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12年之久的纪录片——《零零后》

从《少年派》《带着爸爸去留学》《银河补习班》到《小欢喜》等，教育题材影视剧最近引发了诸多话题。

近期上映的《零零后》是一部成长教育题材的纪录片。导演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张同道教授，深耕纪录片领域已经多年了。

它用时间熔铸而成——从2006年开始，创作者就对一群千禧年后出生的幼儿园小朋友进行纪录，一直跟踪拍摄到他们十来岁的青春年华，中间经历12年之久。

因为真实的力量，所以它格外令人心动。

《零零后》的剧情主要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一个是从小就霸道外向的“小王子”池亦洋，另一个是温柔内向的“小公主”王思柔。

当张同道最初在一所叫做“芭乐园”的幼儿园里，静静捕捉这个小人国里有趣的日常时，他完全没有想到，小男孩池亦洋日后会迷上橄榄球这种在中国还稍嫌冷门的运动，并且还代表中国出征了国际比赛。

某种程度上，纪录片最大的魅力也在于这种“下一刻的神秘感”。时间，是这个创作团队中真正的编剧。

不过，池亦洋在幼儿园就很难被忽视。

他个子大、力气大、嗓门高，具有领袖气质，天天带着一帮男孩子爬树、挖地道、搞军事训练。冲突也总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别的小朋友经常被他弄哭，虽然他并非出于故意。

而王思柔也是幼儿园里引人关注的一位。她天天穿得很漂亮，像个小公主，但纤弱敏感，幼儿园里经常传来她的哭声。

“三岁看老”，在纪录片里可以看到，孩子大体的性格，在幼儿园里就奠定了。虽然他们往后的人生，还充满了各种未知的波折、考验。

在幼儿园里所向披靡的洋洋，到了小学并不好过，上课时无精打采，可以看到小小的一张书桌，是如何压抑和限制了他的天性；学业上问题百出，不时要面对老师疾言厉色的批评。

中学来了，橄榄球这种冲突对抗性强烈的运动让他重焕生机，令人隐约窥见幼儿园里孩子王的风采，但走下赛场，生活中依然有各种不如意：申请美国学校遭拒，早恋令家长头疼……

柔柔这边，家长为她选择了一条异于常人的路：她没有接受传统的九年义务教育，从小上私人培训机构、学跳舞，虽然走的是不一样的路，但同样不轻松。

看起来弱质纤纤的柔柔还作出了一个勇敢的选择：小小年纪就赴美求学，寄宿在当地人的家里。尽管她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经过努力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可还是遭遇着当地人有意无意的冷漠疏离。

异国他乡独自面对文化冲突，成了她成长的额外之痛。

电影没有用太多花哨的修饰，就是静静地充当一名旁观者，关注孩子的成长。

当然它也不是流水账，用了不少电影化的手法穿针引线，画面在两个孩子之间，在他们的幼年、童年、少年几个年龄段之间，来回自由地穿梭切换。

电影最后，当幼儿园里带领小男孩们一起唱国歌的洋洋和赛场上面对五星红旗的洋洋、小时候爱哭的柔柔和长大重回幼儿园的柔柔，这些画面剪接到一起的时候，也是孩子们完成一轮自我建构与认同的时刻。

作为一名孩子的妈妈，《零零后》这部片子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觉得它捕捉到的现实很鲜活，同时很有问题意识，以点带面地折射出了当下一些备受关注的教育议题。

最好是将它与这个系列的其它作品连起来一块儿观摩，比如《小人国》，还有《零零后》的一整套电视纪录片。它们在内容上一以贯之，在主题上也更丰富更充实，放在一起才更好地展现“零零后”这一代的精神图谱。

当然，《零零后》电影版选取的这两个人物是最有故事性、冲突性的，两个人物放一起也对比色彩也比较强烈。

但在我看来，这些同样取自真实的影像其实不分伯仲。比如我自己，就对电视纪录片里锡坤的那一集特别感兴趣。

在我的印象中，这些影像共同指向几个值得反思的方面：

首先，孩子们的物质生活好了，不代表他们没有烦恼。张同道导演曾多次强调，幸福同物质其实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比如他曾说：“大家都说中国这一代孩子最幸福，其实他们正遭受空前的心理摧残，一种巨大的体制文化在摧残他们，让他们天天被各种考试所折磨，让他们在ABCD中做选择，让他们学习一些一生里智慧在考试中而不会在其他任何时候用到的东西。消灭了他们的闲暇时光，剥夺了他们的自主选择。我觉得这些孩子比我小时候还苦，我小时候见人吃好吃的东西，吃不上很馋，可是我玩得高兴，我有太阳，有月亮，有风、有树、有蝉……”

幸福绝不是给孩子最好的汽车、玩具和美食。在他的这些纪录片里，关注的也是这些孩子的精神世界。

比如，当柔柔对着摄影机说，她从小的“公主梦”在异国他乡被无情打碎时，她的眼泪掉下来。

我们看到的这一代人，在精神上是如此负重前行。物质的丰富，有时反而将他们的精神问题放大。

此时，摄影机后的创作者呼吁的，是对此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第二， 我们传统的教育倾向于一种“施与”，但这些影像强调，教育更是一种双向的、交互式的沟通。

导演曾说，从拍摄的孩子们身上，他认识到了很多，“在电影中发现一个不知道的世界，在这个奇异世界又发现了自己”。

纪录片中，我印象深刻的有幼儿园的那位大李老师，在带孩子的过程中，每当孩子们出现一些问题时，她总是以沟通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而很少用惩戒的方式。

第三，强调爱，也试图传达如何去爱。

在教育的过程中，亲子关系是很重要的。纪录片中一些有反思精神的家长，他们给予了孩子最大的包容。

比如，某个孩子在厨房里玩火，妈妈没有去阻止——我们很多家长都特别强调规则，但电影里强调最大限度地容许孩子主动的探索。

还有大李老师，有一幕孩子把玩具珠子全部倾倒在地上，弄得整个教室乱七八糟，她并没责备，过去和孩子一起玩，孩子又去揪她的头发，她就一起和孩子玩起了扎辫子。

也有家长为和孩子的关系苦恼。比如二胎政策放开之后，对于突然闯入的又一个小生命，已进入青春期的老大就各种不适应。这种亲子关系问题如今也变得普遍。

第四，“零零后”是个性化的一代，对其个性发展需要更多的尊重。

纪录片里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是《小人国》结尾时校车上写的那一句：孩子是脚，教育是鞋。

而我们现在很多的教育，经常是“削足适履”。

纪录片中很多家长就面临这样的苦恼，一方面家长的觉悟也提高了，也想尊重孩子的个性，另一方面却为孩子面临的小升初等压力而不得不逼他们刷题、报各种学习班，弄得亲子关系紧张，焦头烂额。

对此，作为家长的我也是感同身受。

在我看来，《零零后》和最近流行那些教育题材的影视剧都折射出一个共同的问题——就如张同道导演所说：过去是解决有没有学上的问题，但随着改革开放40年，人们的物质文化水平大大提高，单一的教育模式已经不能满足孩子个性化的发展需求，现在是要解决，上什么样的学、接受什么样的教育才能让孩子发展得更好的问题。

孔子说，有教无类。这个问题如今变得更为迫切。尤其是相对富裕一点的家庭，更希望为孩子找到适合的教育方法，所以有更多的思考，更多的纠结，伴之更多的焦虑。

电影里反映的是大城市的中产阶层，随着我们国家整体的发展，这种内在矛盾还将继续发酵。作为现实的投射，这类题材的影视剧注定与我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