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还在玩《健身环大冒险》

印象当中，我周围的任天堂玩家相对稀少，直到某个主题是“吐槽《最后生还者2》获奖”的夜晚，平时在群里不太发言的老张和老范才不经意地透露了一个消息：他们有《健身环大冒险》。妙手偶得之的同时，也让我深感任饭们真是大隐隐于市。

“我原来在朋友圈里经常发健身的照片啊，你这怂是装死呢还是真的没看到？”老张迅速回复。

“玩个游戏而已，没必要到处宣传吧。”老范也是立刻答复。

于是最终尴尬的还是我，因为即使他俩的理由不同，但我的感觉却是相同的：天经地义，让人无法反驳。

实惠的老张

老张后来告诉我，在他接近 20 年的电子游戏生涯中，购买任天堂《健身环大冒险》，大概是最伟大、最英明的决定，没有之一。

这先得是从价值层面来考量：老张的《健身环大冒险》购于双十一期间，原本 550 元左右的出厂价，电商补贴后大约在 320 块钱左右。而进入 2020 年 2 月之后，该游戏的售价就上涨到了 1400~1600 元，京东平台的报价甚至一度达到了夸张的 1799 元，比当初老张入手时足足涨了 3 倍还多。

这样的“业绩”，其实超过了大多数股票的上涨幅度，于是将其称为“最佳理财产品”的说法简直无可辩驳。这当然和任天堂产能不足，以及疫情的爆发有着直接联系，同时也能证明《健身环大冒险》的市场反应一路飘红，在它首周的发售区间里，日本就卖出了 68497 套。

不过上涨归上涨，初衷归初衷，老张购买《健身环大冒险》的本意，自然不是为了投资，而是健身。

老张的身材虽然算不上特别健康，其实也在正常范围内：年龄不到 35 岁，身高不到 175 厘米，体重有个 169 斤。但为了防止进一步恶化，他大概觉得健身是当务之急，可在此之前鲜有健身的客观条件，也鲜有健身的场合。

老张的工作是城市规划，一天从早到晚，从办公室到工地，吃饭休息全部无法规律。中午来不及吃，晚上猛吃一顿，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他原来办过很多次健身卡，但最终的结果总是让他欲哭无泪，不是健身房转手了，需要重新办理会员手续；就是健身房老板跑路，健身资格统统作废。

鲜明的例子恰好发生在老张购买《健身环大冒险》之前：一年的健身卡用了不到 10 次，就因健身房再次倒闭，而不得不停止使用。老张戏称他家小区楼下是“健身房的噩梦难度”，最长的健身房经营没超过 2 年，最短的不到 4 个月。

这其实是健身行业的常态，不仅发生在老张所处的小区附近，正如健身行业的大数据显示的那样，健身卡的续卡率，已经从 2013 年的 55% 下滑到了 2019 年的 23% 左右。究其原因，大概和健身行业传统的经营方式有着密切关联。

通过办卡（年卡、月卡）吸引客户，以达到在单位时间内迅速盈利的目的。但随着市场分化和用户认知水平的提高，这样的经营方式有明显的短板。

卖完卡后，一年当中无法再创造新的收入增长点，即办卡客户不会同意再次付款；经营成本提高的幅度也远超于卡片盈利幅度，若是在次年提高卡片价格，则用户即选择退出。

这致使健身房在次年的经营当中，只能采取收割更多客户来达到继续盈利的目的，可是在同一区域内愿意到健身房的用户总量是有限的，收割用户很快就会达到天花板。于是健身房纷纷跑路或者转手就是唯一选择了（为了腾出手来，换个地方收割客户），尤其是健身行业鱼龙混杂，在专业程度和管理水平普遍不高的情况之下，这种情况就更为常见。

而健身房的尴尬局面，恰恰是《健身环大冒险》的优势所在。健身房说白了卖的其实是服务，很多环节不可控；而《健身环大冒险》卖的是产品，使用价值的维度广，甜头多。

老张就是例子，《健身环大冒险》对于他来说是随时锻炼的产品，而不需要像健身房那样，刻意去进行的活动。有时下班早了，就来上半个小时，有时下班晚了，没进行锻炼也不会感到吃亏和心疼；而且该游戏的利用效率也高，即使老张不在，他的媳妇和孩子也可游玩锻炼，再说购买《健身环大冒险》本身是一次性行为，根本无需担心继续投入，在单位成本确定的情况下，的确健身效率更高。

