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我能活下来太不容易了

▲ 麋鹿，民间称之为“四不像”，尾巴是所有鹿科动物中最长的。图/视觉中国

麋鹿：一个不会拉雪橇的“神兽”。

动画电影《姜子牙》马上要上映了，官方出品的电影海报有点儿意思。

海报中姜子牙的坐骑出现了两种形象。变身之前，体型娇小，通体雪白，头上有角，耳朵和尾巴很长，十分软萌可爱。但变身之后，体型庞大，兽身鹿角，凶猛而霸气，像个上古神兽了。

▲ 萌版四不相。图/微博

有趣的是，坐骑的名字沿用了《封神演义》原著中的名字——四不相。小说里是这样描述的：“麟头豸尾体如龙，足踏祥光至九重。”古人想象出来的四不相长着“麒麟头、獬豸尾、龙型体”，堪称神兽究极进化体。

▲ 铁骑版四不相。图/视觉中国

虽然现实中没有“四不相”，但是古人找到了另一种“四不像”——麋鹿。

麋鹿是鱼变来的？

麋鹿为啥有个“四不像”的俗称呢？主要还是因为麋鹿的长相，脸似马非马、角似鹿非鹿、蹄似牛非牛、尾似驴非驴。关于麋鹿的身世，还有一个故事。

清代生物学爱好者聂璜在《海错图》中记录过一个案例，叫鹿鱼化鹿。那个时候，人们还不懂什么现代科学，只依据平时的观察，觉得一种动物可以变成另一动物。“鹿鱼化鹿”，就是鹿是由“鹿鱼”幻化而来。

▲ 鹿鱼化鹿。图/《海错图笔记·叁》

聂璜还画了一幅图，一条长着鹿头、鹿斑的鱼从海里探出头来，和一只梅花鹿对视。聂璜说：“海洋岛屿，唯鹿最多，不尽鱼化也。”海岛上往往有很多鹿，难道是鱼变的吗？聂璜看到《汇苑》里记载了一种鹿鱼，“头上有角如鹿。又曰：鹿子鱼，赪色（注：浅红色），尾鬣皆有鹿斑，赤黄色。南海中有洲，每春夏此鱼跳上洲化为鹿”。

岛上的鹿真的是这种鱼变的？聂璜不敢确定，于是去问渔人，渔人也不知。但告诉聂璜：“鹿识水性，常能成群过海，此岛过入彼岛。角鹿头上顶草，诸鹿借以为粮。”按这种说法，用不着鱼来变，鹿自己就能跨海游泳，从大陆扩散到岛上。

▲ 雄性有角，鹿角特殊，没有眉角，雌性无角。图/《海错图笔记·叁》

其实，海岛上鹿多并不奇怪。鹿是东亚食草动物里的优势类群，数量很多。更新世早期，由于地壳抬升、气候变冷，曾发生过大规模的海退，东亚近海海底纷纷成为陆地，原本的岛屿成了大陆上的一个个小山包。鹿群在海退时来到近海岛屿，海侵后就被困在了岛上。但是古人并不知道这些，以为它们是“鹿鱼”变的，或是从大陆游泳过去的。

▲ 2018年，江苏大丰麋鹿保护区的麋鹿群。图/《海错图笔记·叁》

另外，《海错图》中这种渡海的鹿，很可能不是聂璜所画的梅花鹿，而是我们今天的主角——麋鹿。因为梅花鹿多生活在山中，几乎不去海边。但是，麋鹿酷爱湿地，居住地必须宽阔平坦，有较大的水体。

麋鹿的蹄子宽大而能分开，主蹄趾间有发达的皮腱膜，踩在地上压强较小，不会陷入泥中，也利于游泳。古籍多有记载麋鹿群过海的现象。清嘉庆《海曲拾遗》记载：“麋鹿喜沼泽，亦善济水。里老云：每见北堤外有越海来者，非耸肩泅于波面，即昂首抱足仰卧，乘流而渡，两角载海藻为裹粮，逢洲沚可憩，即捎下食之。”和聂璜采访的渔民所述几乎一模一样。

