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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落之谷”的兴衰：揭秘“倔”脾气瑞士制表师踩过的坑
2023-05-09 17: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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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时，几乎所有的制表师在获得制表师身份的认证之前，都需要提交一份作品，这份作品将决定他们的人生方向与职业生涯。对此，Daniel Aubert 先生撰写的《汝山谷的杰出钟表与钟表师》（Montres et horlogers exceptionnels de la Vallée de Joux）一书中，补充了 Marcel Piguet（ Histoire de l'horlogerie à la Vallée de Joux 一书的作者）一段话：“所有正规的制表师都应制作一枚时计作品提交给行会。这些表通常都是那个时期非常精美的艺术品，是传家宝似的存在，会被制表师留给自己的后代。怀表里许多零件都经过改造以适应圆柱体式的擒纵装置，十分复杂，体现出制作者的技艺水平。”
这一段表述里包含的信息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是有些模糊与晦涩的，因为它所指示的是十分古早的一段历史与传统，阐述并暗示了制表师的门槛与踏入此行的艰辛。欲知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且看下文分解。
我们不妨从上一期里提到的几个使汝山谷蜕变为钟表谷的关键人物谈起。之前我们已谈到 Samuel Olivier Meylan 和其他几位年轻的孔比耶尔人（Combiers）前往瑞士罗勒镇和日内瓦附近的旺德夫尔镇拜师学艺，之后这批人又回到了汝拉山谷潜心制作钟表。正是这些人肇始了汝山谷的钟表业。可问题是，汝山谷内便有钟表业，他们为什么要前往其他地方学习？
这是由于，在勒芒（Lémon) 周边的沃州钟表城市里，在18世纪初期以来一直有一条规则，这条规则对钟表行业既是一种保护和促进，也是一种限制。沃州地区的钟表业，有着很高的入行门槛。要想在这一行立足，需要成为钟表行业的会员。所以年轻的候选人首先得跟着一位有行业资格的师傅当5年学徒，然后再做3年的伙计。必须经过8年的锤炼，他才能向行会的评审会呈交他的代表作——一枚精美复杂的怀表或时钟（也可能是兼而有之）。当这枚表得到了行会的认可之后，他才能成为钟表师傅得以招收培养学徒。成为一个被行会接纳的制表师，是包括 Samuel Olivier Meylan 在内的汝山谷年轻人的梦想。当时的山谷内，铁匠和钟表匠已经可以制成数类时钟，但可以随身携带的腕表却无人会制作，于是这些年轻人们在辛苦积攒下了钱财之后便满怀希望地走出了山谷学习钟表知识。
Samuel Olivier Meylan，这位才华横溢的天赋型选手，在Rolle镇上当了两年学徒便重返家乡，在家乡里当上了钟表师傅，并带了一个名叫David Golay的徒弟。然而就如我们前面所述，这种做法是违反行规的，因而他不得已又返回纳沙泰尔州（Neuchatel）提高自己的技艺，并在Moudon地区的钟表匠评审团前展示自己制作的腕表。经过此举，他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一名制表师，再回汝山谷，成为了汝山谷第一位制表师。另外两位孔比耶尔人（Combiers）——Pierre Herni Golay 和 Abraham Samuel Meylan，也随之顺利成为了钟表师。这些人，便是汝山谷钟表业的肇始者。
当时，成为一名钟表匠，是一份体面且收入颇丰的职业。于是，从事制表工作成为了汝山谷的风潮，制表业也成为了整个汝山谷最大的产业，因此从1756年起，伯尔尼政府便同意孔比耶尔的钟表匠们成立属于自己的行会。而强制制表师独立制作出一枚完整腕表的程序在此地被视作一种桎梏而不愿将之接纳下来，于是他们联合了所有的制表师废除了行会制度，耗时20年。
一种制度的取消，必定伴随着新一种制度的出现。家庭作坊便在发展的洪流中应运而生了。这是一种既传统又新颖的做法，它保留了古老而传统的学徒制教学模式，同时又与新的产业化链条接轨。首先，钟表匠将他的手艺传授给他认为不错的人。当时，有许多外地人来到寒冷的汝山谷居住，跟随山谷的制表师从零开始学习制表技艺。除此以外，该地制表师家庭里的孩子们自小就跟随父亲踏入此行，从小学习钟表知识与制作技术，就这样度过了许多年的漫长岁月。其次，不同家庭擅长制作不同的零件，他们就依据各自擅长制作的部分来协同合作。
汝山谷不再存在传统的那种一个人在一个工作台上完成一块复杂腕表制作的做法，而被以下这些全新的局面所代替——一些制表师们合伙加入某组织，在其中贡献自己的灵感、才能和技术；一些家庭制作基础机芯再外销给日内瓦的工厂进行组装；一些家庭则专于制造与日期相关的装置，一家家庭专于设计计时秒表装置或问表装置。就这样，一只腕表从被制作初始，就像踏上了一段美妙的旅程。每经过一站，就更完善更成熟了一些，直至最后脱胎为一个精美出众的机芯成品，被送往日内瓦进行外包装和品牌署名。汝山谷制造的零件愈出色，日内瓦的制造商也就愈倚重此地。反之，日内瓦制造商的青睐也愈促使汝山谷的下一代们早早就投入到父辈的事业中去。
