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分钟，它差一点就是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关于德国战后时代的电影，我们能想到很多，比如经典的《再见列宁》，又比如去年的杰作《沉默的教室》。

还有一部不能不提，拿下第79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窃听风暴》。导演的名字根本一口气念不下来，弗洛里安·亨克尔·冯·多纳斯马尔克，而《窃听风暴》居然只是他的长片处女作！

《窃听风暴》剧照

沉寂数年后，2018年这位一鸣惊人的导演在威尼斯电影节给我们带来了又一部令人内心震动的佳作，并获得了第91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这就是《无主之作》。

许多人说，如果去年《罗马》没拿最佳外语片，就一定是这部电影。

《无主之作》(2018)

Werk ohne Autor

导演 / 编剧: 弗洛里安·亨克尔·冯·多纳斯马尔克

主演: 汤姆·希林 / 塞巴斯蒂安·科赫 / 葆拉·贝尔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片长: 189分钟

电影叙事横跨1937年至1966年，从纳粹执政直到东西德分立，历史风云巨变，却有一些恶根除不去，有一些美好成为永恒。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叫库尔特的画家，在他小时候，姨妈伊丽莎白·梅就告诉他，艺术创作应该是关于“我”。而这个“我”，从纳粹德国到东德再到西德，他苦苦追寻了一生。

1

战乱：自由被拘于牢笼

故事根据格哈德·里希特的真实经历改编，这位德国当代首屈一指的现代主义艺术家，以创作无主题艺术著称。

1937年，纳粹在德累斯顿举办了一次“颓废艺术”展，集中展出了一批被恶魔化的现代艺术作品。年幼的库尔特跟着自己有点“人来疯”的姨妈伊丽莎白·梅前往，听着讲解员评论这些作品是如何荒诞不经。

库尔特懵懂地看着，听姨妈悄悄告诉他：我喜欢这幅画。

在纳粹集体主义美学的大环境下，伊丽莎白是个异类，她会听汽车鸣笛声奏响“高音la”，会赤裸着身体反复敲击钢琴的一个音节。而库尔特，见证着姨妈所追求的一切。

在纳粹德国这样极度推崇古典艺术的牢笼之中，她却试图追求“真实”，而这种追寻对还是个孩子的库尔特，产生几乎长达一生的影响。

但她的时代，不允许这种追求。

漂亮热情的伊丽莎白·梅被诊断为精神病患者。在纳粹医生卡尔·齐班德的诊断下，她被判断为“没有优良基因”而强制执行了绝育。

1945年，伊丽莎白按“安乐死计划”被送进了毒气室，与一群被认为是“无用的人”一同死在了狭窄冰冷的房间。

在整部影片里，伊丽莎白都像是一个美的化身，并成为库尔特一生的追忆。

而“美”，不但是《无主之作》核心的追求，更成为整部电影在制作方面的准绳。出色的光感和运镜，配上动情的音乐，进入了某种对艺术不懈追求的语境。

纳粹失败了，但牢笼却未消失。在纳粹时代被深刻影响的某些人，如卡尔·齐班德，酝酿着下一个伊丽莎白的悲剧。

2

爱情：冲破家庭的藩篱

青年库尔特长大了，他出色的艺术天赋，使他顺利进入了东德的美术学院，开始学习歌颂劳动人民的现实主义绘画。

库尔特深感无聊，但他依然成为了学院里最出色的那几个。

也就在此时，他遇到了此生的真爱——艾丽·齐班德，她的全名居然也是伊丽莎白。而从这个姓氏你应该能猜到，她是卡尔·齐班德的独女。

但库尔特对当年的旧事一无所知。事实上，直到最后，库尔特从未知道自己家庭与卡尔的渊源。他只是与艾丽仿佛受到了命运的牵引，迅速坠入了爱河。

他们不知道，但一家之主卡尔了解了小伙子的底细之后，可是瞬间唤醒了当年的记忆！更何况，一个楼梯清洁工的儿子想跟医院院长的女儿结婚，你小子想得美。

卡尔·齐班德可以说是一个阴森至极的父亲，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以其极可怕的观察力和多年妇产科医生的经验，精准推断出艾丽已经怀上了库尔特的孩子。

