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的生成——明清书画研究展”之“宗古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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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篇：“古意”概念考

（1）中国文明是较为封闭的、自足的文化系统

中国作为东方庞大而古老的文明国度，本身因地理原因和农耕文明的影响，在相对较长的历史时间内与异质文明的影响相互隔绝。古代中国所构建的高水平精耕细作的农耕文明，在当时的东方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属于较为先进的文明形态，导致古代中国所形成的东方文明是较为封闭的、自足的文化系统。

（2）在自足文明中，依仗纵向的、历时性的坐标

中国古代文明在长期发展的过程中不可能以其他文明作为参照系或者标的物，它所能够依仗的坐标系只能是纵向的、历时性的，而不可能是横向的、共时性的。与西方文化相同，中国的文化也需要为自己的身份建构寻找一个坚实的基础，一个生发的“锚点”，一个如镜子一般可以与当下自己相互映照、从而准确地理解和定位自身身份的文化形象。

（3）形成“以古为镜”的思维模式

在这一需求下，中国形成了“崇古”的历史观，即以构建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近乎神话传说般的历史文化形象来作为追寻、学习和映照的对象。《旧唐书·魏徵传》中记录唐太宗说: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当下的统治者以历史中所构建的“上古圣王”作为追随的对象，以历史中所构建的“桀纣”暴君作为警惕的标本。

尤其在文化艺术上，经过历史检验而确立的古代范本成为当下学习的参照物，成为了新事物的标准。通过崇古，将自己与被奉为经典的前代大师相联系，崇古思贤，与圣人一脉，也是一种自我标榜和社会承认。通过厚古薄今，批评时弊，重振事业，也可以薄古厚今，托古改制。以古为镜，成为艺术发展的动力，或褒或贬，作为当下的一种参照。

（1）古代圣王治下的政治

古代圣王治下的政治是最完美的,即所谓“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

（2）古代的道德

古代的道德风尚最为高尚和完美。

（3）古代圣贤是文明制度的创立者

古代圣贤是文明制度的创立者。就是所谓“作之谓圣”(《礼记·乐记》)的观念。这里又有两种情形:一是举凡一切礼仪、道德、法度、文明生活方式,都是古圣有目的建构的。二是举凡一切技术、器具,都是古圣创造的。古人、古圣最合乎道、自然或天性。

（4） 古人古言是真理的标准

中国人论理述义时,习惯从古人那里寻找根据。

（1）“古意”是指时间的久远

如“古人”之“古”，追寻古代的人与事中反映的思想、道德、生活方式，成教化助人伦。古事、古人、古代生活、古代信仰都是一种古意。

（2）“古意”是指方法

古代巨匠的绘画方法（章法和笔意）和观察理念，如“师古而不泥古”的“古”。

（3）“古意”是指风格、品味

绘画作品的风格品味和所蕴含的思想追求，如“高古”“古拙”“古雅”之古。

板块一：宗古循理

成熟于宋代的理学为明王朝的统治者所重视，理学这种哲学化的儒学，因其维护统治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成为了明朝的核心统治思想。

明朝初年，因统治者出身低微 , 需要绘画“成教化”的功能稳定统治, 又因有着恢复汉族统治的民族情节, 很自然地接过了两宋院画的传统，大力发展宫廷绘画。明代宫廷绘画承袭宋制，但未设专门的画院机构。朝廷征召的许多画家，皆隶属于内府管理，多授以锦衣卫武职。明初绘画呈现出对于宋代“古意”的忠实模仿，在画面中遵循宋画的制作原理，探究物象之“理”，院体画与继承南宋传统的浙派成为明朝前期画坛的主流。这一思想也在清朝的宫廷绘画中有所延续。

本版块精心挑选了十六件幅作品，力求从作品的绘画技法和题材选择上，让观众感受到以“成教化”为主的明初绘画的主流面貌及其延续。

佚名 纵109厘米 横99厘米 明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鉴藏印：三河孙氏东瀛珍藏（朱文长方印）、朋仲（朱文方印）、曾在张藻卿处（朱文长方印）、桐城姚氏考藏金石书画（朱文长方印）

