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篇二十：那么远这么近，窥探一个真实的朝鲜

看了许多关于朝鲜的书籍、纪录片，直至真的去了这片土地，我发现对这片土地我还是缺乏了解，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神秘，我只能用文字呈现出最接近真实的一种。

去朝鲜前我去了近六十个国家，但在朝鲜短短的四天却让我百感交集。飞机从浦东机场起飞时，心里莫名紧张又激动，一是关于这个“神秘”的国家可参考的资料少之又少，二是手机在朝鲜是没有信号的，意味着我要和世界彻底失联四天。

这趟旅程的“无法名状”之处，从朝鲜无法自由行和朝鲜的签证开始。作为一个对外高度谨慎和防范的国家，朝鲜鼓励旅游业补充外汇收入，但前提是不开放自由行，必须由指定导游及政治人员/军人陪同，并且全程不能脱团。

所以朝鲜的签证是旅行社统一办理，签证是一张另纸签证，入境章也不会出现在你的护照上，都会盖在这张签证纸上，但出境时，这张纸也要被海关回收。

从上海乘坐了隶属于朝鲜人民军的高丽航空飞往平壤，高丽航空的空姐美丽清秀，但是不允许拍照的。经过两小时的飞行，到达朝鲜平壤机场。

虽然这个时间只有我们一架飞机的人，但过海关的速度却极其慢，因为朝鲜海关的工作人员会对每一个人极其详细地盘问。过海关时，一个说着流利的中文的美丽女海关，要求我用中文写出在中国详细的住址和工作地址，包括你带了手机、相机、镜头、书籍等的数目。过关时还要将手机给安检人员查看。

等候排队的时候，我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经历什么。所幸，检查手机的工作人员，只是很快看了看，并没有一一翻手机里的内容。

过关后，见到了我们的导游。我们团只有七个人，却配备了两位导游，一位长相正气的李导游和一位端庄的金导游，他们都说流利的汉语。李导游穿着整齐的灰色西装，金导游烫着像中国80年代流行烫的卷发，穿一件优雅得体的红色西装和过膝裙。

两位导游的胸前都戴着一个统一伟人头像，说起这个徽章，导游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这个徽章在商店买不到，是单位发的，一年会发一次，每年的徽章造型设计都会不一样。

后来才知道在朝鲜，每个旅游团，即使团里只有一个人，一律配备两名汉语流利的导游。据说配备两名导游一来是便于监督我们这些游客，是否拍了不该拍的照片，二来是两位导游之间也是相互监督，随时向组织举报对方，是否有不合规矩的言行。

缺少灯光的夜晚

一上车，我们的护照就被导游收走了，随后导游强调了纪律“绝对不可以脱团，单独行动”绝对不能自己单独走出酒店，如果单独行动了，他和我们都会有大麻烦，当然这句话在每天回酒店之前导游都会反复强调。

车子在平壤的黑夜中行驶，外面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一些零星的路灯以及亮着的伟人头像。朝鲜一直存在用电荒的问题，上世纪90年代开始，由于国际形势变化，朝鲜失去了低价从苏联进口燃料和电力设备的机会，供电量骤然下降。

2012年Nasa发布了由Suomi NPP卫星拍摄的一张亚洲东北部的夜景照片，在东北亚璀璨的灯海里，只有朝鲜的版图一片漆黑。但是纵使全朝鲜停电了，伟人的头像的灯是永远不能停的，是最暗的夜里最亮的光。

随后到达高丽酒店，这是平壤最豪华的两个特级酒店之一（另一个是羊角岛饭店），总共有45层，建于1985年，相当于国内的四星级。有旋转餐厅、健身房、泳池，设备相当齐全。我原来以为朝鲜之旅必定很艰苦，扛了很多饼干和零食，结果朝鲜的伙食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可以用丰盛和美味来形容。但我也只是看到作为游客的一部分，真正的朝鲜人吃得如何，我无从知晓。

