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影节,给我们的启示太大了
第21届台北电影节刚刚落下帷幕。
去年,组委会曾组织出版纪念专书《一瞬二十》,由历年电影节官方主管单位代表、策展人、获奖者等各参与方爬梳过往历程,亦彰显该影节因应时势将做阶段性部署的雄心。而今年变化最大并引发争议的,当属台北电影奖从作品入围到入选的赛制改变。
对于关注台湾电影的人来说,台北电影节的亮点之一便是仅仅面向本土作品开放的台北电影奖。
台湾电影产量并不算高,无论奖项最终花落谁家,重要的是,这是台湾电影作为整体被看到的最重要的电影节(甚于关注整个华语电影动向的金马奖)。单是入选名单,就是一份梳理每年度台湾电影趋势与变化的重要参考。
今年是台北电影奖改制的首年,其损益及辐射范围有待长远观察。
但可以肯定的是,赛制的改变也凸显了组委会基于目前对台湾电影形势的观察,在产业与工业化方面的期待与支持。而这也不是台北电影奖第一次大变革。实际上,台北电影奖前后历经十次左右的重要变更。除台北电影奖外,台北电影节在竞赛、展映、活动等内容以及主事者方面都有过多次调整。
由于台北电影节在展映和竞赛方面并驾齐驱,本文将从今年电影奖的改制切入,简要回顾上一年度的台湾电影,这也是笔者此行观摩影展的重点;此外,笔者尝试从影迷视角与观感出发,介绍台北电影节展映、活动、服务等特点。须知,今日样貌非主事者单方向的百年大计之成果,正是影节与各参与者来往互动或博弈所致。
1998年,台北电影节成立之初,便与自80年代设立、以评述台湾电影为主要内容的中时晚报电影奖(后更名为“台北电影奖”)相结盟,并借电影节之平台将日渐式微的台湾电影竞赛重新发扬光大。
其最大特点当属不拘泥于形式,涵盖剧情长片、纪录片、短片、动画等,并允以不同类型在摄影、剪辑、配乐等技术类奖项乃至最大的百万首奖方面同台竞技。
《海角七号》
2008年《海角七号》等一系列新世代创作者成潮流涌现之前,台湾电影产量在新世纪初已经跌入历史最低。此种情形下创立的台北电影奖,正是由于形式不设防,包括在尚未影院数字化的年代接受金马35mm报名规格之外的介质,才在产业低迷的背景下仍能够持续挖掘出本土作品。
尤其是头奖百万首奖,以当时物价来看不仅是重要资金支持,更“如大乐透般”成功吸引到民众参与与关注的热情,以破格乃至野生的姿态去鼓励初生牛犊踏上影像创作之路。
如今已成台湾中生代力量的侯季然、郑友杰、黄信尧、陈芯宜等多是在学生时代就受到台北电影节鼓励。
《大佛普拉斯》
今年改制之前,台北电影奖最近的评选办法是在复审阶段依剧情片、纪录片、短片、动画分类各10部影片(合计40部)入围,决选阶段评选出百万首奖、各类最佳及不分类技术奖。改制的最大变动则是在复审阶段便确定影片所入围的奖项,再从奖项入围名单中筛选,另增设造型、声音、视觉效果、艺术贡献等4个技术奖项。
反映在决选名单中,今年决选影片包括剧情片12部、纪录片5部,短片8部、动画5部,合计30部。总体入选较去年减少10部,特别是纪录片和动画入围数目减半,但正式竞赛的奖项由15项增至19项。
占产业主体的剧情片相对增多、对形成产业格局的技术门类及相关影人的强调,都显示出台北电影奖偏向产业扶持的倾向,也是这一台湾本土电影最权威奖项进入青壮年必然要背负的责任。
《强尼·凯克》
但因为台湾电影的现实土壤所限,即使是在《海角七号》大潮之后,大型资本的长久缺失、商业类型的匮乏、技术开发的缓进仍旧是显性问题,此一局限下,台湾电影一直长于灵光乍现、独立运作的小成本艺术片以及与社会齐头并进的纪录片。
若想在产业方面有整体提升,评奖只是产业构建中相互配合的一环。
