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log 篇六十一：巴厘岛人为何如此笃信世上有鬼？——巴厘岛11

话接上一篇——

瓦log 篇六十：恐怖袭击之夜，走火入魔的少年——巴厘岛10话接上一集——2002年10月12日，恐怖分子在汽车上装载了自制炸弹，在巴厘岛洋人街上的两家夜店萨利俱乐部和帕帝酒吧门口先后引爆，造成202人死亡，300多人受伤。制造这起爆炸案的恐怖分子在法庭上表示，他们原先把袭击日期定在9月11号，作为美国“911”一周年的纪念，只是因为炸弹准备的时间超过预期，瓦克五| 赞25 评论14 收藏25查看详情

先一句话概括一下上一集的故事：

在恐怖袭击爆炸现场，兄弟俩亲历了人间炼狱般的场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噩梦连连。

两年以后，他们回到曾经的爆炸现场。商店和酒吧可以重建，心里的伤痕却难以弥平。
一位巴厘岛的老者看出他们“黑魔法”缠身，要把兄弟俩带到自己的诊所破解诅咒。

“爆炸案以后，警方迟迟不能破案，这条街上阴魂不散。”老者边走边说，“当时我和许多岛民都抗议，让 200 多个痛苦的阴魂得到自由，让他们获得解脱，难道不比抓住凶手更重要吗？”

在爆炸中丧生的澳大利亚人有 88 人之多，因此案发后，澳大利亚不断向印尼施加压力，要求印尼尽快查明真相。
然而印尼完全没有实力调查如此大规模的灾难——他们甚至没有完善的DNA鉴定技术，光是辨别几百名死者身份的事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印尼只好反过来又向澳大利亚联邦警署求助。
对于自家后花园的事，澳大利亚自是非常重视，派出了一百多名专家组成的团队到巴厘岛展开调查。即便如此，一时之间也难以得出结果，破案工作预计将会持续数月。
对于巴厘岛上居民而言，清理爆炸现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们认为：死难者的怨灵在街道上盘旋，不愿离开，必须进行净化仪式，才能让死难者顺利归天。

尤其是那些本岛死难者的家属，经常会梦见死去的亲人向他们诉说无法被超度的痛苦。他们天天在废墟前席地而坐，为亲人祈祷。

然而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清理现场，才是进行终极仪式的第一步。
但对于调查组来说，在案件告破之前，场地上的一切都不能碰。这会破坏关键的调查证据，追凶行动将更加困难。
对于澳大利亚死难者的家属来说，只有将恐怖分子绳之以法，才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安慰。

于是两种文化产生了冲突，巴厘岛民甚至突破了警察的封锁，把推土机开进爆炸现场，打算把废墟上的垃圾填入大海。

而印尼政府其实也希望早日清理街道——爆炸之后，巴厘岛旅游业陷入停滞，这对于巴厘岛经济是一个致命打击。提振游客的信心，必须从重建开始。
通过商议，岛民给了调查组两个星期的宽限时间，两星期以后，无论是否调查出线索，因为争议而暂停的推土机将重新启动，将街道清理干净。

调查组在两个星期里没日没夜地发掘现场，总算在大限之内找到了关键证据——爆炸车辆底盘上的铭牌，并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主使。
这些恐怖分子即便是被逮捕和审讯，从头至尾挂着阳光的笑容，仿佛自己做的是世界上最正义的事，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把话题收回来。兄弟俩跟随老者到达他的诊所，诊所四壁都被漆上了绿色，广播里播放着叮叮咚咚的当地音乐。

老者说：“这两年，我一直在洋人街边徘徊，就是为了把那些怨灵留下的黑魔法净化干净，我已经帮上百人成功驱走了诅咒，你们不用担心。”

“你是怎么看出我们沾染了黑魔法？”
老者秘而不宣：“我一眼就能知道。”
在老者的指引下，兄弟俩说出了自己的梦境。

“你们害怕吗？”老者问。
“有一点。”

“不用担心，很多人是整个人被 Leak 附体，而你们只是沾染了一点黑魔法余孽。”……

“Leak 是什么？”我忍不住打断。
“Leak 是巴厘岛人最害怕的一种鬼。”

小哥解释完，继续说他的故事——

老者取出一个铜壶，用手掌将里面的水掬出，撒在兄弟俩的头上。

“这个圣水是特意从 Goa Giri Putri （寺庙名）取来的，很灵。”

在巴厘岛的宗教仪式中，圣水的重要性不可低估，几乎每种仪式都需要圣水。

尽管可以通过某种特殊方式从正常水中创造圣水，但人们仍然崇尚从寺庙取来的天然圣水。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在巴厘岛必去景点——圣泉寺看到很多当地人跃入水中，因为那都是珍贵的圣水。

老者开始念念有词，先将枯槁的手掌接近弟弟的面庞，几乎要贴上去。
弟弟能感受到来自手掌的灼热温度。“很烫，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是手掌能那么热。”小哥回忆起当时，觉得不可思议。

