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7日谈】在艺术品的世界里,怎样用脑捡漏?
本文部分经在艺授权转载,原标题《艺术家施勇&作家祝羽捷告诉你,怎样有效地“捡漏”|收藏7日谈㊴·直播回顾》,作者:在艺App,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艺术只是其它消遣中的一种,它不是我的全部生命,远远不是。
—— 马塞尔·杜尚
就如同杜尚将艺术认知为一种消遣的方式,艺术家施勇将艺术收藏认知为一个类似于旅行的兴趣,而作家祝羽捷则认为,艺术收藏是一种本能的生活行为一样,到底,在艺术家和艺术从业者的眼中,艺术收藏是怎样的?
抛开所谓收藏家身份和烦死人的“收藏体系”、“收藏结构”、“收藏策略”...在艺app「收藏7日谈」栏目第39期的直播中,听施勇&祝羽捷告诉你,收藏也可以“情感至上”。
本期话题:听施勇&祝羽捷“闲话”收藏
祝羽捷:大家好,我是写作人祝羽捷。今天受施勇老师邀请,来他的直播节目客串一回主持人。今天我们的主题是“闲话收藏”,也就是以轻松的“客厅交流”模式来聊“收藏”这个话题,这与我们私底下朋友几个在一起聊展览,聊喜欢的艺术家的作品时候很像,不一样的是以往没有在这样公开的场合里谈过这一话题。毕竟收藏是个挺隐私的事情,非常的个人化。那既然要谈,便从时间的源头开始。施老师,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收藏的吗?
艺术家施勇&作者祝羽捷
施勇: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买艺术品我记不清楚了,毕竟从事艺术工作30几年了,与圈内许多的艺术家朋友都是一起成长的。当时大家都在一起创作和讨论,你做新作了我拿一件,你生日了我送你一幅,这种感觉就是朋友之间相互的往来,非常平常。
我第一件真正意义上有系统性的收藏,应该是2013年前后,当时双飞小组的林科和杨峻岭,在北京来上海的高铁上,利用车上提供的清洁袋画了一些创作,然后把这批袋子放到微信上去进行拍卖。那应该是中国当代艺术的第一个“微信拍卖”行为,我觉得很有意思,就买下来了。现在微拍这么火的时候再回头看,实在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但我当时买他们这件作品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是中国美院张培力和耿建翌老师的学生,我和徐震也带过他们的毕业创作,有一层特殊的感情在。
这次拍卖之后,他们还组织了很多次“微信拍卖”,由杨峻岭担任拍卖师。当时通过他们那个“拍卖”我收藏了很多小作品,大多都是一些年轻艺术家的创作,价格也都比较便宜。我于是借机多买了一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有点“上瘾”了。
林科 杨俊岭 《微信首拍》30p 2013 + FYC(飞影基金众筹)
祝羽捷: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你赢在了一级市场上。因为你用非常低的价格买到了自己喜欢的作品,很多做收藏的人可能要等到作品进入一级市场甚至二级市场的时候才能看到和买到。说到这里我想起前两天综艺节目上,张雨绮说,小于一克拉的钻石她是不买的,因为不值钱。所以也想问施老师,对你来说,什么样的作品是不值得收藏的?
