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值影快报”第155期 《疯狂的外星人》导演宁浩专访:“土”,才够酷,够刚,够力量!
各位值友大家好,这里是一周值影快报,我是你们的小伙伴值影君,本期值影快报,我们有幸请到了宁浩导演,做了一场专访。宁浩导演大家都熟悉,疯狂系列让人印象深刻,本次春节档交出的《疯狂的外星人》也已经突破了20亿票房。
《疯狂的外星人》
在观众的预期里,黄渤、沈腾、徐峥,这部电影一定太搞笑了,毕竟每一个都是喜剧界“大拿”的人设。听说改编于大刘的《乡村教师》,那这得是一部特别宏大的科幻片。
然而实际上,宁导这次拍的并不是爆笑喜剧,而是荒诞讽刺喜剧,笑点大多藏在小人物V.S.外星人的极端处境里,深刻主题也同样如此。
换这个视角来看,你会认同《疯狂的外星人》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故事本身非常完整且构思巧妙,仔细琢磨,你能发现一个更加深刻的中国。
当然对于剧本要表达什么,没人能比导演回答的更清楚。
值得买 X 宁浩
Q:作为《疯狂的外星人》的导演,您在选择此剧本,诠释电影文化内涵时,本意为何?表达的文化内涵和核心理念是什么呢?
宁浩:《疯狂的外星人》本意反应一种文化鄙视链现象,高等文明外星人鄙视地球文明,西方特工自傲自大,鄙视其他人,而《疯狂的外星人》传递的文化诉求很简单—“尊重与自重,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尊严,或者皆有权选择尊严。每个人都要相信自己,认定自己的价值, 相信自己值得被尊重,即使只是别人嘴里的“耍猴的”,也是有机会拯救地球的。尊重自己的同时也要尊重别人。自以为是和骄傲是所有生物体最愚蠢的一种品质,无知才会催生自以为是,人类的自大、自以为是特别可怕,高等文明不应该歧视所谓的低等文明,所有鄙视别人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都会被纠正。
而荒诞电影的意义和内涵即为解构世界的无序性,这个世界本就是无序无机的,充满了变量和偶然。所有事情都稀里糊涂的开始,又稀里糊涂的结束,比如宇宙形成,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就那么开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就结束了,而这些都是人力所无法掌控、组织、阻止与控制的,就像《疯狂的外星人》的结局不是人类战胜了外星人,并不是谁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而是外星人喝断片了,把这茬儿忘了,稀里糊涂地就坐着飞船走了,就这么个结果,所有的无妄之灾都是不可控的,这都不能叫小人物的悲哀,因为人类就是这样在宇宙中存活的,就这么个状态。
人的努力某种程度来说,是毫无一用的,这个世界不是你努力就能解决问题的,所有的问题都是稀里糊涂开始,又稀里糊涂解决的。在我看来,科幻是最靠近哲学的文学体裁,艺术、电影最终也导向哲学。我觉得世界的本源是一种能量,而人只是一个过渡产品,一个没有意义的存在。你看越原始的东西越持久,越后来的东西越短暂,这就像石头相对是稳定态,发展到人这种能量体就是一种不稳定状态,为了稳定他需要的前提条件太多了,所以人性中就有很多短板,恐惧、贪婪、躁动。
Q:有影评人评价《疯狂的外星人》是“土味喜剧和西方科幻的完美结合,戏谑只是表壳,内核里的荒诞升级到了哲学层面”,您如何看待这句影评?
宁浩:我都行,不介意影评人把我的系列作品定义为“土味喜剧”。“土”好啊,“土”在中国就是一种真实,是一种力量,我们要直面这种真实,要直面自己的“土”。“土”得粗糙才够酷,够帅,够刚,才有力量,“土”代表着一种自信,对本土文化的自信,你看大国文化,中国、美国、加拿大、俄罗斯都是够“土”够强悍的,小国家才不得不需要精致,“土”才有力量感,精致没有力量感,我的电影就是想真实的直面土,反映土。相信现在、相信你的土地、相信自己,这就是一种文化自信。我觉得立足中国市场的科幻片,故事情节一定需要真实的语境和内容,才能更好地和中国本土观众产生互动和共鸣。《疯狂的外星人》是有很特别的文化表述,谈到了很多文化和民族性背后的东西。当然,这个时代评论的权力无限下沉,无限释放,影评逐渐变成了一种情绪的表达,不太在乎外界的看法。
Q:亦有影评人评价“无论是对西方科幻文化和类型片人物的解构和反讽,还是基于对驯化与被驯化之间的关系做出的尖锐呈现,都值得回味”,您心目中想借这位“疯狂的外星人”表达何种价值观?对于外星人和人类的生物链关系,您有哪些自己的理解、设想和演绎?