“深呼吸，朝着我的手掌深深地吐气，把头脑里的浊气全部吐出来！”老人说。
弟弟照做，不断地吐气，直到脑袋差点缺氧。

忽然，老者的手掌猛地一握，往外一揪，大叫：“我抓住了！”
他打开门，张开手掌，将抓住的东西放走了。
“是黑魔法吗？为什么不把它消灭掉？”哥哥急了，“它再回来怎么办？”
老人说：“不会的，它会回到它原本该呆的地方，除非再有什么灾难，不会再回来。”

巴厘岛人认为，邪恶不会永远消失，只能被暂时地封印或者压制。因此，巴厘岛的仪式的主要目标不是让一种力量完全消灭另一种力量，而是让两者互不侵犯，维持宇宙间的大和谐。
老者让弟弟在长椅上躺平，将几瓣洋葱放在他的额头，“这是为了让邪气没有办法再入侵你的身体。”
接着，老者在哥哥身上如法炮制，帮他驱赶梦魇。
“好了，黑魔法走了，你们不会再梦见可怕的事情。”一番操作之后，老者笃定地说。
“然后呢？”我好奇地问小哥。

“我和我哥哥真的就再没做过那样的噩梦。”
“那么，那个老人收了你们多少钱呢？”身为中国人，对医疗费用总是特别关心。
“他没有收钱，我们走之前，我爸爸硬塞了一些钱给他作为答谢。”
在他们离开巴厘岛一年以后的2005年10月1日，巴厘岛又发生了一起恐怖分子制造的连环爆炸事件。一些岛上的老人认为这是当年黑魔法没有及时消除干净，又卷土重来了。
对大自然和科学的认知有限，令曾经的巴厘岛人十分迷信，凡是在岛上发生的疾病、洪水和其他自然灾害，他们全都认为来自于邪灵的诅咒。
到了新世纪，巴厘岛的医疗水平等各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来自祖先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甚至涉及的范围更加广泛了：
身心疾病、家庭矛盾、婚姻问题、土地纠纷、斗鸡赌博输了……都可以归罪于黑魔法。

我也闹不清这到底是是一种思维定势还是纯粹想找个背锅侠。
当然，现在的岛民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去医院，但是如果遇到了疑难杂症，仍然会求助于神学。

巴厘岛人非常忌惮 Leak。印尼人曾经拍过这样一部关于 Leak 的电影，但是被误译为“泄露”，其实它单纯只是一个鬼的名称而已，巴厘语读作“雷阿”，相当于中国的无常啦、夜叉啦、牛头马面什么的。

巴厘岛人认为 Leak 是这座岛上独有的鬼，最常见的形式是锋利的獠牙和长长的舌头。离开了巴厘岛，Leak 的力量就会失效。

在巴厘岛，你有很大几率可以看到当地人的巴龙舞演出，舞蹈的英文名是 Barong & Rangda（巴戎和兰达），这是巴厘岛上最大的正邪势力，相当于喜羊羊 VS 灰太狼、擎天柱 VS 威震天。

但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巴厘岛人信奉的不是消灭邪恶，恶灵没有消失，它只是退散。正邪双方永远都会存在，因此舞蹈中的巴戎和兰达也就无休无止地斗争下去。

Leak 就是邪恶势力兰达女王的手下（还有种说法则是 Leak 是兰达女王的化身。）

Putu 告诉我，按照巴厘岛的传说，Leak 白天可以扮成人类的样子混迹人群，到了晚上可以变成任何形态：鸟，猴子，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头颅，等等……

一些“通灵感”强的岛民在晚上外出，忽然会感觉全身发冷、发麻，那是因为他们感应到了 Leak 的气息，但绝大多数“俗人”无法察觉。

婴儿天生具有这种感应力，如果他们开始无缘由地哭泣，那就是 Leak 来了。人们常常会在婴儿额头上放洋葱，用洋葱的特殊气味净化四周（就像吸血鬼害怕大蒜）。

据说 Leak 晚上会在公墓游荡，扒拉尸体寻觅器官，用来制造蛊毒魔药，这些东西是它能够随意变身的能量来源。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Leak 甚至会攻击活人特别是小孩，带走他们的器官，或者攻击孕妇，喝她子宫里婴儿的血液，恢复他的 HP 值。

岛上的 Leak 太多了，相互之间难免会打架。打架不是有什么鬼际关系上的矛盾，单纯只是为了争个长短。当夜晚的星空中有流行划过，老一辈巴厘岛人说这就是 Leak 打架时擦出的痕迹。输掉的 Leak 会大伤元气，甚至直接死亡。

Leak 也分白魔法的 Leak 和黑魔法的 Leak。黑魔法的 Leak 都是因为经历了各种痛苦而黑化的，例如试过一千种方法也找不到升天的路。
如果亲人辞世后，灵魂不得安生，就很可能变成黑魔法 Leak，专门攻击他曾经认识的亲人。

我忽然理解了那些急着要清理爆炸现场的巴厘岛人，理解了为什么最急迫的反而是那些死者的亲人——“愚昧”的背后藏着对 Leak 的深深恐惧。

“Putu，你曾经告诉我你的妻子中了黑魔法的事，也是因为 Leak 吗？”我问。

Putu 说：“不，那是我的妻子被下了降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