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版《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这一次真的只是纯粹地爱一个人。

犹记得去年戛纳，《寄生虫》《好莱坞往事》和《痛苦与荣耀》等各路大神齐聚，但最后口碑最好的电影，除了擒获最高奖的《寄生虫》，另一部却来自法国青年女导演瑟琳·席安玛——《燃烧女子的肖像》。

不但戛纳电影节和欧洲电影奖把最佳编剧奖颁给它，瑟琳·席安玛还打破此前九年男性导演拿到酷儿金棕榈的纪录，将这个特别的戛纳大奖拿下。

瑟琳·席安玛

这是一部怎样的电影？“有史以来最好的女同电影”、“2019年最好的纯爱片”、“女性版《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甚至有人直接认为，这是去年最好的电影。

讲了个什么故事？按照网上的段子，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位画家如何搞定难搞的甲方：睡了她。（神逻辑）

而如果你看过这部电影，会发现其实这段故事甚至可以忽略性别，超乎世俗的羁绊，纯粹地、热烈地表达和探讨“爱情”。

《燃烧女子的肖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

导演 / 编剧: 瑟琳·席安玛
主演: 诺米·梅兰特 / 阿黛拉·哈内尔 / 瓦莱丽亚·戈利诺
类型: 剧情 / 爱情 / 同性 / 历史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片长: 120分钟

1

爱情里的诗人

电影里有这样一幕，画家、小姐和女仆，三个女孩夜读《希腊神话》，俄耳普斯冲向地狱希望救回妻子欧律狄克，冥王为之动容，为俄耳普斯和欧律狄克开了生路，但只有一个条件：千万不要回头。

但在路上，俄耳普斯忍不住回头看了妻子，欧律狄克永远坠入了深渊。

为什么竟然没忍下一时的回望？

画家说，也许是俄耳普斯选择了欧律狄克的回忆，这不是作为爱人的选择，而是作为诗人。

这样的解读，悄悄预示着她们的选择和结局，关于画家和小姐的爱情。

画家和小姐，在画和被画的过程里一点点酿出爱情，这样的故事怎么听都是带着文艺气息的浪漫。

或许你会说，这是在20多年前的《泰坦尼克号》里就已经看腻的桥段了。但这一次，观感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震撼。

1760年代的法国，女画师玛莉安受托前往孤岛，为出嫁前的富家小姐艾洛伊兹绘制肖像。

玛莉安不是来给小姐画像的第一个画师。艾洛伊兹即将代替自杀的姐姐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米兰男人，她内心抗拒这场婚姻，于是，她在用各种小花招让上一位画师疲于奔命之后，还直接抹掉了那幅成品。

玛莉安受小姐母亲之托，只装作玩伴出现在小姐面前，白天陪伴观察，夜晚作画。而爱情，就在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夜深人静时的回忆中悄然滋长。

“当您心神不定，便会双手紧握；当您倍感尴尬，便会咬紧下唇；当您心存芥蒂，就会目不转睛。”

“当您理屈词穷，便会颔首扶额；当您情难自已，便会眉梢轻挑；当您局促不安，便会气喘连连。”

当画家毫不讳言地问小姐关于姐姐自杀的事情，一起抽烟，一起听她从没听过的管弦乐，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也正在小姐心中破土。

当母亲外出，五天时间里的小岛成了玛莉安和艾洛伊兹，以及女仆暂时获得自由的美妙世界。

她们穿梭在高草中、流连在篝火间为女仆寻找堕胎之法；白天，她们画像、绣花、做饭；夜晚，三人围在同一张桌边打牌、读俄尔普斯。

在篝火两边，玛莉安和艾洛伊兹遥遥相望，没有语言，眼睛里的爱却满得要溢出来。

这部爱情片，其片名并未承载许多内容，仅仅指向埃洛伊兹和玛丽安定情的一幕。在那之前，她们已然经历了无数次眼波流转，流露了不少的情意缱绻。可依旧是那一幕最为震撼，能让人一瞬间体认到爱的刻骨和狂热。

艾洛伊兹看玛丽安看得入了神，以至裙摆沾上火焰，也浑然不觉。

她们在海边的悬崖下接吻，在画师的房间里做爱，爱意在这座小岛上肆意燃烧。

但五天的时间眼看已经到了尽头。最后的时刻，她们躺在床上，珍惜着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不忍睡，一个把对方的画像留在小圆镜上，一个把对方留在书的第28页。

分别最后的时刻，艾洛伊兹说，回过头来吧。就像玛莉安对俄尔普斯的回首理解那样，是俄耳普斯选择了欧律狄克的回忆。

既然，她们的爱情只能是诗。

多年之后，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和当年的篝火之夜一样，她们被分隔两旁。玛丽安看到了对“岸”的艾洛伊兹，紧紧地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庞。

在整整三分钟的长镜头里，艾洛伊兹就听着维瓦尔第的《四季》，那玛丽安曾为她弹响的旋律，目视前方。但她始终没有回头，似乎只要不回头，爱情就永远不会走。这场哭戏，年度催泪。

2

每位女性的画框

关于这部电影有一个点很有趣：全片有男性出镜的镜头不超过2分钟，让这座沐浴着爱的小岛，留给了三个姑娘和守旧的伯爵夫人。

而导演瑟琳·席安玛在回应这座岛屿上是否真的没有男性时说，不是这座岛上没有男人，他们只是不在导演的画框中。

也就是说，男性并没有消逝，他们就在那里，只是他们不是这个故事的聚焦点。当然，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比如是男性的父亲，为小姐定下了这门婚事；坚持让小姐画像的母亲，则是曾经的画中人。