宁浩:电影的定位很重要,重点是找准电影的中国视角。 本土性、当代性、趣味性、创新性和作者性的表达意识是我非常在意的。剧本修改的过程中,我就一直在强调叙事的独特性,设想呈现只在中国成立的剧情,具有本土性,非常接地气,是别国文化不可复制且无法实现的,我要保证电影出来大家一看,哎,这个故事只能在中国发生,金枪锁喉、酒桌文化,这都是中国特色的文化和生活方式。按照中国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最终我要把你同化成我们文化的一员。这正是这部电影这种文化产品要呈现的文化内涵,比如对待比自己弱的,人们首先是驯化,当发现比自己强势,就用吃饭喝酒、递烟递酒的方式示好,再到最后,展现中国人饮食饮酒文化的强势——“没有什么是不能泡的”,别管你是哪个星的人,对身体有益,能带来经济利益,就能泡,不光能泡,还能卖出地球,卖向宇宙。多厉害的外星人到中国都驯化成猴子——“孙悟空”,最终同化成中国《西游记》的文化语境,再厉害的角色和文化都能被强大的中华文明同化,同化为中国文化符号的一部分,这种剧情也只有在中国才能发生吧,所谓的“中国式待遇”,完全本土化,哈哈哈。中国文明柔软但有韧性,同化能力特别强,这也正是中华文化泱泱五千年得以延续的根本,电影记录隐藏在生活深处的笑声,还有中国人、中国文化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在中国朋友敌人的界限不存在的,都可以被同化,这也正是这部电影内涵展示的特别之处。
Q:您于2009年拿到剧本《乡村教师》的改编权,经历了“九年战斗”,在剧本修改和落实的过程中,您是否有妥协?
宁浩:每一步都看似有困难,每一步也能够把它解决,困难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妥协是没有,但整个过程真的是很辛苦,选择剧本我看重的就是一种价值共鸣,我在《乡村教师》里我看到市井文化遇见外星文化所产生的荒诞性,这让我有了创作的欲望。就在拍摄过程,剧本的调整和修改也没停止过,有一次我觉得剧本里的感情线太过突出,不够聚焦剧情叙事,就全剧组停机待命20天,跟编剧一起没日没夜的理顺修改,压力可想而知。
Q:您心目中,刘慈欣是怎样的人?
宁浩: 大刘是个特别老实单纯的人,我是他的粉丝,我很崇拜他,我们之间的沟通和交流方式就是直来直去的,我很喜欢思考形而上的问题,与刘慈欣私下里聊天,话题也总是跟宇宙、大自然、世界、终结有关。我觉得刘慈欣老师是一个色彩比较多的创作者,他的小说给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一口气看完他的所有作品后,便生出了要将这些故事拍成电影的念头。他有很多种的味道,有天真的部分,有黑色的部分,也有荒诞的部分,还有史诗式的悲情浪漫的部分,他是我认识所有人中最具备科技知识的人,我一直在寻找与他相交的那个部分。《乡村教师》中的荒诞色彩是跟我的创作比较有吻合点的,我们在沟通与创作中互相激发灵感。
Q:您认为《疯狂的外星人》与您以往的作品有哪些不同之处?
宁浩:《疯狂的外星人》延续了“疯狂”系列的气质,保持了“疯狂”强张力的表达与节奏,但最主要的不同就是不再是多线叙事的手法,多线索讲故事只是一种说事的方法。其实《疯狂的石头》中最重要的点是靠多线索吗?不是,而是一种看待事物的态度。
Q:您在春节档另一部电影《流浪地球》中也有客串,而且导演郭帆在微博里郑重对您引荐剧本,免费借太空舱拍摄,表示由衷的感谢,感谢您对中国电影承担的社会责任和无私帮助,您作为新一代出色导演代表,您如何看待中国电影的未来?
宁浩:目前中国的电影市场已经初步培养完成,下一步就是各个层面上的扩展,因为市场需求更趋于多样化、多元化,就要求未来的电影产品更多元化,无论题材、体裁和表现手法,都需要更多样化。现在面对中国电影现状,首要是活下去,可以迷茫,可以困惑,但不能只停留在空想,要行动起来,但行动不是盲目行动,需要谨慎行事。
Q:作为《疯狂的外星人》的导演,您还跑去给《流浪地球》客串了一把,此前您也在《一出好戏》、《我不是药神》等影片里作为演员登场,请问您是怎么评价自己的演技的?
宁浩:我没有演技,也不喜欢演戏,但就是一个纪念。客串一下基本上是我在电影里面的习惯。
Q:您心目中欣赏的电影大师是谁?
宁浩:日本的黑泽明、北野武,中国的张艺谋,韩国的奉俊昊,这些导演都成功地将自己国家的文明推向了世界,我对东方的电影导演比对外国的电影导演更熟悉。
Q:新的一年下一步您有什么新计划?
宁浩:我每次拍完一个电影就这辈子不再看了。每次拍完之后都发誓我再也不拍了,以后不想再拍特效电影了,我愿意尝试新的东西,同时也明白自己兴趣的极限。目前还没有什么新计划,下一步最重要的计划就是休息,好好地休息,好好睡一觉,腾出更多时间,来处理跟自己的关系。
Q:请跟热爱您的粉丝说一下您的心里话。
宁浩:谨慎行事,关注生活,珍爱生命,远离电影,哈哈哈。再有就是,世界怎么看待你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尊重自己,活好自己,因为除了你自己,任何人用任何方式都无法100%了解你,所以何必为了别人的颜色委屈自己呢,不要太在乎这个世界对你的看法。
值影君采访宁导的当天,他已经接受了8家媒体采访,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困倦,此前也一直在为《疯狂的外星人》进行连轴转的宣传和路演。听到值影君称呼他为老师,宁浩导演笑着摆手:“别叫我老师,叫我宁浩就行”。
用9年时间调整修改剧本,真诚面对自己的执着与坚持,为理顺剧本逻辑,全剧组停机待命20天,如此魄力,唯有宁浩也。他真的做到了给粉丝的这句寄语:“别太在乎这个世界的看法”。
希望我们也都能做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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