份责任，正如会集体去为他扫墓，以示铭记和感念。

对于奶奶，家庭同样承担了责任。当我们忙于去思考这种隐瞒对于奶奶是否公平，大伯提出的问题又让我们看到了另一个维度：那些负责隐瞒她的人，又在承担什么。

碧莉和堂哥浩浩或许是因为年轻，有点绷不住，浩浩直接在自己的婚礼上泣不成声，碧莉在回家的时候也有些反常。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悲伤的消息，并成为这次死亡的某种参与者。

而这个话题再往深处想，奶奶自己到底知道吗？窃以为，她是知道的。

身体是奶奶自己的，出的问题有多大她自己有数。或许一开始她不觉得，但是真的去了一次医院之后，她应该会觉察到有些不对，毕竟家里人对那份体检报告未免过于紧张了。

这也是大多数这种情况的常态，老人们很多都会猜出真相。但奶奶直到最后其实也没表示什么，只是好好吃药，这又是为什么？是属于家人的默契，也是因为奶奶的强势，不想给儿女添麻烦，也不想让隔着大洋的子孙太过担心。

这样想下去，似乎又是电影的另一重理解空间。可是这么想想……又觉得好想哭啊……

3

“奶奶，我想你了”

看完电影，许多人会想起自己家里的老人们，不得不称赞电影里奶奶的表演，国家一级演员赵淑珍的演绎，精确又惊艳。

她表现出了人物丰富的前史，却又留出空间让我们看到了家里老人们的共性。最典型的当然是那个健身动作了，“哈哈”地边喊边出掌，跟甩手、靠树等动作大概能编一套老年人第八套体操。

他们总会希望年轻人跟他们一起活动活动，并且相信自己找到的方法一定是极好的，说起心肝脾肺的保健就有劲。而这背后，是对自己生活的乐观，更是对孩子的惦记。

正因如此，电影结尾的那一声大喊，以及万里之外奶奶家旁边树上群鸟飞起，串联起的，是隔代人彼此的挂念和祝福。

我们会注意到，碧莉在家和父母交流的时候虽然全程英文，但是提到奶奶的时候不是用“Grandma”，而是“Nainai”。这或许是为了区别在中国语境完全不同的“姥姥”，但也可以解读为，把碧莉带大的奶奶，对于她是不同的。

在我们的上上代人中，其实总会有那么一位，在我们童年时代父母忙的时候，承担起带我们长大的责任，也会成为我们长大之后最亲切、最惦记的长辈。但对于我们尤其是在外的游子来说，残酷的是，见他们的频率是那么低。

一年回家两次，是大多数在外游子的常见频率，或许父母会多一些，但是再上一代，真的也只能见两面。有时候想想，对于他们的思念和担心真的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却因为无能为力，又难过到怀疑自己的选择。

看完这部电影之后，这种情结真的会被彻底点燃。如果有条件，一定要记得常回家看看，当碧莉面对奶奶说一句“奶奶，我想你了”，那一刻的她，太令人羡慕。

直击观影现场

［ ▲主持人藤井树和嘉宾齐伟］

11月17日晚，藤井树观影团和团友们一起，在普陀大光明影城打卡了今年轰动北美的全亚裔电影《别告诉她》。

《别告诉她》取材于导演王子逸在故乡长春的亲身经历。今年年初在圣丹斯电影节一经亮相，便斩获“观众最喜爱影片”奖，入围圣丹斯评审团大奖最佳剧情片提名，被誉为“2019北美年度黑马”，更在上映首周拿下票房冠军！

这样的电影，我们的资深影迷们当然不愿意错过！

电影所描述的中国亲情困境，在这个青年人不断进入大城市发展、认知不断更新的当下，在中国格外有现实意义。而那位慈祥可爱的奶奶，屡屡会让我们想起自己的亲人。

这种感动，让现场的气氛在对谈期间显得有些感伤。齐伟教授直言这样一部电影很难用理性的电影理论去解析，而藤井树小姐则表示，以后一定会经常回家看看老人。

而关乎生死、戳中亲情痛点的电影主题，更在现场不断引起讨论：到底该不该告诉她？

影片还有哪些亮点？我们来听听嘉宾齐伟教授和藤井树小姐怎么说吧！

嘉宾齐伟说

【导演个体的真实体验】

我今年七月正好在波士顿，那边的很多朋友告诉我这部电影特别好。确实在北美影响力特别大，当时因为有一些特别的情况没有去看，所以很惊喜《别告诉她》能够在大陆公映。

我其实现在情绪还没有从电影里面出来。我来之前大概知道它是一部很煽情的电影，面对这样的片子其实我有一些天然的抵抗力，毕竟是受过所谓的专业训练。我坐在最后一排，旁边坐的两位外国朋友，他们看的时候其实有很多笑点，但我整部影片却一直都在流泪。

2017年我去了丹麦，恰恰是那一年我外婆去世了，因为我人必须在国外，就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我脑海当中最后的印象，就是出国前回家看了她一趟，因为我妈说你现在看一次少一次。影片最后的那个镜头，简直重现了当时外婆与我告别的挥手。

所以这不仅是我个体的一个体验，而是非常有情感感召的一种共同记忆。之前分析电影所有专业化、技术化的方式，我觉得对这部电影都不行，这样一种情感表达的作品，它就是真实的事件，说到底是导演个体的真实体验。

【中国式的家庭和睦】

这家人存在的隔阂其实是很明显的。老大一家在日本，老二一家在美国，还有一个堂妹叫玉萍，在国内照顾妈妈。这种文化冲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要不要送宝去美国”，就已经非常明显地表明大家之间存在的很大差异。