当年，她人还没过门，肖像画先被送到男方家中，她希望女儿保持这个传统。婚前，男性有权通过肖像画审视、选择女性，女性却对自己未来的丈夫一无所知。

而电影里没有男性的涵义也很清楚：这是一方被男权社会的视野遗忘的角落，于是，两个女孩才得以稍稍舒张个性，于是，才有了一段可能的爱情。

正如女仆苏菲未婚怀孕，但孩子的爸爸是谁，并未作说明。打胎那场戏整个过程中，从传话人到产婆，也都没有男性出现。在那一刻，不是男人作为她们的依靠，而是三位独立坚强的女性彼此鼓励。

她们为自己的快乐负责，同时也为自己的痛苦买单。这些，是导演留在画框里的故事。
没有对命运有实质性的反抗或逃离行为，画家和小姐只是在生活原本留给她们的空间里，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情愫、坠入爱河，然后在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诀别。

这是一个专注于爱情的故事，除了讲述两个人爱情的过程，它无意任何事。正是这份纯粹，让它成为近一年小编心里最好的爱情片。

也许是为了讲述一个足够唯美的爱情故事，故事发生的空间被设置在一个孤岛上。在夫人离岛的五天里，这里成为了一个近乎封闭的空间，一个唯美爱情的乌托邦。

当画家毫不费力地说出小姐每种情绪对应的神态时，小姐微笑着反问，你看向画中人时，我看向哪？然后同样说出画家每个细微的情绪和神态。

两位女性在爱情里完全是对等的，在摄影机缓慢的移动下，展示的是姑娘们互相凝视中的情绪累积。

而情节并不复杂的故事，正是在两位女性暗潮汹涌的情感推动下一点点展开，情感压抑，再压抑，哪怕是分别和分别前夜。

直到多年以后的画展上，画家玛莉安看到艾洛伊兹的画像，画像上的艾洛伊兹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而艾洛伊兹的手还执着地翻着那一页书，28页，分别前玛莉安把自己画在了那里。

那一刻，玛莉安泪流满面。

相爱最终却不能相守，这当然是个悲剧，当导演的画框里那个乌托邦被轻易打破了边界，她们的命运也如飘扬的风信子不由自主。而她们之所以动人，只是因为在漫长人生的短短五天里，燃烧了自己全部的爱情。

然后，以最美的样子，留在导演的画框里。而她们彼此的画像，镌刻在对方的心和身体构成的画框。

3

爱，只需极简小清新

整个2010年代，女同电影在银幕上并不少见，也不乏我们说的杰作，如《阿黛尔的生活》《卡罗尔》《小姐》，何尝不是轰轰烈烈。

《卡罗尔》

但正如前文所言，过去的九年，酷儿金棕榈的获奖者都是男导演。摄影机后，全是男性导演观察的女同生活。但他们注定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女人，只能持男性固有的目光，在界定的距离外，怀着某种假想，“观看”女性。

一个最直接的例证是，《阿黛尔的生活》就因出自男性之手而惹来不少非议。片中长达20分钟的性爱戏码，不但拍摄时间极长，给演员造成严重的身心折磨，导演阿布戴·柯西胥还必须反复观看。蕾雅·赛杜因此与导演交恶。

《阿黛尔的生活》

而瑟琳·席安玛无需考虑这些问题。她是女性，本人也是女同，她不但了解最切实的生活，也能以最直白的视角来观察。

无须大把大把的裸露镜头或过分激烈的性爱场面，只消几个亲吻，几次爱抚，以及一来二去间你侬我侬的秋波暗送，就有了惊心动魄的真切、细密和浓烈。

当《燃烧女子的肖像》把导演对演员的注视和导演对角色、角色对角色的注视重叠在了一起，柔美清淡的画风，写一段足够唯美的爱情。

导演瑟琳·席安玛用的是减法。

首先，故事足够简单。导演的画框里只有女孩子们，专注于描述两个姑娘从相识、试探到共鸣、认同，再到坠入爱河却不得不分开。

推动这一切的，是中景摄影机缓慢移动所展示的人物神态变化，以及这种变化所传达的情绪。故事正是在情绪的累积下向前推动，画面看起来缓慢得波澜不惊，情绪却满得溢出画面。这样的表达太适合这个故事。

其次，导演为这个纯美的爱情故事营造了一个足够简单的空间：一个孤岛。海浪拍打沙滩和岩石，一红一绿两个姑娘寥寥几句，交颈亲吻，只一个背影就足够美好。

是的，连正面的亲吻镜头都少之又少，性爱场面更是收敛，只见白色睡袍里天使般的两个姑娘惜时如金的爱恋和不舍。

而缓慢的摄影机移动加上精致的构图和色彩的选取，又带来油画般的美丽画面。

无论是远景里的海边，还是中景下的人物、近景的精致特写，每一帧都是一副绝美的画。

这场爱情，和《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里一样简单美好，难怪被称为“女性版CMBYN”，同样的闭塞环境，同样的狂恋如痴，同样的小清新画风。

甚至最后的那场哭戏，也如甜茶一样摧心断肠。

或许身份各不相同，但这样纯粹且美好的爱，宛如孤岛上的一段春梦，了然无迹，却刻骨铭心，谁能不为之动容。

这是去年最美的电影，也是去年最动人、最纯粹的一段银幕之恋。当你陪着艾洛伊兹痛哭流涕，是否又会想起或许终生割舍不下的那个人。

在你的画框里，住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