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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润年：只要留在“牌桌”上，就有赢的机会
2020-05-01 15:5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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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幕后职业，青年编剧一直被收入低、差距大、权益受损等问题困扰。前不久的一份行业调查报告显示，近八成的青年编剧对这些问题表达了不满。 但在当下，青年编剧已然是生力军。他（她）们创作出了如《少年的你》《流浪地球》《老炮儿》《滚蛋吧！肿瘤君》《封神三部曲》这些领衔电影市场的作品，正在肩负创作创新的重任。 现在，疫情的出现让青年编剧的生存雪上加霜。但是通过采访这些青年编剧，发现他们依然积极摸索“生存之道”，更自觉于为“弘扬中国文化自信”贡献力量。 
董润年
代表作品：《老炮儿》《疯狂的外星人》《心花怒放》《被光抓走的人》等
合作导演：管虎、宁浩等
采访、文/妍如玉
01
『 只要人家让我写，我就很开心 』
□□□□
在2000年初，一个艺术院校的编剧毕业生想要入行，只能靠自己的老师或者师兄师姐们提携，董润年的第一个创作机会也是如此。 “那个时候哪有什么‘我看重什么’，只要人家看重让我写，我就很开心了。”情景喜剧、栏目剧、小品、古装剧，甚至综艺节目的策划，他都写过。但那几年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白费，都转化成了有用的经验和知识，“但前提是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得付出努力，不能是应付，一定要投入，要多想。”
▲董润年在《被光抓走的人》现场
但董润年在入行的第四年，也就是2006年底到2007年底，遇到了他最难熬的时期。 那时候他在为哈尔滨电视台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栏目剧做总编剧，边拍边播，每周五集，每集一小时，而且都是不同的故事，对内容的需求量非常大，压力也可想而知。 “那时候经验不足，开拍前没有积攒下足够多的剧本，开拍之后我就迅速进入了崩溃状态。经常是前一天晚上发现编剧们没能及时交出来能拍的剧本，我就只好自己上手，连夜出选题，想好大概的故事，第二天上午用三、四个小时赶出一个剧本来，下午剧组就去找演员，第三天就开拍……” 这一整年，和之后的一年，他总是梦到因为自己拿不出剧本，导致剧组停工。
那两年，董润年一直处于抑郁状态，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做一个好编剧，也不愿意跟别人交往沟通，甚至恐惧接电话。写作不顺，剧本项目又接连停滞不前或夭折，亦都加深了他的抑郁。长时间没戏写，自然就影响到“糊口”的问题，“那时候甚至找父母借过钱——说是借，到现在也没还。” “终于到了08年底，有一天，我写完一场戏之后，就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会写了，知道戏是什么了。现在回头看，那时候应该是站在一个门槛上，迈过去就迈过去了。整个人就会从内到外站在新的平台上，”
董润年觉得，“想走出这种状态，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是每天不停地写、不停地读书、不停地看电影看剧，从中学习模仿。”
02
『 如果不自信，就会变成猎物 』
□□□□
真正的转机，是与管虎导演一起编剧创作了电影《厨子戏子痞子》，那是董润年第一部成功上映的电影作品。能接到这部戏，还与董润年的太太应萝佳有关。