朝鲜还在实行粮票制，小孩每人100多克，成人700多克。但据联合国世界粮食署2013年的一份报告显示，近8成朝鲜家庭处在营养不良状态。

平壤之外 暂且落下的硝烟

第二天一早，导游带着我们去往离平壤170公里开外的开城。去往开城的主要目的是看板门店军事分界线。平壤市区的高楼大厦比我想象的要多，离开平壤越远，路上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那些高楼大厦是允许拍照的，但是那些荒原以及建设工地，当你拿起手机导游就会立刻板着脸出来制止你拍照，导游说：请拍一些美丽的东西，不要拍乱七八糟的，过海关的时候会查你们的手机的。

去开城路上要经过四个岗哨亭的军事检察，这四个岗哨亭意味着没有许可，任何人，无论是朝鲜人抑或外国人，都不得进入平壤，甚至也不能离开。平壤亦是很多平壤之外的朝鲜人向往的地方，因为要想居住在平壤，要么你是出生在平壤，要么是来自各条战线的中坚力量：是忠诚的党员、军人、文艺工作者、科学家和教师。

车子一路飞驰，越靠近板门店，也就是南北军事分界线所在地时，气氛也越发紧张。到达时，所有游客必须下车，车上的东西全部拿下车，整辆车包括车本身都要进行积极严格安全检查。随后我们再上车时，车上也上来一名军官，陪同我们参观，同时所有的讲解都转交由配着手枪的人民军军人来执行。

路两边的石头，似乎为了防止一旦发生特殊情况时阻拦对方的车辆。

首先参观的是朝鲜停战协定的签字地点。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就是在这间房屋里签订，终结了朝鲜战争。

板门店南北军事分界线，世界上最紧张的地方之一。因为从这里扔起一颗石头，都会引起一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结束后在三八线的基础上调整南北军事分界线，划定临时军事分界线两侧各两公里内为宽约4公里、长约248公里的非军事区。习惯上仍称其为三八线。

这条高不过10多厘米、宽30厘米的水泥槛，远远望去毫不起眼，却已让朝鲜半岛南北分离几十年。分界线的四周都被朝鲜和韩国双方的军营所包围，面对面则是两国的边境大楼，我甚至在这里收到了对面韩国的信号。

下午去参观了开城最高学府国子监的“成均馆”。开城是高丽时代的古都，经历了500多年的繁荣。国子监是一座美丽古朴的古建筑，导游和穿着朝鲜民族服饰的姐姐在初春的晚风里，背影美到心碎。让人几乎忘却十几公里外那些随时一触即发的硝烟弥漫，这本应该是一个和平美丽的世界。

但这一天我是彻头彻尾“被限制”的感觉：我无法自由地走动，我无法看自己想看的，无法和当地人交谈产生的距离感。活在一个新的时区里，在国际时区体系里，北京属于东八区，而韩国属于东九区。曾经朝鲜与韩国在同一时区，但朝鲜于2015年8月宣布设立属于自己的“平壤时间”，与北京和韩国各差半个小时。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异次元的世界。

于是，在开城的纪念品商店，我在寄给自己的明信片上写上“我在朝鲜，一个无法名状的国家”，随后突然想到周遭的工作人员都看得懂中文，我只好用笔重重的全部涂掉，全部掩盖掉这句话，写下一些无关紧要现世安稳的话语。交给邮递的工作人员时，他仔细看了我写的中文，问我怎么涂了，我说只是写错了字，工作人员随后将我的明信片收好说会投递。

平壤地铁 窥探平壤人的真实生活

在平壤几乎所有的景点里我极少见到朝鲜本地游客，唯一在金日成故居看到了一群拿着扫帚来参观的年轻人，导游说他们是来参观并自愿来打扫卫生的。参观平壤地铁是我们唯一官方认可的最接近本地人生活的一个行程。

平壤的公共交通，有轨电车、无轨电车、地铁；出租车主要对游客开放；其实平壤市民最主要的出行方式就是踩自行车和走路，上班族会搭地铁。

朝鲜地铁始建于1966年，是金日成主席参观了北京正在建设中的地下铁路系统后，回到平壤发起修建的。朝鲜地铁是典型的苏联式大气恢弘的建筑风格， 作为世界上埋藏最深的地铁线，最深处达200米，平均深度达100米，同时具备防空洞的功能，是特别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所考虑设计的。