但是这就是中国式的和睦。就是大家会拌嘴、会有冲突，也会适可而止。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我跟你不是完全一样的，但是要维系这样一个大圆桌式的家庭聚会。

很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电影里的聚餐往往是以大圆桌的形式，这个其实在很多电影中都有呈现，像侯孝贤的《悲情城市》，一开始和结尾，最后的结尾也是一个大圆桌。

圆桌式的大聚会其实是一个典型的符号化的形式。所以我觉得王子逸导演应该是作为华裔的电影导演，接受和吸收了第一代在美国从事创作的导演理念，我觉得里面有很多借鉴的成分。

【理性社会下的未来亲子】

我自己也会想这个问题，就是比如我以后有了孩子，到底要不要出国？我身边很多老师的孩子在国外，但特别明显的一个例子，有一位老师身体状况不太好，跟他独子说，现在身体不太好，希望儿子回来照顾他。

当初父亲把他培养出去，肯定是希望他所谓的天高任鸟飞、所谓的事业有成，但是等到了他七十或八十岁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很孤单的人。他儿子是世界五百强的企业高管，只能说：你需要多少钱、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保姆，就只能做到这一点。

现代社会本身是一个强调理性的社会，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不是熟人社会。因为我本身不是上海人，一年和爸妈最多待一个星期。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了，所以特别害怕我爸爸妈妈离开我，甚至会梦到他们离开，在心理学上属于情感的焦虑。

但是又没有办法，我需要待在这里工作，有我自己的生活，而我的做梦或许是非常典型的恐惧。为什么这部电影我特别没有办法理性地判断，因为它能打到我作为一个游子不在家乡的处境，可能就会非常典型地投射在人物身上，甚至有极强的联想。

这部电影是一部情感高峰体验式的影片。电影的魅力我觉得就在这，虽然说以真实事件改编，但它就是个虚构故事，可是有一个东西是没有办法作假的，也就是它的情感。可能这是一部虚构的电影，但它共情的那个点是真实的。

藤井树说

【完全私人体验的创作】

我的美国朋友看完这部电影给我打了一个越洋电话，说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华裔导演，叫王子逸，Lulu Wong，我说不知道，她说爆了爆了，所有人看完不分种族都觉得，又出来一部非常好的讲中国故事的电影。完全是一个私人体验的创作，它讲的是一个非常非常中国的、个人的故事。

中国人善于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为你好”，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某种程度上这变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默契。所谓的默契在于说，我一切的出发点是“为你好”，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你的”病情。

奶奶知道吗？或许也知道，这就是默契的所在，是中国特有的一种文化形态。就是你告诉她或不告诉她其实并不重要，大家一起在演这场戏。奶奶也在配合，就是所谓心照不宣。

【外来视角下的情感困境】

我觉得中国人维系家庭是一个很特别的方式。大家从日本回来、从美国回来，踏进老家的那一刻，一直在吃饭。永远是一桌人在吃饭，在好的饭店吃饭，在结婚喜宴上吃饭，一开始在家里吃饭，还有一开始在烙馅饼。至少吃了四次饭。

在饭桌上团圆，这是很典型的中国人。不管你离家多久，不管你二十五年没回来，其实蛮残忍的，两个儿子二十五年没有回家，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年呐？但是这二十五年没有回家，他们回来之后还是围坐着吃饭的。

而且我觉得这部电影很特别在于，它有外来人的视角。我一直在想，这样的一个故事，如果是一个中国导演，拿着剧本参加创投，视角肯定会从内到外，可是这个电影是以碧莉这个大孙女为叙事的第一主体，它故事的切入点是一个不生长在这个地方、完全外来人的感受。

她在思考的、她经历的冲击和困惑，以及矛盾，还有就是和家人的和解，电影在讲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的家庭和情感困境。但是它又不那么地中国，因为它的视角本身是外来看的。

所以她会体会第三者的视线，它会让我们看到，原来我们身处其间，可是有一天你跳出这个“世界”之后再来看你现在所处的生活，你会看到不一样的特质。

【彼此的需要是情感慰藉】

我一直说我要挣很多钱，老了之后把自己送到一个高端养老院，不要和我孩子彼此拖累。但有时候想想，这其实是蛮天真的想法，等到你七十岁八十岁的时候，还是会希望小孩在身边，或者能够经常见到。

我们一年又有几次跟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一块儿很长时间相处？成年之后，大部分人都还是会顾着自己的小家，尤其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人永远都是顾下面的，都是长辈对小辈付出。但小辈有多少回馈长辈？

好多时候我妈给我发好多微信，那种老年的表情包，一看你就很头大，那种好艳丽的玫瑰花。你知道她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很长时间没给她打电话了，那你就得回一个，就是一个情感的慰藉。除了这个之外，你发现你跟你妈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的，更何况和奶奶爷爷。

那是一个很温存的印记，是你小时候的情感牵绊。可是等你长大之后，那个情感牵绊本身的实质意义已经在于，你见见他，他就很安慰了，很难有什么交流。我们非要赖在家里头不走都不现实，哪怕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年回去一次，就等着吃个饭，这个饭吃完之后，其实能聊的也很有限。这其实是生活的常态。

现场评分

8.6分！共情的故事，戳中痛点的话题，真的会让观众深深爱上这部电影。

感谢齐伟教授的精彩分享，也感谢各位团友的参与！

如果你喜欢这部电影，《别告诉她》将于11月22日上映，记得要去影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