应萝佳是一位制片人，当时她正在为管虎导演筹备电视剧《火线三兄弟》（张涵予、刘烨、黄渤主演），管虎想着把这三位主演再聚一起拍一部电影，就让应萝佳为电影寻找编剧。为了避嫌，应萝佳第一时间并没有推荐董润年，但也一直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她跟我说起管虎导演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就突然有一种感觉，我觉得我能做好，于是就跟她毛遂自荐。应萝佳当时有点犹豫，但她对我的能力还是信任的，就向管虎导演推荐了我。一开始她没跟导演说明我们的关系，怕万一不合适，导演有些话碍于面子不好说。后来创作进行得很顺利，到了写初稿的时候，才向导演‘坦白’我们的关系。” 《厨子戏子痞子》的剧本写于2011年冬天，从第一次跟管虎导演见面，到第一稿剧本写完，董润年用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创作过程非常快。之后管虎就进组开拍《火线三兄弟》，期间一边拍剧，一边带着董润年改《厨子戏子痞子》的电影剧本，前前后后总共用了不到四个月时间。 “那次给我的感觉就是：创作有时候要把自己逼到一个极限的状态下。因为（电影）开机时间已经确定了，没有任何退路。不管想没想清楚，每天都得往前进，有时候就这么硬着头皮拼，灵感就会出现。” 2013年《厨子戏子痞子》以2.73亿的票房，成了当年投资回报比最高的华语电影。“这部电影对我作为编剧的职业生涯有着巨大的帮助。对创作者来说，有代表作是很重要的，《厨戏痞》是我的第一部代表作。” 之后董润年又与管虎一起合作了电影《老炮儿》，这部电影让董润年收获了金鸡最佳编剧殊荣。
“管虎导演是一个非常天才的导演，我觉得他是个诗人。跟他一起工作，能学到很多知识，不光是关于电影的，还有关于历史的、文学的。他也是一个很会鼓舞人的导演，在他的鼓励下，我的自信心比以前强了。我一直认为创作者的自信非常重要，要相信自己能做到，你才可能做到。” “因为这些好的导演都是极聪明的观察者，面对他们，你会觉得你是在面对草原上捕猎的狮子，犀利、冷峻、不留情面，会抓住一切机会进行猎杀。你得相信自己也是狮子，是和他一起捕猎的。如果你不自信，你瞬间就变成了猎物，很快会被‘撕碎’。”
同时，他觉得编剧也要会“打开自己”，要把自己全部的想法和能力奉献出来，这是团队合作的关键。 除了管虎，董润年在电影圈的另一位贵人，就是宁浩了。
宁浩的太太邢爱娜是一位著名编剧，有一次她在做一个科幻题材的电视剧时，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董润年，也是因为那个项目，让他认识了宁浩导演。 刚认识宁浩的时候，他正在做《疯狂的外星人》的剧本创作，便邀董润年一起参与剧本讨论会。但2013年时，宁浩突然决定先拍另一部电影——《心花路放》，董润年就转到了这部电影的剧本创作中。其实在董润年接手之前，已有三位编剧写过几稿剧本，他和另一位编剧一起又写了两个月，终于完成了剧本创作。
宁浩导演的电影，一般都有多位编剧参与创作。 “我开玩笑说过，就是写废了一拨再换一拨。因为跟他一起创作确实强度很大，经常会一段时间闭关住在一起，每天从早上睁眼到晚上睡觉，就不断地聊不断地写。他最让人敬佩和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他真的是聪明人下笨功夫的典范。每次遇到一个故事讲不通的地方，就硬扛，一定要通过去，通不过去就不吃饭不睡觉那种。讲通了之后，大家都觉得松了口气了，他自己又会质疑：这样对吗？这样好吗？还有更好的方法吗？然后大家又推了翻重来，再努力找出一条新路。他的要求非常严格，对自己对编剧都是一样的。跟他工作，就得适应这种压力。” 在《心花路放》上映之后，宁浩才又重新开启《疯狂的外星人》的剧本创作。董润年也再次和他合作，从2015年11月写到2016年5月，终于电影在2019年的大年初一上映。
03
『 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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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5年《老炮儿》上映之后，一直到2019年之前，董润年都没有作品上映。但其实，《老炮儿》之后他就立刻参与了《疯狂的外星人》的创作，只不过影片的制作周期很长。另外，他还与迪士尼中国达成合作，筹备一部由他自编自导的科幻动作喜剧，光剧本就做了七八稿，写了一年多，并且通过了迪士尼总部的绿灯会，进入了筹备阶段，但突然迪士尼有了战略调整，不再拍外语合拍片了，项目因此搁浅。 “项目夭折是很常见的事，对我来说，差不多参与的一半多的项目是进行不到最后的。或者项目走到了最后，但是你没有。”剧本写完了不一定能拍，拍完了也不一定能播，所以一个编剧几乎不可能每年都有作品出来。 刚开始遇到这种情况时，董润年还会很难受，长时间耿耿于怀，但随着经历越多，也就越看开了。“我现在经常这么想，一个你赋予了很高期待的项目夭折了，说不定是好事，因为你继续做下去，做成了，说不定结果很糟，反倒影响了你将来的发展呢。你错过了这个，也许就是另外一个项目在命运的路口等着你呢。” 也就是在那三年多的时间，他筹备了自己第一部长片导演处女作《被光抓走的人》；作为策划和剧本总监参与了五百导演的《“大”人物》，卢庚戌导演的《一生有你》，李少红导演的《迷妹罗曼史》……一点儿没闲着。
