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趟满载希望的扶贫列车，真好

前段时间，我看到了这样一个视频，成群的猪羊在车厢中穿行，车厢里大多都是一些彝族老乡的面孔。

这是穿梭在四川大凉山的一列扶贫列车，车次是5633/4，往返于普雄镇和攀枝花之间，全程353公里，26个站点，跑一趟需要9个多小时，票价最低2元，最高也只要25.5元，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亏本运营。车上的家禽是当地村民的收入来源，他们靠着这辆列车将山里的家禽、蔬果带到城里，换成一张张票子。

我们都知道K是普快、T是特快、D是动车、G是高铁，而这种只有数字的是最慢的列车。随着我国铁路运输的高速发展，大多数人出行的首选都是舒适快捷的动车、高铁了吧，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慢火车亏本运营、行驶在祖国的偏远地区。

作为本司最爱不走寻常路的吃苦担当，我哪能坐得住啊，必须得安排一下子。满心期待地上路后才得知这辆5633不是每天都发车的，只好寻找其他线路。好在铁路人员告知，从昆明出发还有好几趟类似的扶贫列车，于是盲选了一条。至于为什么盲选，给你们看一下运行线路图，你们就知道了。

▲长在我知识盲区的地名们

其实不光是我，很多本省市的人对这些地名也很陌生，因为大多都是乡村里的小站。

最后我选择了一个7:30发车的5652次列车，昆明到红果。六点钟起床的打工人还没来得及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锅米线，就被发配到这辆驶往未知的列车上了。

取票的时候屏幕左边“温馨提示”的这几趟车都是慢火车，不支持刷身份证进站，需要取票才能进站。

迷迷糊糊之中检票进站候车，除了身边有很多背着背篓的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上车啦

七点一刻，检票，上车。我开始有些忐忑，毕竟这趟车即将经过和抵达的地方，我完全没有概念，各种旅行网站上也找不到任何攻略。

▲经典的大番茄火车头

上车之后，服役多年的绿皮火车散发出的那股经典味道让人很安心，并没有任何家禽气味，我提前半个月做好的心理预设在上车的那一刻完全失效。后来才得知，全国能带家禽的车次可能只有四川大凉山的5633/4车。

车上倒是干净，毕竟是始发站，不过并没有看到预料中满车的瓜果牛羊。

列车员问我座位是哪里的，我把车票给他看了一下，列车员非常惊讶，“哎呀，你坐到红果啊，怎么不坐对面那趟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于是我表明来意，说只是纯粹想体验一下扶贫列车，并好奇怎么没看到赶集的村民。旁边的乘务长马上纠正我，“我们这趟公益慢火车，小新街、照福铺、吴官田上的人比较多，你要拍照嘛去6号、7号车厢”。

于是我跟着列车长往7号车厢走去，这才发现这辆列车的特别之处。每节车厢的连接处都会有一个专门摆放蔬果的区域，挂着“农产品摆放区“的牌子。

车厢一头的座椅也拆掉了一些，一来是为了方便村民们摆放农产品，二来是方便一些特殊人群。

6号车厢末端两排座位之间隔出来一个简易的读书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精神吗。

书架里藏着村民们的财富密码，什么《种猪的重要疫病》《无公害花生安全生产手册》《蔬菜病虫害防治手册》《大宗淡水鱼高效养殖》都是时下大火的畅销书。

这几本书的出现，让我脑海中马上浮现了央视7套《致富经》，幻想着若干年后一位长年乘坐此列车的小伙，因为受某本书的启发，因地制宜，开创了某种新兴产业，带领全村人民脱贫致富的励志故事。

然而，这几本书看上去都比较新，大概村民们更加习惯于口口相传的方式来创造财富。别看书架不大，却大有乾坤，除了一半的农业相关的图书，另外一半则有小说、摄影杂志、画册，还有一本成功学著作，可谓致富娱乐两不误。

如果按照书本的新旧程度来看，本次列车上翻看率最高的是这本《鱼忘七秒，我记永远》，其次是《因为痛，所以叫青春》。

想不到我中学时代流行的青春伤感文学，在中国西南地区的某一辆绿皮火车上居然还如此受欢迎，那些年让我躲在被窝里抹泪的文字在这里继续发光发热，丰富着大家枯燥的列车时光。