▲ 角箱鲀的眼上有两根角，但并不分叉。说它是传说中的鹿鱼，实在牵强。图/《海错图笔记·叁》
现代的麋鹿游泳能力也很强。1998年长江大洪水，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10几头麋鹿竟然横渡了长江，到了湖南华容县境内。假如海岛离大陆不远，海水又正好退潮较浅的话，麋鹿渡海往来岛屿间，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目前麋鹿大部分都在保护区里，野外只有零星的放归个体，科学家尚未观察到它们有渡海现象。

雄鹿游泳时角上顶草、群鹿借以为粮的传说是真的吗？雄鹿确实常会把草顶在角上，这种行为叫“挑草”，是公鹿发情时的一种炫耀行为，强壮的公鹿在繁殖期往往顶着一大坨的草。所以，就算渡海时鹿角上真的顶着草或海藻，也应该是在岸上炫耀时挂上去的或游泳时无意缠上去的，不是为了主动携带旅途中的口粮。

▲ 公鹿发情时，会顶着一大坨草炫耀，可能它们觉得这样很美？图/视觉中国

至于能化为鹿的鹿鱼是什么呢？《海物异名记》记载：“芒角持戴在鼻，小者醃为鲊，味甚佳；大者长五六寸许，其皮可以角错，亦谓之鹿角鱼。”有现代学者认为说的是角箱鲀，但角箱鲀眼上只有两个尖角，不分叉，说是鹿角实在牵强。

▲ 台湾市场上的圆犁头鳐。图/《海错图笔记·叁》

还有一种“鹿鲨”倒是更易找到原型。万历《雷州府志》记载：“鹿沙：如犁头，背斑文如鹿。”犁头指的是犁头鳐（古人常将其与鲨鱼混淆），如果又像犁头鳐，背上又有斑的话，可能是斑纹犁头鳐、圆犁头鳐或者尖犁头鳐属的鱼类。鲨鱼里也有豹纹鲨、条纹斑竹鲨等种类长满鹿纹，而让古人产生了联想。

抱歉，我们不拉雪橇！

每年圣诞节，各大商场都会卖各种周边，但是这些周边总是怪怪的，比如麋鹿毛衣，去年还流行了一阵圣诞麋鹿滤镜。如果圣诞老人知道了这事儿，可能要骂街：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大爷我驾的是驯鹿啊！

▲ 挪威的“圣诞老人”驾着由驯鹿拉的雪橇去送礼物啦。图/视觉中国

和麋鹿不同，驯鹿主要生活在环北极地区的寒带森林或苔原，包括在欧亚大陆和北美洲北部及一些大型岛屿。不同的驯鹿亚种之间的形态差别很大。在大兴安岭东北部林区生活的驯鹿对它们来说都算是“南方娃”。

▲ 在瑞典拉普兰山谷中奔跑的驯鹿，鹿角树杈状，分叉繁复，尾巴极短。图/维基百科

敖鲁古雅鄂温克狩猎民族拥有中国唯一驯鹿种群，被称为最后的“使鹿部”，在三百多年的历史中，鄂温克人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驯鹿文化。

▲ 内蒙古大兴安岭，鄂温克人的驯鹿。图/视觉中国

驯鹿雄性和雌性驯鹿头上都长角，长角分枝繁复，有的向前生长，宽大的鹿蹄可避免陷入雪地中，悬蹄发达，行走时脚关节会发出特殊声响，可在暴风雪或永夜时，为后方的驯鹿提示位置，极短的尾巴可避免热量流失。