央美馆馆藏此幅《耄耋图》是明代院体画精品，据劳继雄记载，1983年谢稚柳先生对此画大加赞赏：“明朝画，宋不够，好得厉害”。

耄耋图 轴 局部

猫作为绘画对象进入画面始于五代，盛于宋朝，猫在宋朝人的文化观念中与富贵、长寿、文雅等文化概念相联系，是一种高级文化的象征。

耄耋图 轴 局部

在古代社会，绘画都有着一定的社会功能性，比如《耄耋图》这样的题材就有着“成教化，助人伦”的作用。自古以来，耄为八十岁，耋为九十岁。故八、九十岁老人，称“耄耋之年”。画家往往借“猫”与“耄”、“蝶”与“耋”同音，是中国绘画当中常见的祝寿题材，喻富贵长寿的祥瑞之意。

此画为矩形构图，尺幅较大，承接了宋人笔意，从尺寸来看应该是一个屏风，尚有宋人风格，可能复制自宋代的屏风，三只猫的神态、体型和毛色质感都表达得很生动。是院体花鸟画的代表风格，绘制极为精细、生动，是明代崇古思想之下，对于宋代绘画的崇拜和追随的体现。

耄耋图 轴 局部

在开阔草坪上画三只猫：毛色一白、一黑、一白黑黄相间。猫的重心落在偏右部位的大白猫身上，白猫与花色猫方向相背，而与左下角部位的黑猫相同，三猫之间落三小白蝶，在静态中构成戏剧性的紧张动势；白猫比例绝大，约与黑、花倍之，左上自齐边绘百合，既点明环境，又起到均衡作用，白猫上方亦绘有白蝶飞舞，花猫正岀神地仰视天空，画面疏朗而丰实，充满盈盈生趣。在情思措意上既表现出整体权衡取势的大度，又不失观察人微、描写精细的优长，因而在这幅主要是以水墨黑白布局为主、间以细微缦描的动植描画中，不唯使我们领略到画家渊源有自的高超传统技巧，更引导我们深人到画家所着意创构的人间情趣和人文气氛中。

耄耋图 轴 局部

画面中的朱文長方印“三河孫氏東瀛珍藏”是年代最早的一枚印鉴，此印在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宋代崔白名作《双喜图》 中也可见到。“三河孫氏東瀛”指的是明代孙隆（约1530—1609年），为明代著名宦官，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司礼监太监，监理税务，又独揽江南织造，万历年间曾斥巨资复建西湖十景。著名文人袁宏道曾评价说：“此公（孙隆）大是西湖功德主”。孙隆在江南期间，四处为神宗皇帝搜罗奇珍异宝，鉴藏过很多名画。由此可知央美馆藏此幅《耄耋图》应为明万历之前作品，能否到宋还需考证。

林良 纵139.5厘米 横90厘米 明中期 绢本水墨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题款：林良 钤印：林良之章（白文方印）、一善（半朱半白文方印）

宫廷画家林良擅花鸟，早年画风工细精巧，多作设色花果翎毛。后转师南宋院体中的放纵简括一路，而专事水墨粗笔写意。题材也多为鹰、雁、鹤、鹭、孔雀、锦鸡以及苍松古木、寒塘芦荻等。在当时以艳丽工巧为时尚的宫廷绘画中独具一格，并影响到明代中期的花鸟画创作。

古木寒鸦图 轴 局部

《古木寒鸦图》为林良粗笔写意风格之作，是林良作品中的精品，描绘了寒冬时节一群寒鸦栖息在枝头的情景。画作既有宋代院体画“水墨苍劲”的风格，又吸收元人画墨竹笔法。所绘图景，看似嶙峋岩石，枯木寒林，却在狂放中显露出劲健而充满生命力。

古木寒鸦图 轴 局部

画作中的众多鸟雀姿态各异:它们聚栖枝头,有的梳弄羽毛,有的仰望高处,有的凝视远方,还有的闭目养神。此画以水墨为主,略施淡彩。其中鸟羽的画法最为巧妙——画家用浓重润泽的墨色渲染鸟羽,以表现其毛茸茸而富于弹性的质感。画中还有一些鸟雀则用极淡的墨色加浅赭色点染,使之显得轻盈灵动呼之欲出。画家巧妙地运用了浓淡不同的墨色来区分远近,表现空间距离,起到了相互映衬的效果。林良还用细致的笔墨表现出寒风中枯枝竹叶的摇曳感,以衬托出鸟儿的恬静,并使画面更加优雅精致，于喧嚣处得清净。