施勇:对我来说作品值不值得收藏跟大小没关系的。有一年我在巴塞尔艺术展上,看到一件康定斯基的纸上作品,大约十几公分的纸上绘画,我很喜欢。一问价格,70万欧。这个时候艺术品的价格和大小无关,和其改变艺术史与否有关。
E.马库斯·吕佩尔茨(德国新表现主义大师)(Markus Lüpertz 1941-)
祝羽捷:你将自己的作品分为了三个比较感性的类别,“与大师相关的收藏”“与朋友相关的收藏”和“年轻艺术家与其它国家艺术家的收藏”。这三个类项中,“与朋友相关”的收藏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项。
施勇:就像前面提到的,因为大家是一起成长的,工作、聊天、吃饭都在一起,彼此非常了解。因此看对方的作品、分析也就不那么客观了。有一个情感的因素在其中。也是基于这个了解,大家相互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规矩,比如某个朋友搬工作室的时候,有些未完成的作品计划要处理掉,我会说,那就给我吧。然后就这样收下了一些朋友的创作,很多都是“未完成品”。这些手稿今天看来都是宝藏。
我非常喜欢收藏一些未完成的手稿,从其中可以看出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的思考轨迹。我有一张徐震的作品《无题》,就是一件创作思维轨迹很精彩的作品。他当时正在尝试将一张游戏的画面,通过文字替换的方式改变画面的视觉效果和原本的意义。比如这里是一块蓝色的天,就用Blue Sky的文字来替换掉画面图像,这种文字替换的象征性非常有意思。后来他搬工作室的时候,就把这件作品放在一边了。我问说这件作品你不要了吗?他问我“你要吗”?我说“要啊”。于是这件作品现在就归我了。
徐震--没顶公司 《无题》布上丙烯 130x200cm 2010
祝羽捷:施老师这个小故事提醒我一个事情,艺术史上几乎所有的艺术家都是这样开始了相互做收藏的。我甚至有朋友说他在艺术家工作室外,常常会捡到艺术家丢出来的一些草稿或者不要的画作。艺术家不怎么当回事,但是我的朋友们认为那是非常宝贵的材料。这也从侧面告诉我们,和艺术家做朋友特别重要,不仅与作品更近,也与一些“额外的惊喜”更近。比如你和霍克尼是朋友,他时常用ipad给朋友写e-mail。假如那天刚好窗边飞来一只鸟或者他刚好看到了一束花,于是他就把它画下来,也一起发给了朋友。后来他的朋友们就把这些随附的作品,集中到一起做了一个收藏展。我当时看过这个展览,非常有意思。
施勇:每个人的收藏习惯与方式、思考轨迹等都很不一样,因此在收藏的方式方法和选择上也就很不一样。
孙逊2《一场未定义的革命》
我是一个艺术工作者,又是一个艺术家,因此我收藏的逻辑可能会从我自身作为一个艺术家和从业者的角度去出发,而不是去考虑市场价值和未来发展空间的问题。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收藏的出发点可能要简单得多,就是喜欢,价格又合适我,那就买了。若是今后升值了就更好。当然也有遇到非常喜欢,但是价格太贵了,我买不起,那就没有办法了。
因为我是用自己的工资收入,或者作品销售掉之后拿到的款项去买艺术品的,所以相对来说,买什么作品,我还是会有一定的计划。比如,当我收到作品款之后我要先买谁的作品,然后还有谁的……当然我现在收藏年轻艺术家比较多了,因为他们价格还没有上去,一些同辈艺术家的作品,很多我现在都买不起,也就不敢想了。
耿建翌《窗户世界》(A39)2008 51x61cm
祝羽捷:总结来讲就是说眼光好+收藏早。
施勇:其实包括你说的眼光好、收藏早,或者有价值等等,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并没有将它作为一种投资,而是作为一个兴趣爱好在持续地进行。
祝羽捷:说白了就是每个人对艺术收藏的动机不一样。有的人将之作为一种社交需求,就像购买奢侈品一样,认为购买了某件艺术品就拥有了某种话语权;有的人则将它作为一个所属圈层的身份象征;有的人把它当作生意,考虑投资收益和成长趋势等等。施老师代表的是另外一类做艺术收藏的群体,这些人可能从事的是与艺术相关的的工作,比如创作、运营、展览、媒体宣传等等,他们与艺术品的关系更多是一个内化的关联。
陈英A.《黑。。白。灰--景观1》2015 80x100cm 布上油彩
我认为大多数情况下,艺术品和人的关系有外化和内化,外化则是刚刚所提到的社交需求、经济需求等等,而内化需求则是,艺术品与收藏者之间能否产生一种情感性、精神性和思考性的链接。施老师就是基于这样一种链接去进行收藏行为的。
这同时也涉及另外一个问题是,作为一种内化需求的艺术品,同时施老师又是一个艺术家,因此你是怎么样去挑选艺术作品的,你的收藏逻辑是怎样的?
