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影迷,就该看看这部动画!
作者 | 肥内,资深影评人
眼见《哪吒之魔童降世》突破50亿票房大关,如今再说“动画片低龄不适合成年人”,未免狂妄;不过,这种论调确实至今仍大行其道。《小羊肖恩:末日农场》的卖座情况可见一斑。
大家恐怕忘了,或者不敢相信,《电影手册》曾在2010年的年度十佳选了《玩具总动员3》,高居第4名。
由于技术的飞速成长,一跨入21世纪,甚至可以说是商业动画片最为蓬勃发展的时代。
加上真人剧情片对于各种电脑合成效果的依赖,总算到了《狮子王》象征性地宣示了完全拟真的技术已然成熟——距离21世纪的“完整电影”只剩下想像力是否能及的这一小小距离。
世纪初以《怪兽电力公司》毛怪的毛,来到今年《小羊肖恩》的毛,动画片也跟上脚步,宣示了无死角拟真动画早已不是梦。在这样的前提下,动画片显然不会只是孩子们的专利。
尽管这个故事讲述了天外飞来的不速之客(一位外星小孩)为平静却不安静的小羊牧场带来巨大骚动,并且启发农场主建主题乐园、引来幽浮迷的围观,还引出女特务悲惨的过往,最后是以双重寻亲成功作为快乐结局。
不过影片借用了大量的互文本,试图使它超越童话的外衣。
简单来说,这部片用焦黑吐司致敬了《2001太空漫游》的黑纪念碑;并且也按照太空片必然的套路,在太空漫步的太空人身上大做文章,只是说,一般太空片中总要死几个人,在温和的《肖恩》中,只是太空站被刮了两道;
《黑衣人》造型下包裹著需求亲情与认同的柔弱女子;形似瓦力的小机器人十足抢戏;变形“金刚”爬高塔;还有令人神迷的《X档案》主题曲成为通关密码。
这些可直白辨识的影史参照片,对于孩子来说毫无意义。
更不用说,向来不设计对白的肖恩系列,如何回归默片传统,更与孩子无关,无非是再次证明一百年后,电影仍能单就影像来说好故事,且还是能够相当吸引人。
而在有声时代制作默片,能够规避掉“剧中人个个看起来都像哑巴”弊病的,也只有这些本来就不靠语言沟通的动物们;或者,人与人也处在无法或不用语言沟通的情况:披萨外送员与客户、主人与动物、穿戴防护衣的研究人员、有著共同幽浮热的群众。
当然,还有不黯语言也不懂动物声音表情的外星人路拉(Lu-la)。
采用“有声默片”的策略还是明智的,默片喜剧这种传统确实值得被传承下来,哪怕是如此薄弱的势力。
但我们至今仍会怀念这些还记得默片的艺术家,像是雅克·塔蒂(《节日》、《愚若先生的假期》)以及他的学生皮耶尔艾泰(《求爱者》、《悠悠》);或者语言多一点但身体玩的不算少的杰瑞路易斯(《小侍应生》、《猎艳高手》)或者总是很无辜的皮耶尔理查德(《伞中情》、《律师与逃犯》)。
法国人居多,这也不让人讶异,毕竟马克斯·林德要早于卓别林并且成为后者的学习对象。而我们也看得出阿德曼在复兴(有声式)默片喜剧上不遗馀力,各种追逐不在话下,尚有基本配备的砸蛋糕与比手划脚(以及被误会的手势)。
《于洛先生的假期》
但是不论从影史经典(或仅只是名作)的致敬或者默片喜剧的复兴,也无法说明《小羊肖恩:末日农场》的品质,大抵只能说是一种欣赏的切入点。虽说这个切入点无疑是挺重要的一环。
比如前述烤焦的吐司搭配理查德斯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配乐,勾起观众对《2001太空漫游》的回忆;或者牧羊犬比泽尔(Bitzer)从《岳父大人》学来的“我紧盯著你”手势,在互文联想下,制造出有趣的新鲜感。
不过,也不是没有过于简单的致意,像是对《ET外星人》的飞月谐仿。
不过除了这一点无伤大雅的成人观众倾向之外,当然影片无疑主要还是向儿童开放;尽管孩童不见得能完全抓住言外之意,比如当收割机被肖恩与路拉开出去且撞故障之后,比泽尔一把抢走了车钥匙,而农场主正气急败坏赶过来,比泽尔这才意识到真凶已经逃走,而收割机的钥匙正拿在它手上,我五岁半的儿子是没有get到笑点。
不过大量依赖反覆性,再在重复中设计差异,这仍是相当儿童取向,且这一点在英国人那里或许特别讲究。这就好像我们在看小猪佩奇,短短五分钟,设定与布局却是非常完整的。