这当然也和《健身环大冒险》本身的设计出彩有关：健身活动以“打怪兽”的故事模式出现，并设置了与之匹配的场景和画面，可以让玩家能在田园、工业等多种风格的环境中跑步穿行，体验不同的锻炼场合，避免了真实锻炼的枯燥感。

再加上游戏机制是“同一项技能不可连续使用”，这就避免了玩家只练一个动作，然后既没效果又会很快失去新意。除了几十个健身动作以外，《健身环大冒险》还缩短了玩家的“激励周期”，在游戏里，玩家一边跑步、打怪兽，一边还可以赢金币、解锁新技能，即时得到积极反馈和甜头。

以上三个明显的优点，恰恰是健身房很难实现的，而以上三点的合力，也是老张选择《健身环大冒险》的根本原因。至少他在游玩的过程中是很快乐的，而且好说歹说，该游戏曾经带给他 3 个月减重 2.7 公斤的成绩，再到后来她的媳妇也是乐此不疲，如果不去遛狗或者辅导儿子作业的话，坚持每天锻炼 30~50 分钟。

假健身

然而在我看来，有很多人高估了《健身环大冒险》的实力。简单点说，没搞清“健身”究竟为何，又该怎么做，从而将这个问题，有些粗暴的和《健身环大冒险》画上等号，期待一款游戏能够一次性地完美解决问题。

正如很多人对“健身”的错误理解一样 —— 健身就是为了美，最起码让别人觉得很美，而不是为了健康，尤其是维持自己的健康。于是我们能够发现，网上所谓“健身达人”几乎千篇一律：女孩要么撅着屁股，要么展现长腿；男孩要么露出腹肌，要么展现马甲线。

浑圆的屁股、修长的腿，以及搓衣板式的腹肌，和纹理清楚的马甲线大概可以等同于“健身成功”，但是否等于“健康“？大概不能一概而论。正如单纯比较身材，游泳运动员肯定比铅球运动员更具大众意义上的美感，但绝对不能得出，后者一定比前者身体虚弱一样。

而随着社交化和多元化的不断深入，健身逐步成为了“社交货币”和“个性展示”的要素，正如 GymSquare 发布的《2019 中国健身行业数据报告》显示：30.1% 的人去健身房的首要目的是为了交朋友，而不是健身。

这也和《2019 运动消费趋势报告》的测算结果“中国可能有 1 亿人在假装健身，这些人买了运动装备却很少运动，大多数是为了自拍，为了展现健身的态度”同理。

换言之，很多人其实是在“表演健身”，而不是喜欢健身，甚至不是健康健身，于是“锻炼 5 分钟，P 图一小时”的情况，才是很多人健身的常态。

这一数字背后的深层次逻辑展开来说太复杂，我只想从健身的过程来分析一下《健身环大冒险》。我一直觉得健身是件极其私人、极其复杂，而且需要长期坚持，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因为每个人的生存环境大相径庭，对健身的具体需求，其实各种各样。

如果仅因一款游戏，就认为可以完全达到健身的目的，进而认为可以规避健身途中的艰难困苦，那么对于该游戏来说，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带来的效应之一就是三分钟热度，一旦过了热点期，游戏也可以退场了。

不过，老范有点不一样。

快乐的老范

老范的工作，显得比老张要“小”很多，他在街道办事处担任办事员，工作相对琐碎。尤其是疫情期间，从网格式排查到在所在辖区内各个小区“站岗”，可以说老范的工作虽然“小”，但压力更大，因为更为具体，牵扯到千家万户。

而老范购买《健身环大冒险》的举动纯属意外，因为他既不算是任天堂的核心粉丝，也对健身不太感兴趣。游戏是老张安利的，开始老范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这是和当初《Wii Fit》平衡板是同样概念的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个噱头。

最后愿意掏腰包的的理由，一是架不住老友安利，二是自己孩子的请求。因为老范的儿子喜欢的某个 UP 主一直在玩这款游戏，作为考试优秀的奖励，老范就入了二手的游戏和健身环，谁知一上手就非常喜欢，那股兴奋的劲头一点也不亚于他儿子。

