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 See Talks｜原田裕规：他收集了被扔掉的五万张照片，堆成了一座山

原田裕规

1989年山口県出生，2013年毕业于武蔵野美術大学造形学部芸術文化学科。
从2014年到2016年，在庆应大学艺术中心的项目“ARCMA”中，以研究战后前卫艺术的设计和构造为中心，作为2017年文化厅新进艺术家在新泽西州进行短期研究。在艺术创作的同时也为日本美术杂志《美术手贴》撰稿，以及出版书册书籍。
2019年于丸木美术馆举办个展【写真的墙：Photography Wall】。

在图虫Open See 于日本东京举办的“摄影与记忆”艺术家分享活动中，日本艺术家原田裕规与观众分享了他的摄影创作理念。

演讲全文

大家好，我是原田裕规，我是一名艺术家。我出生于1989年，和在座的各位应该年龄相仿。
我有个问题想问大家，我现在刚好30岁，在我小时候，拍照大多数还是用胶片相机，然后在一个时期逐渐进入到了数码时代。我认为我们都是正处在这个时代的人，当下又有了tiktok，Instagram之类的软件，人们看写真的方式又有了各种变化。
所以我开始思考，在这些变化中间，在我小时候还流行着的胶片机到底在当下有着怎么样的意义？

迷上了灵异照片

我出生的1989年，在日本是平成这个时代的开始，对于全世界以及比如对于中国或者德国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历史原因，我对于80年代之前和之后的变化很有兴趣，这也是我现在做作品的主要文脉。大家现在看到的这本书，是我出版的《拉森到底是什么？》。

大家听说过拉森吗？在日本，拉森是80-90年代中非常有名的一位艺术家，现在可能渐渐淡出大家的视野了，但在当时他是代表了80年代文化的人之一。还有想和大家介绍的是，我对80年代日本当时盛行的灵异照片也非常有兴趣。 大家现在看到的是2012年我企划的展览，在这之后我也持续做着关于灵异照片的企划。2012年的时候我作为策展企划了这个展览，内容是灵异照片和一些写真家的作品，在这之后我也以灵异照片为主题办了个展。

堆了一座“照片的山”

这是2018年个展的记录影像。这里用了手机相机的相反成像功能，以下是展览的记录。

“心霊写真”展览现场
刚才在视频中大家也看到了，有一个堆积了很多照片的角落——我称之为「照片之山」。在展览举办的时候大约有1万多张，这些照片都是来自不同的人，并且都是被扔掉的照片。

在日本，当下越来越多的照片在被大家扔掉。
比如人死后，会有专门的遗物回收公司上门回收，照片也会被和家具一起回收之后再进行处理。我会和这些公司一起，把这些没有人要的照片集中起来。就这样照片的数量越来越多，在这个展示的时候大约已经有三万多张了，现在的话大约已经有五万多张了。

现在我给大家看一下这些照片的内容，比如说这样的照片：

这些照片拍摄的时期都不同，最多的是50年代到90年代的照片。
这张是我收集的照片里非常喜欢的一张。

照片中的这个女孩，在我收集的照片里有她婴儿时期一直到成人的照片。在收集这些照片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时候这些照片涵盖了很多人的一生。

我在看这种照片的时候，虽然对方是不认识的人，但我逐渐感觉到自己和他们的距离变近了。
比方说有时候我甚至会梦到不认识的人，醒来之后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才发现是照片里出现过的人，渐渐我觉得自己和这些照片走的更近了。