纵观钟表业的历史长河，这一段日子是平和幸福的，人们有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有足够优秀的腕表作品，且报酬颇丰。这一段时期的钟表业活动为汝山谷带来了繁荣。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就迎来了行业的拐点——由于钟表的需求大于供应，量产势在必行。与此同时，蒸汽与电力的工业革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人们借此将机械应用于钟表的大规模商业制造。时代浪潮彻底改变了此地的工作模式和工作条件。
时代的指示灯已经如此明确，就如今日蓬勃发展的AI产业，但瑞士人身上顽强倔强的因子使他们不甘示弱，仍然坚持着原有的作业模式。无疑，如此逆势而行给汝山谷的经济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许多制造商为这种应对方式付出了代价，我们以19世纪最重要的瑞士手表制造商“Audemars”为例。此公司由 Louis-Benjamin Audemars 于1811年，在汝山谷里布拉苏丝（Le Brassus）附近的Crêt-Meylan 创立而成。看到Audemars，许多人或许会以为这里指的是Audemars Piguet（爱彼）。然而，此Audemars非彼Audemars，这一品牌比后来大名鼎鼎的爱彼成立的时间早了许多，也十分出色，但两者的业务似乎没有交叉、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至少在目前能找到的书籍与网站资料中都无确切资料表明他们的品牌有承继关系，甚至可以看到有些资料中提出二者仅有的关联在于他们的创始人同属于一个家族）。
Louis-Benjamin Audemars 是19世纪杰出的制表师，他和他的儿子制造出了高品质的手表机芯和精密复杂的问表和计时装置。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因出众的手艺而名声大噪，并与当时许多水平高超的制表师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创办的公司，是汝山谷里最大胆的。他们勇于创新，改良了宝玑设计的怀表机芯，使之得以装配在更薄更小的怀表之中。同时，他们的生产多样化，不仅设计出超薄机芯，同时也制造了问表装置。当时汝山谷许多钟表作坊都是专门制作表的某一部分，然后将这些零件外销到其他地方进行组装。其他人买来这些制作优良的零件，随后在自己的作坊里组装打磨以后，挂上自己的品牌售卖。然而“Audemars”不一样，他们坚持从头至尾完整地打造一枚表并挂上自己的品牌进行售卖。仅凭这一点，它在汝山谷独树一帜，在整个瑞士与江诗丹顿和百达翡丽并驾齐驱。
Audemars 交付的每一枚表，都是在自己的工厂生产或由受过工厂培训的制表师制作而成。他们避免产业落后衰退的做法便是在制表的每一个环节和部分都设立了严格的学徒培训制。他们的传统性还在于认为制表师在家庭中工作是有极大好处的。因为，如此一来制表师不依赖于工厂机器而得以保留拥有完整的手艺，同时其精神也不会被强制性的规律作业所扼杀，个体自由的完整性也就在于此。并且，儿女与父母并肩工作，这赋予了家庭一种神圣性。“小家”与“大家”、私德与公德完美地交织融合在了一起，最终促使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公民。
但是，精益求精的手工制造，在经济效益的产出上是敌不过机械工艺的。加之19世纪末的大萧条危机（1875-1881年），表的价格下跌，煊赫一时的“Audemars”难以支撑，1885年破产，之后被Audemars家族的后代拆解为三个公司，但这三个公司都没有在竞争激烈的钟表工业中突围而出，最后都相继结束了。
回顾汝山谷18至19世纪的历史，Marcel Piguet 曾感叹，如果Louis Audemars 家族能改革他们的作业模式，跟上时代发展步伐，不仅他们的产业将延续得更久，而且也将影响汝山谷的钟表业局面——此地可以平稳度过受工业革命与经济危机严重冲击的艰难时期。但是，产业虽逝，精神可嘉，Audemars 品牌虽败犹荣。
从出谷潜心求学通过得到钟表行会认可成为一名制表师并拥有自己的徒弟，到汝山谷制表师联合起来打破行规限制并确立起一种新的更具有盈利性的劳动组织，再到时代变革导致维持原状的许多制表商大受冲击，在这诸多变化中，始终有一脉精神是薪火相传的——那便是享有自由和尊严的表匠花费时间和心血熬制出的工匠精神和工匠品性。制表工作的高贵，来源于此，而与金钱无涉。
我们努力挖掘堪称“制表业的日不落之谷”——汝山谷的历史，翻译法文原著并整理提炼出这些人与事，既是为了与醉心于钟表的读者们分享钟表业彼时之荣光，也期望彼时荣光照进今日现实，为我们思考今日之钟表业提供更多的背景素材。
（参考文献：Montres et horlogers exceptionnels de la Vallée de Joux —— Daniel Aube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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