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聊斋变成科幻片，会发生什么？

等了小半年，电影院还是没开门，作为一名基层的影视从业者，大部分时间除了等待，就是在看片了，说实话，老片取之不竭看之不尽，但为了稍稍能跟上时下的创作潮流，也得经常关注网络新片。

且不说流媒体巨头网飞早已跻身新好莱坞六大，国内“优爱腾”三大视频平台在今年还攒了一个“五一档”的局，《倩女幽魂：人间情》、《民间奇异志》、《龙潭巨兽》、《双鱼陨石》等近20部网络电影相继上线，播放量相较去年有了翻倍式的增长，热搜榜上有名者也不少，颇有些时势造英雄的意思。

不过仔细看下来，这些网络电影90%以上都是玄幻、古装题材，盗墓、西游等经典IP就占了大半江山，类型单一似乎一直是限制网络电影走向更广受众的一大难关。

网络电影想要顺应时势争取到传统院线观众，就势必要突破同质化的瓶颈，不能一味消耗IP热度，爱奇艺今天独家上线的《机械画皮》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最初注意到这部片是因为卡司阵容，郭碧婷、段博文等主演都是大银幕的熟脸，而且其实我关注段博文有一段时间了，出道就与第五代摄而优则导的吕乐合作，《十三棵泡桐》里的陶陶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残忍和阴狠，也有少年的温柔和寡言。

再到后来的《左耳》中的黑人和《追凶者也》中的王友全，段博文的角色似乎总是有点“坏男孩”的感觉。但他这次在《机械画皮》里演了一个处于不上不下尴尬境地的社畜，还是一个对女友一心一意的好男人，算是让人眼前一亮。

而时隔许久出演电影的郭碧婷这次的发挥也可圈可点，老实说，我以前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演技平平的冰美人的形象，但这种“冰美人”形象表现在《机械画皮》里有点恰如其分的意思，尤其是被机器人“掉包”之后的部分，将冷酷的“机械姬”形象塑造得相当可信。

单看片名，我最直接联想到的是《机械姬》+《画皮》的组合，但看完整部影片之后，感觉《机械画皮》更像是借了科幻+聊斋的壳，以一种高概念讲述了一个极为现代性的爱情故事。

《机械姬》

实际上，讲机械/人工智能的科幻片常常采取恐怖或惊悚的叙事策略，构建出一个未来都市的奇观，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的探讨。

在人工智能的范畴内，最初大部分电影里的机器人都尚是新兴事物，以《银翼杀手》为例，首先人类的主体性是不容置疑的，人工智能被视为异类，但这些被异化的复制人逐渐发展出了情绪反应，并通过人类寻求着自我身份认同。

《银翼杀手》

《机械画皮》的核心故事也十分类似，被科学怪人研发出来的人形机器人萌生了自主意识，并对于一个亘古以来就有的问题抱有执念——什么是爱？随即为了找到解答而展开了画皮式的诡谲故事。

有意思的是，雷德利·斯科特将近未来设计出一种冷漠荒凉的末日感，生活于其中的人类之间满是隔膜和疏离，表现出温暖和希望特质的反而是所谓即将被“退休”的复制人，那种划分人与非人的清洗界限也被冲击得粉碎。

《机械画皮》从一开始就表达了明确的地域标识，将那种人世性情移植到十分摩登的重庆都市空间里，以科幻手法重新演绎了《聊斋志异》中的奇情，通过写实的时代刻画更突出了其主旨的讽刺性——机器人/画皮一直在寻找爱的方式，人类却身处幸福之中而不自知，充满无力与困惑。

除了情感上的困局，《机械画皮》也对人工智能电影中关注人机权力的对峙这一议题进行了处理。

早在2004年，改编自阿西莫夫同名小说的《我，机器人》就将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权力博弈搬上了银幕，而贯穿全片的一大规则正是阿西莫夫提出的大名鼎鼎的“机器人三定律“，即：

一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使人类受到伤害。

二 除非违背第一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三 除非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我，机器人》

三大定律也口令式地不断在《机械画皮》中出现，只不过正如《我，机器人》表现的那样，这并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更像是人类主观意愿上制定的理想化规则，其隐含的是人类对于自己绝对话语权地位的习以为常。

此外，三大定律的模糊之处给予了智力超群的机器人很大的发挥空间，她完全可以在保证获取信息部分真实的情况下做出打破定律的行为。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机械画皮》中的机器人反客为主，在升级到一定程度后，说出“我不需要你“的宣言，一举扭转了权力关系中的弱势地位，而本就思想极端的科学家在自己的权力地位遭到倾覆之后，彻底丧失了理智，滑向了非人的世界。

另一个在叙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专有名词是“图灵测试”，它提出了一种测试机器是否具备人类智能的方法。

《银翼杀手》的开头就有一段类似图灵测试的复制人测试，银翼杀手通过让受测试者回答一系列问题，随后根据受测试者的反应来判断他是否为人类——人造人由于经验有限，无法完全处理这些问题，最终会露出马脚。

《机械画皮》则将测试的标准设计为一句话，机器人不会撒谎。

当机器人失控，通过不断复制皮囊来潜伏在人类身边时，负责解决案件的警察以“机器人不会撒谎”为准绳，用广撒网的方式来逼迫机器人现身。

然而，机器人开始模仿人性后，也学会了迷惑人类的真话技巧，最终让机器人无所遁形的，反而是其对爱的追问，这更引人去思考，当非人的机器人具有人类的情感模式时，我们该如何对待他们，或者反过来说，当人类失去人性的底线时，又该如何自处。

《机械画皮》以巧妙的方式抛出了一个在当下社会颇有解读意义的话题，人工智能作为人类梦想和恐惧的具象表达，从人工智能的身份认同、人机权力的对峙到反照人类自身，其内涵不断演变。

值得一提的是，将当代科幻与传统经典相融合的尝试也十分新颖有趣，不仅对志怪故事做出了全新阐释，也让科幻议题有了更丰富的维度，这一点或许是其他网络电影的创作可以有所借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