我坐地铁扶梯看到的朝鲜人民，他们穿着深色衣服，缄默、面无表情，脸上呈现出警惕的神情，所有的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之前我们曾讨论，如果我们也换成本地人的服装，我们还能看出是外国人吗？后来我得出结论，是一定可以认出的，因为那种警惕与拘谨的神情是最大的区别。

平壤的地铁票价只要5朝币，相当于人民币3毛钱，随便坐几站。朝鲜人民的月收入在300-400人命币左右。票是由导游统一买的，外国人不允许用朝币。朝币不外流，不能与其他国家的货币直接兑换，仅限朝鲜居民在本国使用。游客是严禁用当地货币消费的，只能使用欧元、美元和人民币，依照商店标注的汇率购买商品。

外国人只允许被坐六站，据说以前只被允许坐一站。复兴站——荣光站——烽火站——胜利站——统一站—凯旋站。地铁车厢里非常安静，看到两个男士一个拿着手机在浏览网页一个在玩手机游戏，他们的手机都是彩屏的，又似乎他们的生活比想象中要摩登，抑或是比我想象的还要魔幻。

据说朝鲜人民的手机网络是一个独立而封闭的系统。外国人也允许上网，但需要花200美元购买外国人专用SIM卡，除了不能拨打朝鲜内网的电话，可以访问大部分网站。

平壤的大街，很干净整洁。平壤街头的二三十层高楼大厦又不少，如同中国七八十年代的火柴盒房子，楼表层没有贴瓷砖，而是用油漆刷成青绿、粉红灯颜色。朝鲜的年轻人最不担心房子的问题，只要结婚就可以由男方向政府申请房产，基本上新婚夫妇可以获得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了孩子后还可以申请更大的房子，但是不得转租和售卖。

导游一直骄傲地说：“我们真的很幸福。在朝鲜，没有置房压力，实行计划经济，根据每个家庭情况进行福利分房。七楼以上的住宅楼都有电梯。小到房间里的锅碗瓢盆都会配好，真的是拎包入住啊。”

导游还介绍说：“朝鲜有从小学到高中的12年均实施义务教育，之后可选择国家分配工作、当兵或考上大学（国家承担学费）；医疗免费。但是每个人都有专门的任务和使命，绝没有人是社会的寄生虫。”

平壤马拉松 从你们的身边跑过

跑马拉松的这一天是我在平壤最喜欢的一天，感受到了很多欢乐。仿佛从一部黑白默片到了有声的彩色巨幕电影。我看到了八万人为我们跑步的选手如海啸般的欢呼，我也是第一次在他们脸上看到笑容。

那些街边可爱的朝鲜民众和我们挥手致意，呐喊加油；那些调皮的小朋友在旁边的路上和你嬉闹赛跑一段；以及终于有机会在平壤的大街上奔跑，和那些朝鲜的人民握握手。

其中还有个小插曲，我和团友们带了些零食本来准备跑步时分给给我们加油助威的小朋友，结果导游得知后严厉制止，他说我们的小孩过得很幸福，不需要你们的资助。

我们的提问似乎触动了导游强烈的自尊心，我们连忙解释说是因为觉得小朋友可爱并且这些小孩帮我们呐喊助威，在我们的国家我们也会这么做的。导游说我理解你们，因为西方曾经有西方媒体故意拍摄在朝鲜给小孩递食物的照片，在国际社会上抹黑朝鲜的形象，所以一定是严厉禁止这样的行为。这个时候突然能感觉到那些谨慎警惕的表情似乎又出现在了八万人的体育场。

离场的时候，八万人迅速有条不紊地散场，所有人排成一队，有组织有纪律的整齐离场，再一次让我感受到无声的震撼。

现在，当我回到互联网科技发达的城市里时，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很多画面：李导在平壤机场一直目送我们过了安检久久没有离开，金导和我说起的她的孩子脸上的作为一个妈妈的温情，金日成体育馆里那些欢呼的笑脸，因为其实他们和我们一样的，都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希望那里的人们 都拥有作为普通人的幸福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