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昆汀又一次“改写历史”的自嗨
作者 | 肥内,资深影评人
《好莱坞往事》最后并不是一场惊醒的梦,瑞克(莱昂纳多饰演)来到了莎朗塔特(玛格特罗比饰演)的家,也许这是另一场梦的开始。
但,莎朗没有被杀,昆汀又一次“改写历史”的自嗨。
基于这一点,片中李小龙那一段删与不删似乎都有道理。
既然是纯属虚构(应该被虐杀的莎朗没死),那么李小龙的形象也可以被看做全然的虚构,就像意大利西部片导演科尔布奇也没如片中所言拍过《内布拉斯加的吉姆》,让快过气的瑞克专程飞到意大利担纲主演,因此不管李小龙在片中厉害与否,也与现实情境完全不同了。不删无妨。
但,要说删也无妨。尽管李小龙登场有它的历史性标签:莎朗在她倒数第二部上映的作品《勇破迷魂阵》中饰演会功夫的角色,其武打动作是由李小龙指导的。
于是想到波兰斯基在1976年的《怪房客》中,插入了一段李小龙主演的《龙争虎斗》就不免令人唏嘘,毕竟,在这部压抑的电影拍摄时,莎朗跟李小龙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由于李小龙的段落主要有两处,除了莎朗在戏院看自己演的这部片时穿插闪入几个画面(即李小龙教她过招的画面)之外,就是稍早前,被克里夫(皮特饰演)“侮辱”的戏:
克里夫不屑李小龙针对拳王阿里的嚣张言论,两人过了两招,克里夫轻松将李小龙扔出,把制片人太太的车撞凹了。这场戏虽然在剧作设计上有一定的重要性(下详),但是确实少了影响也不大。
特别是我们还要注意到一个冲突之处。莎朗在与李小龙过招那段,是对李小龙相对正面的描写;但是却又在稍早的位置对他进行负面描写(尽管导演声称这是对李小龙写实的呈现),又想说明什么呢?
莎朗那段像是纪念这位功夫明星,并且呈现出莎朗练习动作时的活力与美好(因为她的练习画面是与银幕上真正的莎朗在片中打斗画面穿插出现,用这种“细切蒙太奇”的方式,把改造的历史写得更像真的一样;我们可以联想在《雨果》中,斯科塞斯是如何“窜改”《月球旅行记》,说服观众相信梅里爱的妻子饰演了其中一位仙子,之所以说窜改,是因为在原版的《月球旅行记》中根本不存在这些仙子们的特写,但在《雨果》中,雨果看到的版本却有带特写),那么,呈现李小龙自大的这一面,对于这场戏又有什么帮助呢?
事实上,费心讨论李小龙在这部片的戏份,倒不是为了迎合话题性,而在于看出昆汀在本片中处理“历史题材”的心态。
说好听一点,历史只是插科打诨的材料,也就是影片的谈资。但,很公平,面对完全虚构的部分,比如克里夫这个替身演员好了,围绕著他呈现出来的内容,其实也不完全被严肃对待。
在片中,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方式,呈现了瑞克跟克里夫的对比:克里夫开著白色凯迪拉克送瑞克回到他在城里的住处,然后,他回头开著一辆破旧的小敞篷车,大老远开回露天戏院旁的一辆休旅车,他跟爱犬布兰蒂在此相依为命。
不过,片中并没有交代他会带著布兰蒂来瑞克家玩(他自己倒是经常来),以致于到影片近末的高潮戏时,克里夫突然从瑞克家带布兰蒂去溜达,并且溜狗回来后,瑞克家竟还囤有给布兰蒂吃的狗粮。
倒不是说这里出现冲突,而是中间似乎漏掉太多环节,以致于让人觉得克里夫去到废弃片场见所谓的老朋友乔治,又给人感觉篇幅过长,比例失衡。
然而,这些片场琐事当然是这部名为“从前从前……在好莱坞”的影片重要的元素,其实也没有任何违和感,或许,这种碎片化,正是生活于此的人之典型写照。就像,对于波兰斯基夫妇的描述,主要也就落在一场浮夸的趴替。
而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交代出波兰斯基、莎朗以及莎朗曾经有过婚约的前男友杰塞布林(埃米尔赫斯基饰演)之间“怪异的”三人关系——塞布林之所以守在莎朗身边,就是等待波兰斯基“出问题”,好随时接手。
