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log 篇一百：传销、咸猪手和潜规则…群演走过最长的路是套路 | 横店11

话接上一集——

瓦log 篇九十九：追星不是病，追起来要人命 | 横店10话接上一集——难得被妹子主动邀约，我受宠若受惊。但我还是腾出了一些理智，问：“你怎么看出我不是来面试的？”“我看你东拍拍西拍拍，游客才这样。”眼镜女孩扶了扶她的圆框眼镜，高中生模样。她的圆脸和圆框眼镜搭配在一起，莫名可爱。HelenKeller海伦凯勒眼镜架女高圆圆同款眼睛框素颜圆框近视镜男可配度数瓦克五| 赞45 评论55 收藏10查看详情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我点了杯红茶，在她对面坐下。

“旁边没座了。”我心虚地补了一句，余光看到旁边明明有不少空位。

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端详她的脸，我抛出了一个很傻逼的问题：“你的脸是不是 do 过？”

话刚脱出口，闪电穿过脑际。

我意识到，对方会有60%几率把咖啡泼我脸上。

毕竟整容这件事在国内的宽容度不高，有些人甚至视为禁忌，君不见有那么多明星百般否认自己整过。

于是还没等对方变脸色，我的脸色就发青了。

好在她倒是坦然，丝毫不见愠怒之色：

“是啊。”

她这样类型的脸，我在小红书上看到很多。她们频频出现且只出现在网红的打卡点、星级酒店的房间、以及梦幻三层塔的下午茶歇（有可能还是拼团的），给我的感觉是过于虚浮缺乏内涵。

偏见被面前的这个姑娘打破了。她的气质落落大方，谈吐相当得体，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绣花枕头。

我们相互做了自我介绍，我让姑娘叫我瓦瓦，姑娘让我叫她茶茶。

很押韵。

下面就是茶茶叙述的关于自己的故事——

“我是去年七月来的横店，算起来也待满一年了，在横店做特约演员。

刚开始是从普通群演做起的，第一次参演就落荒而逃。

那是在领取服装的时候，排在我前面的女群演把我吓到了。

她有皮肤病，从脖子到后背再到手腕，密密麻麻满是疙瘩和红疹，还结满了痂，我的密恐症都犯了。

她痒啊，就不停地挠，挠破的地方流血流脓，指甲缝里都是她挠出来的血和皮屑。

我立马不干了，自己从东阳的片场打车回横店，钱没赚到，还倒贴了120块打的费。

但我不后悔。万一染上了皮肤病，谁来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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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么？”我很不识趣地打岔。

“可是那个苦，就真的只是个苦，带不来任何意义。吃苦，要吃有意义的苦。”茶茶淡淡两句话，将我的论点轻松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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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茶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群演。之后，她就去考了特约——特约演员的待遇更好，待遇包括更高的片酬，也包括更干净的服装。

茶茶非常讲究生活品质，在横店也不例外。为了保证居住的舒适性，她选择独自租住，偶尔还会去知名演员们经常下榻的酒店去体验一下。

住酒店的时候，从楼下大厅拎个外卖上楼，看到一堆女孩子追着明星猛拍，茶茶脑子里只冒出三个问号：“这谁啊？”

茶茶和明星上了同一架电梯，明星身旁的助理不让进，茶茶拿出房卡：“不好意思，我也住这里。”

对生活的讲究意味着细节上的不将就，她甚至随身带来了自己的琴和猫。

当演员赚得的酬劳根本无法覆盖日常的开销，即便是当了日薪500元起步的特约演员，因为每个月可能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接不到戏。

她向我介绍考特约的流程——

“特约考试分初试和复试，初试考的是台词和无实物表演。

初试的时候，工作人员会给两张考题：一张是台词，需要代入角色把台词念出来；另一张是无实物表演的主题，大多是砍柴、烧火、煮饭、抓蝴蝶等。准备时间5到10分钟。

复试考的是综合表演能力，需要在过了初试的小伙伴里挑一个人来搭戏。通过抽签选择考题，要将考题中的情境、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表演出来。

复试通过了就可以进特约群，等待特约演员的专属通告。”

说特约选拔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文化水平不够的人是过不了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普通群演常常吐槽前景素质差、却少有吐槽特约的，因为前景只要求皮囊好看，并不要求文化知识。

茶茶觉得特约考试并不难：

“我还记得我拿到的台词是分角色扮演张无忌和蛛儿之间的对话。我在心里代入他们的角色，情绪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