施勇:我觉得你所说的“内化关系”这个点很到位,因为对我来说,“喜欢”、“我觉得好”就是一个动因,它不需要再有其它的标准了。但是这个动因的建立有我从事艺术工作30几年的专业和行业经验作为基础。我做艺术创作有30多年了,从事艺术教育工作也是30余年,而从2006年开始从事艺术相关工作也有十几年的时间,换句话说,我的所有的生活、工作和活动都在艺术这个圈子里,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我知道怎么以我的判断去选择作品。也就是说在这么多年专业知识、行业经验、和对行业了解的基础上,我以个人的“兴趣”和“喜欢”去进行收藏,是不会有问题的。
蒲英玮《革命现实主义字体:字母表(工具)》布面油画、油漆笔、蜡笔、喷绘布印刷 100x80cm 2019
但也就像我前面所说的,我的收藏大致上分为三个主要方向:“与朋友相关”、“与大师相关”、“与年轻艺术家和其它国家艺术家相关”。
“与朋友相关”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是基于一起成长的艺术家朋友之间的一个情感因素和彼此之间的情谊。有部分作品是在彼此之间还不成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相互交换收藏了;有些作品是艺术家后来成名了之后,通过某种更特别的方式收藏到的。
王兴伟的剪贴作品
比如王兴伟的剪贴作品《马赛勒·杜象先生的私生活》。这件作品很有意思的地方之一是,王兴伟非常少做拼贴作品;另一个有趣的地方是,他是以剪切拼贴匿名信的方式将它呈现出来的。这件作品中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叙事线索,你研究下去会发现很有意思,比如马赛勒·杜象先生是怎样从一个正常的人成为断臂者,之后又如何发展的一个虚构的叙事线索。
这件作品是当时参加“38个个展”时,我的“战利品”。当时陈绍雄提出了一个方案是邀请所有参展的艺术家按照他设定的参展规则,以一个类似打牌一样的方式进行比赛,谁输了就把作品送给对方。结果那一次很意外的,我不小心赢了,于是这件作品就成为了我的收藏了。它并不是买来的,而是“比赛”赢回来的。这无形之中也给这件作品增加了一些故事背景,让它变得更有意思了。
D.贝歇尔夫妇(类型学摄影大师)照片尺寸:12.3x17cmx10p 衬卡尺寸:30.2x40cm x10p(FYC众筹)
第二个方向“与大师相关”则应该是我们作为艺术创作者的某一种情结——曾经读艺术史的时候,那些对我产生过影响的艺术家,不管是西方的还是东亚艺术史上的,一旦我有钱,就会想方设法去收藏他们的作品,哪怕是一张小小的手稿。但也因为这些艺术大师的作品普遍价格都很高了,尤其布面创作,所以捡漏的可能性也比较低。当然,也有意外惊喜。
C.索-勒维特(美国极简与概念艺术代表人物) 《立方体》
Sol Lewitt Cube 27x36cm 1987
就比如我收藏的美国60年代极简主义&概念主义代表艺术家C.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的作品。客观来说,对比勒维特同时代的极简主义艺术家目前的作品价格,他的市场价值是完全被低估的。而我个人很喜欢他后期概念主义相关的创作,如他的“指令画”——第一个指令画什么、第二个指令画什么、第三个指令画什么——有了一个指令之后,他就将它交给团队的工作人员到特定的地点位置去执行。他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是,观念是艺术的发动机。
当时是一个很熟的朋友问我说,你不是很喜欢C.索尔-勒维特的作品吗,我知道最近有一批他的手稿要卖,你要不要来看看?然后我就去了。原来这批手稿是勒维特的日本助手在其过世之后,决定回日本了,所以将勒维特之前给他的一些纸本作品卖掉。我就是这样找到了一个机会,并在纽约和他见了一面。这件作品事实上是勒维特从概念艺术转向指令画的一件过渡时期的作品。
I.松谷武判(日本具体派第二代代表人物)作品《书》作品 1984
祝羽捷:你这个故事特别有启发性。因为在艺术史上看到的这些艺术家,他们对于普通人来说属于“Bigger Name”,是很难企及的,除非你是经济实力雄厚的大收藏家。但是我们仍然有可能通过某些方法去获得大师的作品,比如缘分、或者你能率先于其他人认出大师,那就有可能收藏到一些艺术史上大师们可能被忽略的作品。