评选者或许更需思考的是,在补短的同时如何兼顾另类与多元,保持自身特色与优势。尤其是小成本的新人之作,以产业标准来看时常难以“技术达标“,但有赖于节展挖掘,其整体构思的突破才能被看到,并才有吸纳资金更进一步“补拙”的可能。
《谁先爱上他的》
从近年的剧情片名单来看,相较于以电影节为平台首度在台湾亮相并获奖的口碑爆款《大佛普拉斯》《强尼·凯克》(2017)《谁先爱上他的》(2018)等不拘一格的获奖作品,以及《顺云》与《健忘村》、《范保德》与《角头2》这种艺术片和商业类型片共同入选的局面,今年的台北电影奖至少在剧情片方面,确实缺乏颇具台湾特色且有艺术亮点的影片,整体呈现出商业片占主流的趋势。
并且,这类商业片的表现虽然对于台湾电影来说是不小的进步,但放置于华语或亚洲影片中只能说是发挥平稳却不见出彩的作品。
例如,两部入围之际声势浩大的影片《寒单》10进0,《切小金家的旅馆》9进2,多少都反映问题。
《寒单》
目前,台湾的商业片无论是题材议题与民俗性(《老大人》的代际或《大饿》的肥胖与异装癖等对边缘人群的关注、《寒单》的民俗展示)、类型的喜剧与恐怖向(《人面鱼之红衣小女孩外传》《切小金家的旅馆》),已经立足于本土民情开拓出市场,但向外则不乏地域间文化转译的问题。尤其对于商业片来说,类型叙事及节奏把控方面仍有待提升。
笔者个人尤其关注社会议题方面台湾类型片的尝试,从去年的《谁先爱上他的》再到今年的《老大人》《大饿》,以尽可能通俗的方式看见社会的隐性人群,这份态度在胜者为王的语境下尤显珍贵,更何况影片本身水准不低。
在今年的台北电影奖中,最终,《老大人》获得最佳剧情长片、男主角、女配角、摄影奖四个奖项,《大饿》中的蔡嘉音拿到新人奖也是实至名归,但这一奖项也不乏来自导演谢沛如对角色与演员的温柔与喜爱。
《老大人》
今年入围的纪录片基本还是沿袭台湾纪录片的主流方向,《覆巢》《前进》参与见证社会运动,《还有一些树》关注马来西亚史上的种族流血事件,《未来无恙》涉及自我认知,相比较,蔡明亮导演的《你的脸》以凝视的方式继续探索艺术形式的边界,最终获得最佳纪录片、导演及配乐三个奖项。
最佳动画片《当 一个人》去年已在金马亮相且很有观众缘,以黏土动画的形式表现贫苦老人的晚年日常,影片之外,捏面人以动画方式拯救民俗艺术,以及短片《去年火车经过的时候》夺得百万首奖,都在改制争议中依稀可见台北电影奖设立最初“去精英”“非主流”的市民立场与精神。
《当 一个人》
如果说,竞赛以奖项的方式直接鼓励创作,展映则是从受众的角度培养品味,二者相辅相成。但台湾本土制作与放映的动态环境相对复杂,使得近年来台北电影节在竞赛与展映方面也呈现出日趋不同的策略。
台湾的艺术影展自80年代金马开始以来,进入90年代末台北电影节成立时已有相当一批迷影性质的受众,再到2002年全面开放外片配额至今,大小外片及片商的进入,以及各影展及各地艺术影院机构的纷纷设立,对影迷来说纵然是福气,但对策展也提出更高的竞选要求。
想要脱颖而出,不仅要有清晰的定位与受众,也要保证高质的服务体验、多样立体的活动、精准适切的行销,在此基础上长期培养,才能有在冷门影片方面,影迷对于影展选片的信任。
《儿戏》
最初,台北电影节的外片展映主要以“城市对望”为主题,从城市辐射国家,做了比较系统的梳理。但近年来,台北电影节以地域出发的策展思路主要立足于亚洲乃至东南亚这一区域,从电影版图来看,东南亚各国家及地区仍处于边缘区域,在产业环境及文化背景方面有经验共享;另外持续与南特、布宜诺斯艾利斯电影大学、泰国制作公司等机构合作;
其次,由于名气较热的获奖及商业外片引进便利,台北电影节展映的外片多是常被归置于“环球视野”的非*级流量且样貌零碎的外片,除了打破“国别”的归纳思路,在“新导演”“资深作者”之外,也灵活地尝试从女性情感、心灵旅程、现实议题等非学理的思路重组。虽尚未形成成熟的思路,但有扩及非迷影群体关注当下冷门外片的努力。
