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读书 篇四十一：面对花面逢迎、世情如鬼的世界，刀郎的《罗刹海市》到底是讥讽？还是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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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刀郎发行了一张新专辑，名为《山歌寥哉》，“寥哉”取的是“聊斋”的谐音，专辑内容是根据聊斋文本和民间曲牌创作而成。

专辑歌曲包括《序曲》《罗刹海市》《花妖》《镜听》《路南柯》《颠倒歌》《画壁》《珠儿》《翩翩》《画皮》《未来的底片》。

其中《罗刹海市》最近火爆全网，一方面是因为歌词具有古意，节奏朗朗上口，很有趣味。另一方面，歌词意指双关，有人认为影射流行音乐圈。

但是，个人感觉这首歌曲虽然针砭时弊无疑，但更多地是对整个人生和社会的一种讽刺，而有意非针对某一具体对象的吐槽。

今天我们就来看看这首歌到底说了什么引起这么大的争议。

歌名《罗刹海市》取自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 《聊斋志异》中同名短篇小说，作品描写了一个叫作马骥的年轻商人，漂洋过海来到一个不看能力只看长相，并且以丑为美的罗刹国，这里的人长相越丑，反而做的官越大。

刚开始的时候他因为长相俊美被罗刹国人视为怪物，后来他以煤涂面扮张飞获得国王的赏识，后来因为十分不喜欢这种违背内心扮丑的生活，马骥请辞回乡，随村人进入罗刹海市。

在罗刹海市，马骥得到龙王赏识，招为东床快婿，又与龙女伉俪情深，但日久思家心切，盼望归家侍奉双亲，而龙女不能同行，于是决定将他送回人间，并约定三年后将儿女送还。

果然三年之后，马骥在海边遇到在波涛之中玩耍的一双儿女，遂抱回家中。其后，在儿女的成长过程中，龙女也偶尔闪现，给予马骥和儿女们关爱和帮助。

了解了基本的故事背景后，我们再来看歌词内容：

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只为那有一条一丘河，河水流过苟苟营，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十里花场有浑名。

原文说“从罗刹国西去两万六千里，有中国，其人民形象率诡异”。所以这里说罗刹国在中国向东两万六千里的地方。

七冲焦海三寸都是中医对人体内脏器官的描述，这里暗讽这个罗刹国其实是在经过消化排泄系统之后的黄澄澄的肮脏屎地。

这里有一条名为“一丘”的河，其实也是暗指一丘之貉。而河流过一个叫“苟苟营”的村寨，这里也是暗指蝇营狗苟。

婦人正手裡拏著叉竿放簾子，忽被一陣風將叉竿刮倒。——《金瓶梅》

而苟苟营有个当家的叉杆儿，叉杆又写作叉竿，来自《金瓶梅》潘金莲叉竿挑帘打了西门庆的典故，后来引申为妓院老板。

这个叉杆的名字叫马户，其实就是驴的拆字。十里花场还是指的风月场所，有浑名（诨名）也就是说外号很响亮。

她两耳傍肩三孔鼻，未曾开言先转腚，每一日蹲窝里把蛋来卧，老粉嘴多半辈儿以为自己是只鸡。

这个马户，她两只耳朵很长挨到肩膀上，而鼻子有三个鼻孔，还没张口说话就先转动屁股。这个长相已经说明马户其实就是驴。

姑娘道：“张四，你这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你恁骗口张舌的好淡扯，到明日死了时，不使了绳子扛子。”——《金瓶梅》

因为驴嘴总是粉色的，所以老粉嘴也是指驴，但这个驴呢，每天就趴在窝里去孵蛋，大半辈子都以为自己是一只鸡。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那又鸟它不知道她是一只鸡，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

所以马户不知道自己是驴，又鸟也不知道自己是鸡，妓院从来都是扮高雅的，而太监都喜欢自己声名显赫。

又鸟这里和马户一样，又使用了鸡的拆字法。公公好威名这里的“好”是四声，就是爱好、喜欢的意思。

妓院因为低俗，所以一定会把自己装扮得像高雅场所。而太监因为去了势，心理自卑，才更喜欢狐假虎威，好让人人惧怕他。

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美丰姿，少倜傥，华夏的子弟，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龙游险滩，流落恶地。

“马骥，字龙媒，贾人子。美丰姿，少倜傥，喜歌舞。”——《聊斋志异·罗刹鬼市》

这时候，从西边的中国来了一个少年叫马骥，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因为他在人海沉浮，搏击风浪，最后龙游浅滩，沦落到这个腌臜之地。

他见这罗刹国里常颠倒，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三更的草鸡打鸣当司晨，半扇门楣上裱真情，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