在老范眼中，《健身环大冒险》是个典型的 RPG，尤其是动作部分，比《上古卷轴5》乃至它的体感版都要强得多。游戏中的招式非常有意思，攻击力和范围判定不同，既练动作又考验反应，而且还有策略要素。它有一套很有意思的防御系统，即把健身环压在肚子上，美其名曰“腹肌防御”，一不小心就会怼到下身的要害部位，每到这里他和儿子就会放声大笑。

除此之外，各式各样的小游戏，难度分门别类，富有挑战，即使觉得难度太高无法通过，也可以依托游戏币转换的道具降低门槛，总之老少皆宜。从不同的动作学习，到各种地图、装备的挑战，以及机关、天赋、食谱等等，都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和思考，才能建立自己喜欢的 Build，而且 Build 几乎不重样，也没有绝对完美的方案。

那健身呢？老范给我的答案是：这就是个游戏，考虑那么多干啥?

是的，与那些对健身抱有执念的人不同，这大概是老范的健身环一直没有吃灰的独特原因。他仅仅把《健身环大冒险》当成游戏，目的单纯，快乐更多，所以更为长久。

而从游戏的设计角度考量，电子游戏独有的互动和反馈，在《健身环大冒险》里同样格外的被强调出来。比如当你的角色在“跑步”之时，也可以通过按压健身环发射“空气炮”让手不闲着，而炮弹所经之处，草地会随之飘动，动物也会惊慌失措；又比如除了冒险模式之外，该游戏还提供更为简单的轻松模式，以及在碎片时间可以进行的背景模式，两者的效果，是你可以随时随地的进行游戏，而不用刻意去分配游戏时间和决定游戏场合。

正向老范所说的那样，《健身环大冒险》是独一无二的动作 RPG，它完全有别于《Wii Fit》踏板那样的“功利”，也比曾经的《Wii Sports》要有趣。于是对于老范来说，《健身环大冒险》是最新奇的“游戏+玩具”，这种别样感觉的塑造手法，大概也是任天堂当之无愧的强项。

真乐趣

无论是“对于旧技术在当下现实的思考”，还是曾经的“母亲至上主义”的产品研发哲学，都是描述任天堂特点的重要维度，当然它们都很老生常谈了。而以我粗浅的见解看来，任天堂的魅力更在于“拓展”，它为电子游戏不断拓展着新的应用场景。

从 Wii Fit 平衡板、到 Labo，以及现在的健身环和 AR 马力欧赛车，大概都是这种“拓展”的鲜明写照。从市场角度考量，任天堂的拓展自然是为利益所驱动，以达到拓展蓝海市场的目的，但我觉得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任天堂正在解决比拓展市场更为有难度的命题。

寓教于乐的概念大概自古就有，尤其是在电子游戏诞生之后。可惜的是，寓教于乐的作品大多名不副实，“教”也不满意，“乐”也乐不起来，挂羊头买狗肉的嫌疑也就罢了，招摇撞骗的不在少数。造成这样的原因，归根揭底还是游戏设计的思路的问题，最起码像《我的世界》这样名副其实的“寓教于乐”软件，还是太少太少了。

而《健身换大冒险》在我看来，有着比拟《我的世界》的思路。如果说前者是通过“衍生玩法激发思维变数”，那么后者就是通过“衍生玩法激发健身欲望”，毕竟我们见过太多太多打着“快乐健身，立竿见影“的招牌，结果大同小异的健身游戏和健身 APP 了，而《健身环大冒险》明显技高一筹，甚至可以说是降维打击，高明得太多。

因此《健身环大冒险》能让许多人坚持下来的原因，其实是反着来的：不是为了健身而玩游戏，而是为了玩游戏而健身。

粗浅的说，设计一款游戏的方法，到底是反复利用人性阴暗面，从而借助游戏的途径暗暗不断强化之，捞取大量利润呢？还是利用人类固有的积极性，从而激发和鼓励之，引发更为精妙的遐想呢？以我来看，电子游戏的设计主旨，大概不应成为爱好者的食梦貘，而是应该成为玩家的织梦人。

从我们玩家的角度来说，自然不用这样考虑得太多，联系《健身环大冒险》的语境，就是无论为了健身也好、游戏也罢，只要它曾经激发了内心的快乐，就是物有所值，就是最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