就拿佩奇吹口哨一集——打开网易音乐才会发现,这一集竟有如此多流行歌曲引用或直接围绕佩奇与好友苏西的那通电话——来说,一直学不会吹口哨的佩奇,一边有难学的动耳朵作为副轴,佩奇不厌其烦地寻找跟她一样学不会吹口哨的人,猪爸爸为安慰佩奇而说难学的动耳朵却被弟弟乔治轻易完成。最后汇聚成“有志者事竟成”的内核;只是,佩奇终于学会吹口哨了,但她还不会动耳朵。
重复与差异的对比,确保儿童能掌握到这些细节变化,其实是根据情节绵延而来。德勒兹发明的“大形式”SAS’(情境-行动-情境’)非常适合儿童影片,并且成为家长向孩子们讲理的契机:
因为牧羊犬的才能不是建造舞台,但它能管理小羊,所以舞台建造的工作就落在小羊身上,但是小羊也是第一次做舞台,尽管他们之前做了很多装置,比如人肉炮弹车,或者利用晒衣绳逃出羊圈,所以它们的舞台也得有一次的失败才能成功,而与失败一次就不做的小狗相比,小羊的砌而不舍,伏笔肖恩为了送路拉回家的一次次尝试。
不过,与上一部《小羊肖恩大电影》一样,或者说这是阿德曼作品的精神,在于影片内在逻辑世界的统一。上一部为了处理失忆与回忆,强调出“日常”这一印象,为的是突出遗忘与想起的对比,并且,日常累积的身体记忆(替羊剃毛)也成为失忆时谋生的技艺(给人理发)。
这一部先是强调了狗羊之争下,各种“禁令”的设定,顺便推进似动非动的时间(因为日常重复而感觉时间停滞,与此同时,禁令内容看得出小羊们精心策划一场场足以激怒牧羊犬的激烈活动)。
这种逻辑统一性对于依赖奇幻的影片来说特别重要,这也是为何在观看《罗小黑战记》的过程远比《哪吒之魔童降世》舒服,简单来说,统一性在于有效减少霸格,同时还可以制造噱头。
比如路拉在超市吃了糖果、喝了汽水之后,过于兴奋(无疑是跟大量的糖引起的亢奋有关)打了一个大嗝甚至引起地震级的震动,于是当肖恩和路拉偷偷摸摸要潛入黑衣人辦公室奪回太空船的遙控器時,顺手拿起穿著防護衣而無法喝飲料的科研人員丟下的汽水,被肖恩赶紧拿开;又或者在盖舞台时用口香糖黏的木板,必然在生死关头时出包,让危机加深。
事实上,在真人电影中常需要经营的各种伏笔手法,在这部片中一点不缺,证明即使命题简单,但叙事手法并不枯燥。
比如影片开始时,那位从“森林快餐”买了薯条出来,兴奋地想赶紧回家大快朵颐的老先生,在听到森林里的怪声,并且试图追上他那爆走的狗时,一踏出人行道就差点被车撞。这种手法不就是剧情片常有的设计:这个人物所象征的概念会带来危险。
这位老头代表什么呢?在他看到路拉的太空船以及它的身影后,仓皇逃命的同时,还心心念念著掉落的薯条,镜头等在地上的薯条旁,薯条冒出的烟彷佛触动了观众的嗅觉。老头这时又跑回来捡了一条,也只够他捡一条,就赶紧逃走。
简单来说,他象征了“对吃的执著”。随后,这个概念将不断发展,制造更多的麻烦,这不就是当年大行其道的“疯狂喜剧”滚雪球式的噱头体系?
尤有甚者,飞碟、飞盘以及后来的披萨,形成了一种视觉的系统。而禁制告示也反而触使对披萨异常执著的肖恩按下食物机,制造出超载的披萨,让第一段送路拉回家的行动失败。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解决“如果成功护送路拉回去之后,肖恩跟比泽尔又该怎么回到地球?”的问题,并且为路拉带来了它的父母,路拉父母再圆了女特务的童年伤痛:她见证过外星人身影,但依样画的图被取笑,以致于反而成为她后来执著于寻找外星人的心结。
进而,我们还能拼凑出影片没明确回答的问题:为何如同小孩的路拉误触太空船的开关,就飞到了地球?而且太空船竟能制造出披萨?大抵因为早前路拉父母造访地球发现了披萨,可能也发现人类的善良,因此设定了下一次“出游”还要来地球。
于是同样能解释为何路拉会被披萨车吸引,终于来到小羊牧场。想到在《疯狂的外星人》是对外星人输出了二锅头,在《小羊肖恩》则是输出披萨,更别说在对待外星人的方式上存在的差异,就能感受到在文化认知上的巨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