卡尔欺骗了这对可怜的年轻人，毫不留情地对艾丽实行了堕胎手术，导致了艾丽多年的不孕不育。

更讽刺的是，就在此后不久，卡尔居然还因为出众的医术和人道主义的精神获得了“人民功勋奖”。

还好卡尔的离间术并没有起作用，两个年轻人的心更近了，他们决定逃离这个内心依然属于纳粹的父亲。

正如库尔特对艺术的追求，他们所追求的爱情，也正是对真实自我的强烈追寻。为了彼此的未来，他们终于决定偷渡东德，去看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在爱情的路上，库尔特找到了“我”。

3

艺术：找到“我，我，我”

“不要老想着什么我、我、我，要对人民有用。”

这是东德的艺术学院教师对学生的教导，也是东德艺术创作的大环境。毕业后库尔特在印刷厂画标语的时候，他私底下会偷画一些素描，这些青涩但颇为出色的画，被老板看到就是一顿臭骂。

因为出色的现实主义画技，库尔特逐渐声名鹊起，也赚了不少钱，尽管不算大富大贵，但却过着体面而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这一切并非是库尔特想要的。

他只带了个小小的手提包，就像是一次平常的出门逛街，和新婚妻子艾丽乘车偷偷进入了东德。

他的助手对此大惑不解，库尔特在东德拥有一切，姑娘们甚至因为他是其助手而前来勾搭。而西德甚至不再画画了，为什么一个只会画画的人，要抛下安逸的生活去西德过苦日子？

而库尔特的回答是，这里什么都有，但是没有“我”。

在西德，库尔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在真的不画画了！

在现代艺术中心杜塞尔多夫，他看见了艺术的不同表达方式，割画布，在楼梯上静止不动，在走廊上躺着，把颜料涂满身体，看一个土豆转圈圈，这些在东德妥妥被看成神经病的行为在这里全部都是合理。

负责人告诉他，要的就是“创意”，要的就是“与众不同”。

难道这就是艺术的自由了吗？库尔特迷失于创造非凡形式，在画布上赤脚踩，把颜料泼上去……直到一位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画都不是“你”。

什么才是“我”？

他烧掉了自己的所有“作品”，开始在记忆里寻找那些关于“我”与艺术的关联。他用画笔临摹了若干照片，一张姨妈与自己的，一个纳粹军官，还有自己的岳父卡尔。

当库尔特将这些人像重合，居然发现了奇妙的美感。他有了自己的第一张作品。

库尔特根本不知道这张画有什么意义，一切仿佛自然而然地发生。但他终于真正认识到了“我”，认识到了什么才是“自由”，什么才是“艺术”。

他称自己的作品是“无主之作”，但历史赋予了这幅作品灵魂。

可以想象，当他的岳父卡尔·齐班德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内心是何其的震撼。

历尽千帆，库尔特才真正明白，伊丽莎白·梅在追求着什么，她那句“所有的真实都是美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一直都那么喜欢这位不幸的姨妈，但也许直到这时，他才真的与她心意相通。

尽管《无主之作》长达189分钟，但是叙事上无比的流畅，人物形象丰满立体，使得这部电影具有了史诗一般的美感。

当你看到电影结尾库尔特模仿着伊丽莎白去听汽车鸣笛声的时候，你也会像他一样，长长地吁一口气，露出释然的微笑。

正如电影最后记者报道中所说的，库尔特或许代表着一代人，太多话无法宣之于口，而作品则是奇妙的“无主之作”：模糊又没有主题的画作，却有着真实的力量；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作者却压根不认识他们。

而奇妙的是，电影本身，同样没有核心的主题。

你可以看到对东德时代的反思，对战争年代的恐惧，正如《窃听风暴》，是一次对那些无自我时代的回忆。

你或许也能从电影里看懂，为什么后现代主义在二战后会兴起。那些所谓的离经叛道和“审丑”，最初寄托了怎样的经历和意义。

还有那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与禁锢的家庭下的朱丽叶，如《冷战》般跨越了那道墙的爱情。

“无主”的《无主之作》是一段记录，所有关于那个时代的描述，所有关于艺术的追求，如行云流水，彼此不可分割，却交相辉映。

别被189分钟的片长吓跑，电影浓缩了30年的时光，而那些关于“美”和“自我”的追寻，更远远超出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