他看见这罗刹国里黑白颠倒，驴就爱听鸡唱歌，而且半夜三更草鸡打鸣像叫人起床，半扇门楣的装裱好似真情流露，翅膀描红，皮肤抹黑，鸡冠画绿，爪蹄镶金。

要知道鸡一般是在五更才打鸣，此时天快亮了，所以叫做司晨，而罗刹国的鸡却是半夜打鸣。

半扇门指的是那些在家做生意的土娼，半开半掩的门楣之上却装裱真情，指的是既当表子又立牌坊。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绿绣鸡冠金镶蹄，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可是黑的就是黑的，不管你怎么掩饰它，怎么洗白它，终究还是个令人不耻的肮脏东西。

青竹蛇儿口， 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封神演义》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那又鸟不知道她是一只鸡，岂有画堂登猪狗，哪来鞋拔作如意。

那驴不知道他是一头驴，那鸡不知道她是一只鸡，哪有猪狗登堂入室的，哪有用鞋拔子当作玉如意的。

爱字有心心有好歹，百样爱也有千样的坏，女子为好非全都好，还有黄蜂尾上针。

“愛”字里面有个心字，但爱里面也有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女+子合起来是个“好”字，但女子也不都是好的，也有那口是心非、口蜜腹剑的蛇蝎女子。

西边的欧钢有老板，生儿维特根斯坦，他言说马户驴又鸟鸡，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那驴是鸡那个鸡是驴，那鸡是驴那个驴是鸡，那马户又鸟，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西边的欧洲钢铁公司老板有个儿子叫维特根斯坦，他说：马+户是驴，又+鸟是鸡，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那驴是鸡，那个鸡是驴，那鸡是驴，那个驴是鸡，那马、户、又、鸟，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通过歌词可以看出，刀郎的《罗刹鬼市》借用了蒲松龄原著中主人公和故事背景，但故事内容并没被完全还原，但也表达出对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强烈讽刺。

在原著《罗刹鬼市》的最后，蒲松龄借异史氏之名说出了“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的名句。

也就是说，人们戴着假面具曲意逢迎世俗所好，人世间之情犹如心怀鬼胎。（嗜痂，代指颠倒美丑、曲意逢迎）这种令人恶心的嗜好，普天之下却如出一辙。自己感到不满意的，别人却称赞说好；自己感到非常不满意的，别人却大吹特吹。如果保持男子汉的本色立身行事，恐怕人人都要避而远之。而真正有才德的人不被赏识，却无处倾诉他的委屈和悲痛！唉!飞黄腾达，富贵荣耀，该当从海市蜃楼的虚幻世界中去寻求才是。

在最后这段文字里，蒲松龄将自己内心积郁的直接倾泻，如泣如诉，充满着悲怆沉抑之气，愤叹之情溢于言表，是对社会上以丑为美、颠倒妍媸的辛辣总结和讽刺。

所以，《罗刹海国》原本就是对世间不公、黑白颠倒、美丑不分、指鹿为马之事鸣不平。这样的事放在任何时代、任何环境、任何圈层都可能存在，或营求进取，不择手段，卖友求荣，献媚于上，或徇名逐利，曲折事实，人言鬼语，非奸即盗，或徇私罔公，不依法度，中饱私囊，无恶不作。

要说刀郎为了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专门写一首歌去讥讽嘲笑某些特定对象，我觉得不至于也不值得，因为他最后特意提到了维特根斯坦，要知道这位著名哲学家本身就是反对通过文字去解释人生问题的。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是奥地利著名的钢铁工业企业家卡尔·维特根斯坦的儿子，是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著有《逻辑哲学论》。他和阿道夫·希特勒还曾是小学同学。

可以肯定的是，歌词里提到的驴和鸡的事，维根特斯坦肯定是没说过的，但是他提出 人生问题的解答就在于人生问题本身的消灭。

他认为语言是人类思维的基础，而传统哲学总是试图通过清理语言去解释哲学问题，但语言和事实之间总是存在混淆和误解，走这样的路子只会带来更多困惑。

因此，维特根斯坦主张， 在无法言说之处，人必须保持沉默。

也就是很多时候，语言的使用反而使事实更加复杂，甚至会引起黑白颠倒，如果刀郎觉得自己在某些人某些事的言语之下受到了伤害，现在要以同样的方式攻击别人，那么完全没必要在歌词的最后加上一个非常突兀的西方哲学家的名字。

所以，我认为这首歌是讥讽，但是不针对特定人；是释怀，但也是对自己曲意解读的辩白。毕竟面对花面逢迎，世情如鬼的世界，我们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而唯有坚持本心方得始终。

但是，如果某些人非要这么玻璃心，愿意对号入座的话，别人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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