从片单呈现来看,影人策划的重点:一、对于非*级大师价值的挖掘,二、对于导演之外其它电影工作者乃至跨界影人的关注。
近年来,台北电影节依次介绍了泰国“廖桑”、阿比查邦御用剪辑师Lee CHATAMETIKOOL、印尼国师Garin NUGROHO、滨口龙介、菲律宾艺术家Khavn等。这些影人的作品难得一见、风格非常,借助展映平仅能够以较好的介质、翻译密集地观摩,也多有与影人直接交流的机会。
《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
而影展对于影人活动的重视,除了嘉宾的邀请与接待、场面热络的维持,从观众体验出发,不同类型影人见面形式与内容(明星见面 / 大师课 / 论坛 / 创作现场)的选择与取舍,乃至翻译细节、活动场地,同样应当纳入活动策划者的考量重点——而这不但是策划者需要思考,也更需行之有效的团队架构相互配合。
许多次映后都有工作人员告之观众“影人将在外稍作停留”,无论是中山堂前的广场和二楼门厅、新光影城的大堂、光点华山外的长廊,这些放映场所都有逗留空间以供交流或小憩,而小范围、近距离的闲谈与镁光灯下的当众互动也不尽相同。
至于影展资讯及影片宣传,就笔者观察,依据类型与受众不同,台北电影节影展信息主要分布在官方网站(综合)、某主流社交账号(展前片单公布、展映资讯公告、映后要点实录)、某影像平台(展映片预告)、电影节手册(展映影片、场次、购票讯息、重要专文、赞助商露出)、放映现场布告栏(印刷物补充、影人出席信息、进场音乐、勘误、实时更新的票选获奖名单)。
各平台在资源整合与规划方面具实用性,有侧重,时间、内容点易定位,避免同质化信息重复刷屏。
影展不是只在放映当下与影院空间发生的事件,而影展宣传并不指向“催票”,本身也有可能成为内容。
台北电影节从创办之初,就策划有“城市西游记”“电影新东村”等活动探寻台北地景,以影像装置回应地震灾难,或在京都主题放映时邀观众品日本茶道大师手艺……
到现在已成规模、并在展前持续足月的活动:泡在游泳池看《蓝色大门》、法案通过后不久于西门文青聚集地放映《女朋友·男朋友》以及结合夏日时段,于展映间歇邀请落日飞车等乐队演出、货柜摊位夏日祭等。
《女朋友○男朋友》
如此多样的活动财力支持不可或缺,今年台北电影节异业合作与赞助金额再创新高,但笔者认为活动背后首先反映策展思路的方向、团队运作的架构、服务对象的定位。
台北电影节最大的感触,或者是工作人员的透明,又,无所不在:当发现字幕字体因应影片风格调整、当规划行程时看到排片表有时间条参考、当见识到影展手册提供详尽版权及联络人讯息、下半年发行计划等的改版细节时之时……
这不禁促使我去思考,尤其是在影像取得日益方便的今日,除了银幕情结之外,我们一次又一次进出影院、参与电影节的动机是什么?作为电影节最广大的参与者,我们在电影节中的位置(台下观众/消费者/ 受教育者)以及拥有的权力 / 权利又是什么?
相比于家庭影院与流媒体观影的随心所欲,追随一个电影节,同时也不可避免是加入一个群体,认可一种包含自身在内的意见与态度。于是,我不厌其烦地走出影院,朝影厅口的箱子里投进票选单,并在次日留意观众票选喜爱影片的结果——电影节,不是已完成的展演,而是流动与回响。
资料来源 | 台北电影节官方资讯平台
参考文献 |《一瞬二十》,财团法人台北市文化基金会;《台北電影獎改制:當北影放棄使命,我們需要第二個金馬獎嗎?》,郑秉泓
tonyhard
校验提示文案
tonyhard
校验提示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