施勇:其实还是缘分,但也要求你有那么多的“准备”。而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很多认知可能是在你收藏这件作品之后才慢慢意识到的,就像我是先收藏了勒维特的这件作品之后,有一次在C.索尔-勒维特的个展上看到“指令画”原作之后才突然明白,原来我收藏的《立方体》上的那一块黄颜色是通过好几个颜色指令一层层叠加上去的,并不是一遍完成的。但其实这件作品也并不是我买的。我是想买,可是因为当时手里没有外汇,于是跟勒维特的那个日本助理协商好说等我回了上海再转给他。结果劳伦斯帮我支付了外汇,说你不用还钱,我送给你。天呢!太让我惊喜和感动了。
J.菅木志雄作品(日本物派代表人物)《凸度#180》布 胶合板 亚克力 91.3x89.6x7cm 1980
祝羽捷:有时候我们拥有一件作品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它,你只是觉得它很特别,我要先拥有它。然后在好奇心驱使下,不断去发现这个艺术家和这件艺术品背后的故事。而后可能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发现,随着认知结构的不断加深,我收藏的这件作品竟然比我当初拥有它的时候还要更有意思更深刻。
施勇: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达芬奇密码,随着你慢慢地将它解开之后,你会发现有意思的不仅仅只是一张画而已。
A.曼-雷(达达主义大师)《无名女郎》17.5x23cm(外框尺寸:46x40.3cm) 银盐版 (年份不详)
另外一个小故事是2019年我们去参加 Frieze Master的博览会,当时有一个展位展出的全是达达主义和曼·雷(Man Ray)的作品,作品都很好,但相应地也很贵,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收藏。后来我们和那位画廊主聊了一下,大约是彼此之间有点认识了,于是他打开了他在博览会现场小仓库说,“我这里有些小作品,你们感兴趣也可以看看”——因为一般画廊仓库是不会轻易对客人开放的,可见他是个非常随性的老先生,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位老先生在他年轻时候做的第一个展览就是曼·雷的回顾展——也就是在那个小仓库里,我找到了一张曼•雷拍的“无名女郎”摄影作品。
“无名女郎”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事实上这张作品背后有曼·雷的签名,但是却没有注解作品中的女子是谁。也是由于不知道作品中的女子是谁,价格因此便宜了很多。我当时很兴奋,感觉就像捡到宝一般。只因为从这个女子的气质形象,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应该是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家族的人,她的神情、气质和杜尚很像,而曼·雷当时和杜尚的关系非常好。
回到我刚刚说“达芬奇密码”的观点,就是从一件作品出发你也许可以打开很多相关的历史故事和细节,这些可能才是收藏艺术品最有意思的地方。
曼-雷
祝羽捷:我觉得你占了一个“优势”是你对艺术史足够的了解,对这些艺术大师之间的关系、往来,流派与思想之间的渊源背景等等都非常了解,所以在这个基础上的“情感主义”逻辑其实并不完全是“情感主义”的,它有客观明确的信息坐标。如果没有这些内容,所谓的“捡漏”是无从谈起的。
施勇:这个肯定是有关系的,但是我不敢说自己熟悉艺术史。对于艺术史我是有盲区的,它是一个知识系统,我不可能所有的版块都很熟悉,因此不了解的我也不会去涉猎。而我在自己的经验基础和知识结构上,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美术史脉络框架。在这个框架里,很多方向肯定是相对比较明确的。但是我也并不是跟着艺术史去做收藏的人,那部分不是我的兴趣,我更多还是收藏跟自己有关联的艺术家的作品。收藏艺术史是美术馆做的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做我自己熟悉的事情就够了。
张恩利《红双喜》56x70cm 2006
祝羽捷:可以分享一下你的收藏策略吗?比如你的“星空系列”。
施勇:因为我自己是做当代艺术创作的,我也更熟悉当代艺术家的创作和他们的语言。我对媒介和题材并不设限,只要碰到很有意思的作品,不会去考虑它是什么媒介或者题材,很喜欢就买了。