▲董润年在《被光抓走的人》现场 “编剧们唯一能自己控制的部分，就是步履不停地写，一直写。运气可能会愚弄你，你写出来的字不会。我觉得《一代宗师》里那句话说得特别好，几乎已经成为我的座右铭了：‘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每天坚持写，哪怕几百字也行，慢慢找感觉，不能完全停下，一旦停下想再启动就会更费力气。 无论在家里、办公室、剧组现场、高铁、飞机、群众演员化妆间……他都能写。
“我就是不太能熬夜，一直的习惯就是白天写作。我也不抽烟，很少喝酒，最不好的习惯就是写作的时候喜欢吃甜食。可能因为写作的时候大脑消耗量比较大，需要能量补充吧。有一年减肥，两个月没碰碳水，结果那两个月什么也没写出来。” 他觉得年轻编剧尤为需要努力，保持创作的“持续输出”，而不是去担心作品的影响力。
“跟打牌一样，能胡就胡，不能胡也得保持自己在牌桌上继续摸牌出牌，而不是总想着要憋个大的。现在全行业对编剧的需求非常大，机会一定是在持续出现的，大家不要因为暂时的挫折或者蛰伏而灰心放弃。只要留在牌桌上，就有赢的机会。”
04
『 成为编剧的两条素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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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做编剧最重要的，还是要理解什么是“戏”，“有些人对剧作这件事有误解，认为做编剧最重要的是文笔。我觉得不是，编剧不仅要知道什么是‘戏’，还要能够用准确的文字描述出来，使导演、演员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在阅读剧本时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些文字描述转化为实体的表演和画面，进而激发所有人的创作热情，一起努力使剧本里讲述的人物和故事更加的真实、有趣、动人。 “有的人天生就知道什么是‘戏’，并且有能力把‘戏’写出来。大剧作家曹禺、大导演奥逊·威尔斯等天才，在他们二十来岁的处女作中就能完美地做到这些。而我们大多数普通人一开始是做不到的，我们本身没有组织戏剧冲突的意识，就得逼着自己学习、模仿、训练，跟学别的知识和技能一样，达到一定的训练量才能形成‘肌肉记忆’。什么时候你明白什么是‘戏’，并且能够自觉地把‘戏’创作出来，而不是躲着走了，我觉得就是个合格的编剧了。” 所以，能成为一名好编剧，得有学习的能力。有的人“学习能力”是天赋，有的人没有这个天赋，就得下大力气去培养。“而既没有学习能力，又没有学习意愿——生活中这种人不少——我觉得这个编剧很难成为一个好编剧。”
▲董润年在《被光抓走的人》现场 还有一个纯粹的天赋，就是同理心。“如果一个人没有同理心，看到别人的遭遇，无法感同身受，无法发自内心地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生活中这种人也不少——那就很难成为一个好的编剧。” 今年的疫情对整个电影行业造成了巨大打击，但其实，即便是疫情未发生时，年轻创作者们所面对的行业压力、生存压力，已是巨大。收入低、不稳定、差距大……这些都是年轻创作者们普遍遇到的问题，多年都未被保障。 “影视行业会走入低迷，还是会像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大萧条时期一样反而异军突起？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大家普遍并不乐观。所以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很需要类似最低稿酬收入标准这样的举措，来保护更多年轻的创作有生力量能够留在这个行业里。毕竟这个行业的唯一的发动机就是人才。”
▲董润年在《被光抓走的人》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