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自学能力就没有未来

突如其来的疫情中断了系统性和制度化的学习，让不少学生陷入了无所依傍和茫然失措的状态，然而，对具有自我管理和自我教育能力的学生而言，其影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和可怕。问题的关键在于，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学习下来，你是否能够离开学校这一特定的场域和教师这根特殊的“拐杖”，你是否学会了独立阅读和独立思考，你是否养成了自动自发的求知习惯和学而不厌的学习品质。

毫无疑义，在线上教学等新的学习形态下，是否拥有自学能力决定着学生在这一非常时期内学习效果的优劣高下，这也是为什么越是薄弱学校越盼望复课的深层原因。一般说来，薄弱学校是后进生相对集中的学校，而所谓后进生，归根到底就是自制能力和自学能力贫弱的学生。这样的学生既没有体会到一种内在的自我需要，更没有体验到求知所带来的发现之美与创造之乐，他们处在被动的“要我学”的压迫之下，缺乏学习的热情和愿望，容易受到外部的刺激与干扰，未能使学习真正成为自己应当应分的事情，很多时候，大量的时间投入也只是换来了一个完全不成正比的雨过地皮湿的结果。

面对疫情，有识见、有思想的教育者会意识到这是对学生进行自学能力培养的契机，“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的理念会因此变得更加亲切、生动和触手可及；视界狭窄、急功近利的家长和老师则总是板着指头，算着日子，对教学的任务与进度忧心忡忡。两种不同的价值取向——前者顺势而为，另辟蹊径，后者胶柱鼓瑟，墨守成规——最终必然构成我们所习见的马太效应，从而不断拉大学生间的差距。

如果我们在一个更长的时间轴上来看人的发展，就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零余时光，取决于他们自学的能力与习惯。不管怎样，接受学校教育的时间总是相对短暂的，自学的时间则是漫长的，伴随终生的。教学的至境是放手，学习的本质是自学。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没有自学能力，也就没有未来。

诚然，现代社会更讲求合作，但这种合作是不同大脑的合作，是不同的人贡献出不同的智慧，是差异化的合作，是求同存异，是和而不同，而不是那种完全重叠的低层次的合作。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学能力恰恰是有效的和高品质合作的前提条件。具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人，往往是建立了自己的学习模型和个性化学习方式的人。

就语文学习而言，我一直不喜欢那种“苦读”的表情。皓首穷经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夸夸其谈，更不是为了装点门面，而是为了形成独立思考的本领，为了求道得道，为了经世致用。在一个“书到用时方恨多”的时代，一个人的成功不在于他的书读得有多么好，而在于他读的书用得有多么好。从这个意义上讲，自主学习的能力覆盖人的一生，更具长线价值。

实际上，未来的考试也更加强调自主学习和独立思考能力。真实而富有意义的语文实践活动情境将成为学生语文学科核心素养形成、发展与表现的载体，典型任务将成为考试的主要内容。特别是在后考标和后考纲时代，如何尊重学科规律，如何超越考试模式，如何具备高阶思维品质，如何应对真实世界中的问题，将成为学科发展水平新的考量和新的追求。怎样才能在复杂情境、多种角度和开放空间中充分展示其个性化和创造性学习成果，这种价值取向无疑也对处于教育转型中的学生提出了更多的挑战。

当然，所谓自学能力，不单是要善于摄取信息，更重要的是，要学会甄别和消化信息，并由此建立自己的批判态度和理性精神。有人说，现在已进入了“投喂时代”，我们轻而易举和不假思索地等待、相信和享用各种资讯，我们被动地生活在信息的茧房里，久而久之，便逐渐失去了积极思考和深度思考的能力。这种说法是善意的提醒，也是宝贵的警示。只有保持主动和独立的姿态，我们的大脑才会在各种声浪中守住那一份清明，我们才不会满足于做一个浅俗的信息的搜集者和贮存者，才不会沦为随波逐流的乌合之众。

没有谁的学习是可以一劳永逸的。这也正是“二次学习”和“终身学习”的意义所在。你的九年所学，十二年所学，十五年所学，能否变成未来工作和生活中的生产力，在遭遇具体的难题与困境之前，尚属未知之数，因为现实的情境要麻烦得多，也生动得多。所谓社会适应性，其实并不简单地取决于知识储备的多少，而是取决于你是否具有足够的知识转化和成果孵化的能力。如果我们缺乏自学能力，不能根据具体情境进行自我更新与自我否定，我们就会在旧时光和故纸堆中裹足不前。

众所周知，自学能力的培养是叶圣陶先生教育思想的核心。叶老说，“教任何功课，最终目的都在于达到不需要教，假如学生都能达到这样境界：能够自己去探索，自己去辨析，自己去体会，从而获得正确的知识和熟练的能力，岂不是就不要教了吗？而学生所以要学要练，就为要进入这样的境界。”他还说：“给指点，给讲说，却随时准备少指点，少讲说，最后达到不指点，不讲说。这好比牵着手走，却随时准备放手。”这些朴素的话语永远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因为，从根本上说，“以学定教”是基本的教学原则，“因学论教”是基本的教学逻辑。“教”是手段，“不教”才是落点，“扶”是“放”必要准备，“为”要努力臻于“无为”，学习最终要由他律走向自律，学习者最终要成为自我教育者。

当下的课堂生态，突出的问题依然是教的活动太过用力，学的活动流于形式。就整体而言，我们的课堂往往只是作用于当下，或作用于某一阶段，仍然是狭隘的，封闭的，知识本位的，缺乏活力的，仍然只是作为权宜之计而存在着，而不是指向学生的生长和可持续发展的，更不是指向教育主体蓬勃的生命与长长的未来的。为此，也许我们有必要重温北京十一中学原校长李希贵先生语重心长的告诫：“如果我们的老师一手遮天，始终不让孩子独自走路的话，他们就永远无法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