就比如你提到的“星空”,它其实是一个爱尔兰艺术家凯茜·普伦德加斯特(Kathy Prendergast )的“地图系列”的创作之一。这件作品叫做《黑》。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只是直觉地被吸引住了。画面的感觉好像是星空,但其实是一张地图。
她将地图上有信息的地方留白,其它痕迹都用墨水抹去,填到最后,这张城市地图看起来就像是片星空,但实际背后是一个关于政治地理与权利相关的作品。收藏了这件作品之后我才知道,这个艺术家原来在1995年代表爱尔兰国家馆参加第46届威尼斯双年,并荣获了著名的多米拉奖(Premio Duemila)。1997年泰特美术馆收藏的一组《美国北部中心》,与我收藏的这件作品同属“地图系列”之一。但更令我着迷的一点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张地图,所以填完色之后,再将地图展开装裱,将那些原有的折痕充分呈现来暗示了这是一个地图,这个细节非常有意思。
凯茜·普伦德加斯特纸上作品(北爱尔兰)
祝羽捷:这其实就是购买艺术品的一个乐趣——占有的快乐——而随着你对它了解的越多,解读的越多,这种“占有”就更明确了。
施勇:这种占有的快乐就是你前面说的内化关系,它可能是种内在的联系,但也可能是种本能。就像你提出“星空系列”,其实我看到“星空”会被其背后的内容所刺激,不仅是《黑》,还有陈丹笛子的另一个类似“星空”的影像——那件影像事实上拍摄的就是她工作台上的灰尘,她将这些拍摄的工作台上的垃圾的镜头剪切到一起,然后处理成负片之后,黑色的灰尘看起来就变成一个白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星空”一样。但是她创作的语境和出发点与凯茜是完全不一样的。
“星空”相关的作品,还有一件王令杰和郝劲芳的装置,《在一个凡运动的万物都做圆周运动的宇宙中,画一条直线》。这件作品完全在我判断之外,面对那件作品,我的整个身心都被吸引住了。那件作品的背景设置得像是一张黑色的带着笔触的极简主义画面,但是当你盯着这个黑色的画面看时,会发现有个亮点沿着360度的轨迹在移动。我完全被它吸引了,挪不开眼睛。然后越看越孤独,越看越觉得深陷其中。于是我最后只能说,这件作品可以成全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假如未来有机会,我会找一个狭窄的空间单独来展示这件作品,在一个暗沉的环境里,观众只看着那个光点游移。
胡柳 252x104cm 2013(一件)
祝羽捷:事实上很多私人藏家在收藏的过程中会逐渐形成一个收藏的故事线索,不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就好像你刚刚说的这三件作品,它其实就有一个明显的内在逻辑性存在。直到某一天,当你觉得可以将这条逻辑线索单独抽出来做展览的时候,它的整个脉络呈现本身就是非常完成的。
施勇:嗯,我已经有这个计划了,如果未来有合适的机会的话。
苗颖(一件)
祝羽捷:所以你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在创作的时候会不会受到自己收藏思考的影响呢?
施勇:对我来说,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创作是创作,收藏是收藏。创作是一个你完全按照自己的逻辑概念去推进和思考的过程,它是个绷紧的状态,而不是一个轻松的状态。收藏正好相反,它比较像是一场旅行,与你自己的思考也许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世界,虽然你之所以喜欢还是有内在的某些关联,但它基本上比较类似于一种在旅行的形态。当然了,即便是旅行,你也需要选择什么形式的旅行是你更喜欢也更放松的,而且在这个过程里你可能会感受到那些平时可能感受不到的东西,或者思考一些平时可能没有去思考过的问题。
郑焕《语言之河的沉积物》2014 现成品装置大件:21x7x123,5cm 小件:17x4x68cm
祝羽捷:也就是说你会很愿意将自己的收藏分享给大众?
施勇:当然,这也是我们今天通过直播进行交流的意义。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美术馆机构的分享性质,但是如果收藏者愿意将自己的作品分享给公众,事实上就是在完成一个艺术传播和审美教育的工作。但我其实也想反问一下羽捷,你作为一个作家,同时也是一枚资深的艺术工作者,你的很多观点应该与我是很不一样的。因此从你自身的经验,你怎么看待收藏这件事?