然而作为艺术家，要如何去将这些照片做成作品其实一直困扰着我。

这些照片不受控

我自己本身每天也会拍很多照片，多的时候一天甚至会拍2000多张。对于这些照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去世之后该怎么处理，其中有很多照片也不想被人看见，所以怎么处理这些照片是我近期的课题。我现在收集到的照片也是这些照片的主人们没有处理掉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人类不能控制照片的输出。
我有时会感觉到当下的照片实际上超越了人类自身的意识，所以也可以说其实人类还不能操控照片。作为艺术家，我当然希望自己可以操控这些照片，比如拍出自己想要的画面、做自己想要的后期，但是当我们意识到的时候，照片已经大量的存在了。
意识到自己拍到了有意思的照片——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多的去意识到这一点。 这里给大家看的都是我大量收藏的照片中的一部分，也正是在收集的过程中让我逐渐开始思考该去怎么展示这些照片。

对于我收集的照片，我觉得我自身也是当事人的一部分，我并不单纯的觉得这些照片单单是有趣的。比如说刚刚给大家看的女孩的照片，其实我是非常不想给别人看的，逐渐我对于这些照片也会产生感情。
从这些出发，我策划了这个展览。在这个展览期间，我把当时所有的照片都带到了现场，并且谁都可以自由的翻阅。如果光是我一个人去单方面评价哪些是有趣的，哪些不是的话，是非常具有暴力性的行为。我认为这样很不好，所以我决定不由我来单独挑选。然后在展示室的另一边，是强调了我的选择的几张照片。
这是我从所有的照片里选出的我认为最恐怖的一张。这张照片让我觉得好像和他对视了又好像没有。我在翻阅很多照片的时候，突然这张照片出现在我的眼前，吓了我一跳。

我认为恐怖是非常神奇的。可能可爱，或者不快，这样的情感还是比较容易共感的，但是恐怖对我来说非常因人而异。
这张是我觉得最有趣的照片，大概是一个中学生被大家嘲笑牙长的奇怪，这张照片也被展示了。

我把这张被大家嘲笑的照片放在相框的中央，这样的压迫感可以说是双重的对他进行了嘲笑。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相框？是因为我想强调这是我的选择的一部分。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日本的艺术家里，用“find photo”二次创作的人也不少，但对于这些作家我是持批判态度的。

没有价值才更有价值


我刚才提到了我收集了很多被扔掉的照片，实际上这些回收照片的公司会从中选出卖得出去的照片和卖不出去的。
在这个过程中被分类的照片，简单的来说就是可以卖钱的和不能卖钱的两种——比如说女性的照片或者是战争时期的照片是卖得出去的，日本的艺术家里以战争为主题拍摄的特别多，当然大家是站在反战的角度上去创造的。但正是他们这样的行为，让这些战争时期的照片有了市场，我认为这样是很不好的。 在这之外的不能卖钱的照片，反而不是更重要吗？
我相信大家在拍照的时候，发现自己拍到了满意的照片的时候，一般都是因为捕捉到了没有想象到的画面。 我认为这些没有被赋予金钱价值，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去解读的这些照片，才更具有照片本身的力量，而这并不是金钱可以购买的价值。
所以我并不会去贩卖这些照片，而是通过展示的方式去向社会提出，我们该如何面对当下社会大量存在的照片的问题。但现在日本的美术馆对于肖像权之类的很严格，我在展示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问题。
最后我想给大家看一下这张照片，这是我刚刚给大家看的照片里的那个人。我也提到了我对于如何处理这些照片也很苦恼，但在和这些照片共处的时间里，逐渐我觉得恐怖的照片也变得很亲近，所以我决定利用这种积极的情绪把自己喜欢的照片组合在一起，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对于照片的付出。

这之外我还有很多别的作品。
这是2019年1月的时候我在丸木美术馆展示时候的作品。

丸木美术馆是丸木夫妇所建造的，他们同时也是以原子弹爆炸为题材的画家。我的祖父也是原子弹爆炸的当事人，正是因为这一点背景我想为这个题材做些作品。
但要把一个这么大的题材浓缩到一个作品上，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连接两者，表现这种题材的难度和要如何展示这样的照片我觉得反而是很相似的，所以我用这些照片做了一个类似巨大的墓碑的作品。

这些是我至今摸索的该如何去展示这些照片的部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