▲ 雌性麋鹿。图/视觉中国

麋鹿雄性有角，而雌性没有。麋鹿角好似没有眉杈，各杈皆向后发展。还记得麋鹿的“驴尾”吧，不同于驯鹿的短尾巴，麋鹿尾巴是鹿科当中最长的，可以帮着赶走水草边的昆虫。

差点儿灭绝

麋鹿是我国特有的鹿种，但是这个物种命途多舛，差点儿就灭绝了。 根据现在的化石记载，麋鹿原产地为淮河流域，野生种群曾经在我国东部的沼泽平原地区有着广泛的分布，北至辽宁、南到浙江、西自山西，东达东海，都有麋鹿的踪迹，尤以海河、渤海沿岸、长江三角洲等地居多。

▲ 1866年的麋鹿插画。图/Wikipedia

可能是麋鹿太过迷人，自周代到清代，麋鹿深受皇家“喜爱”，一直都有人工圈养。不过，这种“爱”很危险，贵族们把麋鹿养在皇家园林，要不拿去祭祀，要不就骑马射杀，家里不够了就出去抓野生的。然后麋鹿数量越来越少，直至野外绝灭。到19世纪初，只剩下北京南苑内生活的200-300只，种群岌岌可危。

▲ 大卫神父，是发现大熊猫和麋鹿的西方第一人。图/Wikipedia

1865年。法国传教士兼博物学家大卫神父在北京南苑进行动植物考察，重新“发现”了这些麋鹿，将它们带回欧洲，所以麋鹿还有个“洋名字”，叫大卫鹿（Père David's deer）。

▲ 两只麋鹿在角斗，一般来说是比较温和的。图/视觉中国

麋鹿的发现被公布于世后，立即引发欧洲各国极大的兴趣。英国、比利时、德国、日本等国公使和教会人士通过明索、暗购等手段从南苑获得了几十头麋鹿，但是这些麋鹿种群并未复壮。1894年，永定河泛滥冲毁南苑围墙，残存的麋鹿逃出，大多数被饥民猎杀；至20世纪初，西方列强更是洗劫了中国最后的麋鹿，野生麋鹿彻底从中国本土绝种。

天无绝鹿之路。使得麋鹿绝处逢生的是英国的十一世贝德特公爵，在1894-1901年，他将流散到巴黎、安特卫普、柏林和科隆的18头麋鹿全部买下，放养到属于自己家族名下的乌邦寺庄园中。

▲ 麋鹿喜好群体生活，雌雄麋鹿很容易区分。图/视觉中国

两次大战中大多数欧洲国家动物园中的麋鹿都死绝了，但乌邦寺庄园的麋鹿在贝德福德公爵家族的保护下未受影响。至二战后，当地的麋鹿已经繁殖到255头，乌邦寺庄园开始将麋鹿向各国动物园疏散。

▲ 北京南海子麋鹿苑的麋鹿。图/视觉中国

麋鹿啥时候又重新回到中国的呢？1956年，乌邦寺庄园赠送给了北京动物园4只麋鹿。1985-1986年，贝德特公爵家族分别向北京、江苏大丰提供了22只和39只麋鹿，放养到北京大兴区南海子（原北京南苑）和江苏省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 江苏大丰麋鹿苑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麋鹿保护区，截至2019年，种群总数已达5016头。图/视觉中国

回归后的麋鹿繁殖相当快，截至2018年底，中国的麋鹿总数已近7000头，已经有江苏大丰、湖北石首和湖南洞庭湖3个较大的野生麋鹿种群，全国各地近100处输出小种群。

从繁盛、本土灭绝、重引进到野外恢复，麋鹿一路磕磕绊绊，算是缓过来了。

愿麋鹿以后不再“迷路”。

参考资料：

《海错图笔记·叁》张辰亮著，中信出版社《洞庭湖区麋鹿(Elaphurus davidianus)重引入的研究—历史、实践、可行性》杨道德，东北林业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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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SevenJ封图来源丨视觉中国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新人文浪潮计划签约账号中国国家地理BOOK原创内容未经账号授权，禁止随意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