轴 佚名 纵121厘米 横58厘米 明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此幅作品是明代佚名作品，目前没有深入的个案研究，但画卷古朴，画在绢本之上，用色淡雅，是明代院体人物画的风格，追摹宋意。画中人物刻画生动细腻，栩栩如生，人物形态和表情都表现十分到位。

九人像 轴 局部

关于画作内容，画中九人，大致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两人应为士人或官员，着阔袖官服，戴官帽，相互对望，仿佛在交流着什么，后边七人中五人着装文雅，秀骨清像，或怀中抱册页，或持手卷，或抱长轴，另有两人衣饰较简朴，面相更为粗壮，各持白色和深色长杆一根，推测很可能是用于观看画轴时的挑杆。

九人像 轴 局部

根据人物的着装样貌应为文人雅士，根据他们所持的书籍、册页、手卷、画轴、挑杆，以及人物的姿态动作，推测画幅表现的可能是文化官员和宫廷画家、侍者等在等待皇帝鉴赏观画的一个场面。这是对于画作的最初推测，画作的具体用途还需继续研究。

佚名 纵106厘米 横61厘米 明（约洪熙元年，乙巳，1425年左右）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题跋：长司黄侯像赞。系出金华之上，世居练水之湄。堂堂气象，肃肃威仪。庆流自祖，学问从师。号令施于虎卫，恩渥被于龙墀。红莲绿水，蓝绶锦衣。熟路轻车归去好，黄山黟水足光辉。南极仰瞻天咫尺，满斟春酒乐雍熙。时洪熙元年二月上浣，临川于瑄拜讃。

古代讲究礼数，对于先祖的纪念和供奉是家族中非常重要的事情，祖宗影像多用来供年节时祭祀用，因为是根据死者生前形貌特征追写的，故称作“影像”、“追影”或“祖宗像”。是肖像画中一个重要题材。

人影像 轴 局部

此幅人物肖像为一幅明代官员影像。着红色绯袍常服，补子上有金色荷花仙鹤纹，戴乌纱帽，穿圆领衫，束腰带，正襟危坐，后有两位侍童伺候，人物右侧小几之上还摆有朝冠、笏板及书籍，以显示身份。因朝服为红色，之上有仙鹤，佩玉，可知主人公应官至文官一品，官职很高。但朝冠仅有二梁，不知为何。

人影像 轴 局部

画额的于瑄所作“长司黄侯像赞”题于洪熙元年，1425年，主人公应为明初人物，虽未能查证主人公身份，但此画用笔工整、细腻，用色饱满，能够较好的体现明代前期影像画的基本风貌。

任仁发（款） 纵130厘米 横83厘米 明（款题：元大德三年，己亥，1299年）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题款：大德三年秋九月，任子明写。钤印：月山（朱文长方印）

明代对佛道二教非常重视，宫廷画家曾创作许多道释画。“八仙”是当时道教画最风行的题材。八仙题材中有八仙俱全的，有三仙组合在一起的，也有单独描绘吕洞宾、张果老、铁拐李等人的。其中描绘二仙的亦不在少数，既有如汉钟离与蓝采和组合的《二仙祝寿图》，也有汉钟离与吕洞宾一起组合的。

二仙浮海图 轴 局部

这一幅《二仙浮海图》的画法风格，一如明代浙派前期。图中吕洞宾神采奕奕，身着道袍，腰束丝绦，长髯垂胸，背负宝剑，手握羽扇，足踏浮云，气宇轩昂。一副仙风道骨之象。 身边一深色小鬼，黑面红发，背着葫芦，手托书册。画面左侧另一位神仙，抬脚跃步，弯腰前倾，手托夹板。神仙呲牙欢笑，面色甚是喜悦，络腮胡须，带一破官帽，着破官袍，此仙所持夹板推测应为曹国舅的法器云阳板。此幅作品可能是描绘八仙题材的四屏中的一幅。

郑文林 纵156厘米 横99厘米 明（嘉靖年间）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題款：滇仙 钤印：滇仙（白文方印）

活动于嘉靖年间的福建人郑文林是浙派后期画家，自号颠仙。他所画的《二老图》轴，气宇轩昂，或为修道之人，画法颇为放纵，有较强动感。画中二老一着红衣，一着蓝衣，背景辅以竹石，画面幽静。蓝衣老人为侧面，手持一册小书，一手托书，一手抚书页，手指书中内容，二老四目集中于书页之上，仿佛在讨论问题。画中二老与“和合”二仙，二仙是佛教史上著名诗僧，并称“寒拾”，《二老图》中读书的情节与“寒拾”两位诗僧结伴颂吟的题材有所接近，但是还需细细考证。