此外,波兰斯基家的惨案,主要被抽象为莎朗这边的视角,并且,作为与瑞克的对比,她的事业貌似正在向上(以她在戏院中感受到观众对于她的角色的反应作为提喻),与此同时,瑞克则在下沉。
当然,这种八卦式的内容可以起到维持观众专注的作用,前提是多数观众或许不在意剧作上显现出来的散漫感。
再说,剧中安排了许多说明性闪回,可以算得上昆汀作品中叙事相当清晰的作品,全球近四亿美金的票房不是偶然。
别忘了,影片还有一项利器,也就是波兰斯基家的惨剧。
既然要讲述好莱坞“往事”,当然得挑特别重要或典型的事来讲,最好是够出名但又带有一些神秘性。于是莎朗的悲剧成为这部片最大的“卖高分”(这是由希区柯克提出的MacGuffin手法,一般翻译成“麦格芬”,有鉴于既然都是音译,而这种手法旨在紧抓观众好奇心,来增加戏剧张力,因此按它能带来的效果,翻译成“卖高分”似更具意义),我们还记得,在《低俗小说》中,昆汀就以最简单的方式尝试过:老板那只会发光的神秘手提箱。
熟悉1960年代末好莱坞往事的观众,当然不会对莎朗悲剧没有概念。刚好加上仍在持续的MeToo运动,又带出波兰斯基的丑闻,以致于这个悲剧将因他持续在社会新闻中的曝光,而再次唤起人们的记忆。
再说,影片宣传期间,大家都知道莎朗是片中重要的角色。再加上昆汀的嗜血风格,莎朗被虐杀的戏就成为一种等待,或者,不被期待的必然。
这也是为何影片被标以清楚的日期,从1969年的2月开始,让观众来到事件发生的半年前。并且,来到接近第二幕结束的地方,突然改成新闻报导式的风个,由一位不在剧中的叙述者,透过旁白叙述瑞克在意大利的发展,一下子过渡了六个月。于是来到了惨案发生的时间:1969年8月8日(莎朗与友人是在这天深夜,也就是跨到8月9日被杀)。
然而,如前所述,影片“改写”了历史,莎朗与友人没有被杀,歹徒(几个嬉皮)是到了莎朗家隔壁的瑞克家,行凶不成,其中两位反被克里夫与爱犬布兰蒂杀死,还有一位则被瑞克以浮夸的方式干掉。
为了铺陈改写历史的这一刻,于是在剧作上才费心安排给克里夫一长段与嬉皮之间的互动;尽管嬉皮找上瑞克家的原因,也不是为了找克里夫寻仇。于是看到剧作上又一处像是仰赖“意外”之处。
总之,叙事策略必须变化。这才看到叙事线是如何从两线并进(莎朗一线、瑞克与克里夫一线),要变成三线并行(莎朗去看电影、瑞克在演电影、克里夫则先在瑞克家修天线,后是遇到嬉皮女孩,然后再来到嬉皮聚集的破旧片场),最后再汇聚在一起(被改变的历史一刻)。
也正是在这里,似乎能理解李小龙与克里夫对打戏的必要,因为他们之间的冲突,而使得本来就不被制片人喜欢的克里夫直接被辞退(早前瑞克强调必须要有克里夫才演这出戏,到这里其剧作功能完全失效),才得以让叙事线另分一条出来,以合理化克里夫对暴徒的“过度防卫”。
只是说,要让因逃过杀妻罪嫌而被制片人(尤其是他妻子)厌恶的克里夫,要被辞退实在太容易了,完全可以不用是李小龙。于是最终还是回到问题的原点:昆汀设计李小龙这场受辱的戏,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不论答案是什么,这部影片从很多方面(不胜枚举,碍于篇幅,就点到为止)都显示出昆汀在剧作上的力不从心,而在场面调度上也差强人意。
但是,基于既是一段历史,又是电影的反身探究,加上改写了悲剧的结局,总觉得显然会是奥斯卡的菜,就算在技巧上没有创新(当然这也要看,在片中使用了一些早在《公民凯恩》或《地下》就用过的方式,让现代人进入历史画面的技巧,也可能不被评委熟悉,而被当作创新),但他拿最佳导演这个奖项,应该还是有六七成把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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