我的个性从来就是不上不下，没有鲜明的个性，因此把自己代入其他角色也不会有灵魂上的冲突。这算是好处。

这样的个性也有劣势。就像我做短视频自媒体，策划选题、写台词、妆发、拍摄、后期剪辑，整个流程从头到尾我都会，但我缺乏头部网红那种走极致的力量，到现在粉丝还没够1万。”

这时我发现她摆在桌子上的稳定器，果然还是个自媒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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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看看你的视频。”我打开手机搜她的名字，结合本地定位，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账号。

留言里很多人阴阳怪气，攻击她的外貌。茶茶都怼了回去，一点都没在客气的。

“我原来会独自生气，后来看得多了就习惯了，直接骂回去。”

说到自己的容貌，茶茶倒是也坦然：

“我知道我长得怎么样，不用他们来说。有时候演员进组，刚推开门，里面的制片人就会说：‘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来！’对这些我也都习惯了。”

她开始讲述她的家世与成长——

“我的父母都是老师，爸爸是体育老师，妈妈是乐器老师，我6岁起开始学琴，小学的时候成绩也不错。

到了初中，我迷上了韩星，成绩下滑，眼看考文化课上不了，改读艺术。

转艺术生后，高中的时候还可以，但是到了大学就发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优秀的人太多了，我和她们一比，全是降维打击。

我喜欢唱歌，想往歌手舞台发展，在舞台上发光。大学里的歌唱比赛，我都可以进初赛，但仅此而已，下一轮就会被刷下来。

后来想到整容，通过整容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家长是决计不会同意的，茶茶决定先斩后奏。

暑假里打工赚了一笔钱，加上过年的压岁钱，茶茶凑够了整容的费用。

整完后一直不敢和家里人面对面，每天回家很迟，妈妈听到孩子回家的脚步声也就安心了，不会特意出房间来看。

纸里包不住火。就这样瞒了大概一个礼拜，有一天，妈妈终于发现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转过来！”她说。

刚整完的脸会浮肿变形，妈妈大惊失色：“天哪！你毁容了！”

只有爸爸处变不惊，在他看来，这些都不是事，自己宝贝的女儿干什么都支持。

整容是会上瘾的。茶茶后来又整了第二次。

“我毕业以后当了音乐老师，教别人唱歌。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感觉很无聊。

来横店是因为我更喜欢当演员，但我逐渐发现，我中不溜的性格又不太适合当演员；就我的外貌条件，能做到特约也已经触到天花板了。

朋友给我算命，说我适合当经纪人，跟你聊完，我下一步真的要去做经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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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里的饮料见底了，而我们的谈兴正浓。

走出咖啡馆，我们边走边聊，话题逐渐劲爆，都是有关于她刚来横店时踩的坑——

某剧组发通告招人，茶茶发了自己的资料被选上了，接收资料的副导演很直接地来了一句“你接受潜规则吗？”

茶茶本没想理睬，但转念一想回了句：“跟组演员也要潜规则啊？”

副导演：“不是跟组，是给角色。”（角色演员比跟组演员段位更高）

“角色多少片酬呢？”

“没有片酬，不过你可以带资进组啊，等片子发行之后你还可以分红。”

所以这意思就是：不仅要白嫖，还要骗钱，最后还要女孩白打工。

“没个几十年家族精神遗传病史都说不出这话来！”茶茶把对话截了图，发给了所有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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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茶茶被人以挑选演员的名义骗到酒桌上。

事情的起因是之前上表演课认识的一个大姐说要带茶茶去她师傅的影视公司试镜，还让她带上自己的好姐妹一起去。

茶茶完全没有怀疑，带上了一个朋友，欣然赴约。

这家影视公司坐落在一个别墅里。刚开始的一切都很正常，自我介绍、递交资料、喝喝茶聊聊表演，师傅笑容可掬，非常亲切的样子。

这就样一直到了晚饭时间，师傅热情地留人吃饭，茶茶和她的朋友卸下戒备答应了。

等菜上桌的当儿，外面来了两辆车，哗啦啦下来五六位男士，手上还带了好几瓶红酒。

师傅就开始介绍：这位是某某老总，那位是某某导演，巴拉巴拉巴。

等大家都就座，那位引荐的大姐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茶茶此时顿悟：大姐想要一些资源，可惜自身“条件”有限，就把茶茶和她的姐妹卖到别墅做人情来了。

酒桌上，男人们想方设法灌酒，说着一些自以为幽默的荤段子。

“后来呢？”我密切关注事件的后续。

“我好几次起身想离开，都被这些男人拖住摁住，不放我走。”