二老图 轴 局部

雅仙 纵150厘米 横92厘米 明初期 绢本水墨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题款：雅仙 钤印：潇湘居士（朱文方印）、一印不辨

此图描绘了两位高士对坐松下，抚琴交流的场景，画面空灵深渊，远山松树颇具已经。二老衣带当风，专注弹琴，仿佛可以听山谷间的琴瑟之鸣。手法高古，描绘极为细腻，松树远山，颇追宋意，有马夏一派的风格，意境悠远，给人一种无俗世之烦忧的感觉。

二老弹琴图 轴 局部

此画描绘极为细腻，细如发丝的琴弦都被作者一一勾出，清晰可见。根据乐器的器型考察，白衣老人弹的应是“瑟”，常方形，二十五弦，较为宽大，而乌衣老人所弹应是“琴”，琴身较窄，一头宽一头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古琴。古有琴瑟和鸣的典故，虽然多指夫妻相和，但此处琴瑟和鸣，更是真正的琴瑟和鸣，寄托了文人之间的知音深情。古画中，松下听琴、单人松下抚琴题材的画作很多，但是像此幅对琴的题材，琴瑟和鸣的题材并不多见。

佚名 纵165厘米 横98厘米 明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鉴藏印：宝墨满家无马骨 雅士今日有美食（朱文方印）、吴荣光印（白文方印）、荷屋鉴赏（白文方印）

该图无款，描绘庭院楼阁内外的人物活动情景。庭院外一着红袍和一着绿袍的官人正策马前行，并相视交谈，其后一童仆相从。庭院内环境幽雅，楼阁旁竹树苍翠，繁花仙鹤点缀其间，楼台中几位文士似有雅集。从画面的风格来看，该作品当出自明人之手。“宝墨满家无马骨 雅士今日有美食“的鉴藏印鉴也增添了文人生活惬意自得的意境。此画曾为名藏家吴荣光所藏，可推测为此类画中精品。

楼阁人物 轴 局部

张路（款） 纵101厘米 横153厘米 明（弘治年间） 绢本水墨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题款：平山

张路是明代人物画代表画家，明代张路款《桃源问津图》轴，也可释为《渔樵耕读图》轴， 画面构图平远与深远兼具，人物兼工带写，神行兼备，生动体现了怡然自得的神情。树木与石块采用点子皴、牛毛皴等皴染技法，笔法悠然而富有生趣。旨在表现文人自食其力、隐居山林或乡野的理想生活。

桃源问津图 轴 局部

仇英（款） 纵94厘米 横176厘米 明中晚期 绢本设色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题款：仇英 钤印：十洲（朱文葫芦印）

技巧风格与仇英相差很大，款系伪款。

此图卷画民间新年风俗，描绘人物近百人，对了解明代民间新年习俗有重要的参考意义，是研究明代风俗的重要史料。以一富裕民家院落为中心，通过刻画男女老少各色人物的不同形态，营造出一个欢乐喜庆的场面。厅堂之内一妇人端坐其中，膝下皃孙环绕。堂前一老者抱一小儿，似在含饴弄孙。几名儿童在阶前玩耍嬉戏。院中诸人则进行各种庆贺活动，有的耍狮子，有的看彩灯，有的玩游戏，有的吹奏鼓乐，有的玩炮竹。一名身着红袄的小童跪倒在地给长辈拜年，四周的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庭院之中几株老梅花满枝橙，上挂各色彩灯，与院内的热闹场面相呼应。门外拜年者络到来，似乎可以听到熙熙攘攘之声，院外秋千之上，一名儿童玩兴正浓。全幅人物聚多，约七、八十人，每人各具神态。

岁朝图 卷 局部

作者通过人物之间表情、动作的呼应，把各个场面一一串起，并通过各种景物的点缀烘托欢乐的气氛，描绘出一个民阎向往的丰衣足食、子孙满堂、无比欢愉喜庆的意境，很有感染力。

岁朝图 卷 局部

此画刻画工细，设色艳丽，场面繁复、严谨，可以看出作者是有一定功力的，虽比仇英画风滞板，缺乏含蓄、流畅的韵致，用色也显火气，但水平还是较高的。可能是明代后期苏州一带高水准的作伪者仿仇英画风制作，可以看出一些仇英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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