蔡东东的摄影
祝羽捷:我事实上跟施老师一样,也是2013年前后开始进行收藏的,也是出于工作之便。因为当时是在媒体行业工作,采访很多的艺术家、收藏家,久而久之难免就受到他们的影响——其实不仅是收藏家,很多艺术家、行业工作者也都或多或少有收藏自己喜欢的艺术品——于是渐渐的也就开始有了收藏的行为。这个心态就好像,你在一个商场里逛久了,难免会心动想要买一两件什么东西是一样的。我最初由于刚开始工作,预算不是很丰厚,所以收藏的比较多的是一些年轻艺术家的版画,当然也有一些艺术家朋友因为彼此关系好,于是半卖半送支持我。但随着认知的逐渐加深,接触的也越来越多,慢慢地就开始买艺术家的原作了。
后来我去英国读书,也会在欧洲的一些毕业展上购买喜欢的年轻艺术家的作品。通常情况下在毕业展上,我看到喜欢的作品会将艺术家的名字先记下来,然后回去做功课,足够了解之后,觉得价格又合理就会联系艺术家将作品买下来。事实上在毕业展上买作品是非常划算的,如果你眼光足够好的话。因为当中有些艺术家可能第二年被专业画廊签代理之后,价格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云垚《舞会2》22x26cm 2012
施勇:这让我想起当年广告大亨查尔斯·萨奇打造“年轻英国艺术家(YBa)”的行为——20世纪80年代,由于经济不景气,英国政府及公众对艺术的投入急剧萎缩。迫于资金限制,多名毕业或就读于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Goldsmiths, University of London)的年轻艺术家不得不在一个码头仓库里展出作品。萨奇到访了这场名为《冰冻》的艺术展,并大量收藏参展作品,一举将伦敦送上了“世界艺术中心”的宝座。这也是我觉得收藏这件事情特别有意思的一个地方,不同的社会角色在看待艺术和艺术生产时,他的方向、思路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
祝羽捷:但是我觉得收藏的核心始终是,真正地买一件艺术品。买之后谈艺术收藏和买之前谈艺术收藏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好像你天天谈车,可是如果没有真的去开一次,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一个方向盘操控者的快感。
高洁 私人独版订制--施勇版
施勇:最后我再分享两件作品和背后的故事,然后就结束今天的话题吧。
第一件分享的是高洁的《三国演义》,这是在我的收藏中非常特别的一件作品。当时高洁创造了一个独版《三国演义》的概念,就是所有人可以向他私人预定一本《三国演义》,预定的同时,预定者可以自主设定这本独版《三国演义》中的时间、地点和人名。于是我向高洁订制了一本属于我的《三国演义》。当时定的时间是“1990年”,地点是“沪上”,人物是“施勇”。后来当我收到这本《三国演义》的时候,打开一看,里面所有的人物都替换成了“施勇”,所有的地点都是“沪上”,而时间全都是1990年。于是你突然发现,整个故事的逻辑框架变得非常的荒谬。比如施勇斩施勇;施勇睡着了被施勇斩杀了等等。
整本《三国演义》就是“一个人的斗争史”,而且你只跟你自己战斗,不管什么时候,时空永远都在“1990年的沪上”。就好像时间都停滞了,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而你无聊到自己与自己斗争。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本《三国演义》你越读越累,越看也越紧张,甚至越来越孤独。
老布加希金木板手绘作品(俄罗斯)
另一件作品是2015年我参加乌拉尔双年展的时候,在当地的叶卡捷琳堡当代艺术中心看到一位被称为“俄罗斯的清道夫”的艺术家“老布卡希金”——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马拉金(1938年9月16日 -2005年3月13日)是俄罗斯叶卡捷琳堡的一名著名的艺术家和诗人,他不仅字字玑珠,且艺术创作不拘一格,非常擅长以绘画和诗歌进行艺术创作,被俄罗斯人亲切地称为“老布卡希金”——的回顾展。
第二天,我和翻译在当地的一个旧书店找书时,意外发现了书店墙面上老布卡希金的三件木版画,很旧但非常有意思。于是就托翻译去帮忙交涉,表示我有意向购买这三件作品。一开始我得到的回复是,这三件作品可以卖,但是价格可能有点贵。我当时心里有点打鼓,“有点贵”到底是多少钱?结果店老板说3000卢布,我偷偷换算了一下,激动坏了——2015年的3000卢布大约等于300多元人民币。我当即就买了下来,因为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好运,仅300元人民币就买到三件俄罗斯重要的艺术家的作品?!虽然作品非常小!
买了之后的隔天,我给当代艺术中心的策划人看了这三件木版画,他告诉我老布卡希金的作品市面上现在基本没有了,因为他们早期做了许多的回收工作,因此这三张木版画绝对属于意外的惊喜。我想,我这一辈子这么幸运的应该也就这一次了。
祝羽捷:这真的是个非常励志的故事,告诉我们只要你坚持捡漏,总有一天会被幸运女神翻牌子的(笑)。当然,“捡漏”是需要有一定的基础和门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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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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