“后来呢？”我屏住了呼吸。

“我当时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加上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就‘哇’一声扑在桌上哭了起来。”

男人们怕茶茶耍酒疯，立马让朋友带茶茶回去了，两个姑娘这才得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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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还遭遇过被选角副导演咸猪手的经历。

那个副导演平时人挺好的，有天晚上，他邀请茶茶去吃宵夜，说还有组里的工作人员，大家一起认识一下。

茶茶也没多想就去了，未曾想到了那儿一坐下，副导演人立马就和白天不一样了。

他边喝酒边自述起自己的伤心往事，说自己对前女友有多痴情，前女友还是绝情提了分手。

副导演一边立着深情人设，一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向茶茶靠近。

忽然，啪！咸猪手放在了茶茶的大腿上，副导演脸上露出了猥琐的微笑。

茶茶立马躲开，有其他人在场，她也不便发作。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了，副导演非要送茶茶回家，手臂借机往茶茶的肩上搭，最后茶茶还是成功抽身逃离了。

“当时只想着回去以后用钢丝球蘸着84消毒液，把他碰过自己的地方全都擦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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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教训，之后工作人员邀约的吃饭唱歌，茶茶一次都没敢再去过。

“我还有个女性朋友的倒霉事，你想听吗？”茶茶说，“她也是看见有剧组在招人，就投了自己的资料，很快被选中了。”

可是直到临开机的日子，朋友还不知道剧名是什么，问起来剧组就说是大型项目，剧名保密。

终于等到了进组的日子，剧组忽然通知茶茶的朋友自己去青海进组，给报销机票。

朋友没多想就去了。下了飞机，来了一男一女前来接应她。

这一对也没直接带她去剧组，而是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下。

男的一直假装在玩手机，眼睛却一直时不时地偷瞄她；女的则不停盘问着他的私人信息：家庭成员、学历、经历，期间好几次还想抢夺她的手机。

这个朋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心想：糟糕，应该是传销！

趁男的取餐的时候，朋友一把抓过自己的行李箱飞奔出去，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光速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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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过程过于紧张，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去关注那对男女有没有追出来。

故事聊完了，我们互相告别。

看着横漂追梦几个大字，我不禁感慨：

在横店，有那么多人像柳絮一样飘着。大家都有自己的梦，却迟迟到不了自己的彼岸，风轻轻一吹，就方寸大乱。

通告难接，入不敷出的大有人在。于是大家纷纷用副业自救。

有去当临时和尚和道士的，只是不知道这种未经认证的法事是否有效力——

有去工厂流水线上班的。群演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要想巅峰留得住，唯有进厂包吃住。”横店的工厂不少，东磁股份、得邦照明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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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干苦力的，大热天汗如雨下，干累了就躺在仓库里打盹——

还有去当外卖小哥的，最后发现还是这一行赚得更多也更稳定——

还有企图在街头画人像卖画的。他给我展示了他的画作，窃以为，就凭这个水平，是难以在市场上立足的——

他告诉我，这是网上有个美女老师免费教学画画，他才入坑的。刚开始是免费，后来花了500块进阶班的学费。

我意识到，他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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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茶茶最后也去了经纪公司，当上了经纪人。

虽然流离四散，他们曾经共同拥有一个演员的梦。

你可能会问：这是何苦呢？

答案藏在我一个群演朋友的签名档里：

故乡安置不了灵魂，他乡容纳不下肉身。

正感慨着，手机上弹出一个通知，是读了先前横店篇的读者发来的邀约：

“老哥在？我在横店当演员，现在在象山接戏，回去你要是还在，就一起吃个饭。”

我略微问了一些他的情况：一个自认为是东北人而不是河北人的秦皇岛人，从南京某大学刚出来。本来正常毕业就能在老家考个片儿警躺平，但是沾染了点不良小嗜好，四年白念，最后流浪来横店混饭吃，一个月干20天，能赚八九千。

只不过这钱也不算好赚，是横店群演在大夏天避之不及的盔甲兵，如果一个月干满30天，正常人都难以承受。

盔甲兵有多难顶？38度太阳当头，要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穿上整套行头相当于负重二三十斤，体质不好的根本无法支撑。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通告群在招人，要的正是明天的盔甲兵。

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明天39度。

去吗？我问自己。

去了，我要的是剧组的工钱，但这份工可能会要了我的狗命。

去还是不去，成为横亘在面前的一道难题。

未完待续，下面还有。（天哪居然水了一百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