书架前的小盒子像是一个百宝箱，针线、编织袋、雨衣、放大镜、口罩，凡是村民们有可能需要的东西，乘务员们都准备了。还为卖菜的村民准备了喷壶，让他们的菜保持新鲜。

还有一些盐、红糖、白糖，我都不知道是用来干啥的。途中有个大爷找到列车员说自己的媳妇胃痛，列车员对讲机一沟通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了一些药拿给大爷。什么是“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解群众之所难”，这就是啊，同志们！

这趟车一共有7节车厢，1-6号车厢是硬座，7号车厢是硬卧，但实际上这趟车只售卖硬座车票。为了节约空间，车上没有设置餐车，也没有和普通火车一样卖瓜子花生八宝粥的小推车。一个卧铺的小隔间就是这辆列车的小卖铺了，卖的东西也十分简单，老坛酸菜牛肉面和泡椒牛肉面。

得知我没吃早餐，乘务员安排我进“小卖铺”坐着，请我吃玉米，我简直老泪纵横，当下就绷不住了。

其实列车员们也没有热乎的饭菜可以吃，他们一天的食物都在这个保温箱里，大多数人几乎每天都在车上，真的蛮辛苦的。

移动的集市

从小新街站开始，周边的村民们便带着自家的农产品闪亮登场了。

首先迎来的是一波水果西施，当季的葡萄、桃子、李子、红果被装入竹筐中排着队上车，看着就十分喜人。这些可都是老乡们自家种的，卖相一般，但胜在纯天然无公害，先尝后买，不好吃不给钱。

▲偶尔也会夹带一些自家菜地里的私货

吴官田站上车的村民们则是主打各式蔬菜，车刚停稳，防晒措施非常到位的叔叔嬢嬢们就挑着担子往上冲了。和普通到点就发的火车不同，如果发车时间到了，还有乘客和货物没上车，列车会等所有人上车后再发车。

装菜的担子比水果的要重很多，上车的时候非常费劲，列车员一个个帮着村民们托上去。好家伙，这不是新闻联播里才会出现的画面吗，怎么这一幕如此轻易就在我眼前上演了。

穿插在蔬菜水果之间的是云南当下的季节限定，野生菌，也算是这辆列车上的奢侈品了。

天一亮村民们就上山采菌子了，在山上的时间越长，采到的菌子就越多，上车之前压根儿没时间整理，所以卖野生菌的嬢嬢们上车之后的统一姿势就是埋头将不同的菌子进行分类装筐。

问了一下价格，比我在昆明木水花野生菌市场买的还便宜。果然是一手货源，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吴官田站往后，6号车厢几乎就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连过道上也摆满了农产品。真替乡亲们高兴呀，回来这些就变成钱包里的钞票了呢。

待所有人都上车之后，列车员会跨域千瓜万果挨个到跟前去办理补票，大多数人都还是使用现金交易，此情此景，有种穿越到上世纪中巴车上的错觉。

闲不住的一些嬢嬢已经开始在车上叫卖了，车上还有不少通勤的学生和周边乡镇的人，主动过来采购，一座移动的菜市场就这样在铁轨上缓缓前行着。

和普通列车不同，这趟列车显得更有生活的气息。6号车厢最为热闹欢乐，可以称之为这趟车的社交活动室。嬢嬢们则是整辆列车的气氛组担当，大山里练就的洪亮嗓门响彻车厢。

嬢嬢们每天都坐这趟车去曲靖卖自家的农产品，所以互相都认识。乘务员和他们也非常熟络，上车之后就是各种“邢大姐，吃不吃桃”、“袁大姐，吃不吃李子”。

因为我说得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可以无障碍沟通，很快被这节车厢所接纳，无缝接入了嬢嬢们的话题，也顺带手被投喂了很多水果。啊，我爱社会主义！

我一边美滋滋地吃着嬢嬢们投喂的水果，一边听她们聊天。有个嬢嬢的儿子今年高考，想报北京的学校，正在为学费发愁。没想到旁边的阿姨立马安慰到，不用担心，国家有奖学金，还能贷款。

末了一句，“哎呀，你放心，只要考得上，国家肯定会给你想办法的”。这种对国家无条件的信任让人破防，此时我忍不住在脑海里学者本山大爷的口吻，一遍遍反复着那句“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

曲靖是这条线路上最大的城市，赶集的乡亲们都会选择在此下车。再往前车上就没什么人了，乘务长也建议我在此下车，去曲靖玩一玩，下午再坐车回去。于是我听从了乘务长的建议，打算跟着大家下车。

车未停稳，阿姨们就干劲满满地挑起了担子，大家都想冲在最前面，把自家的货品早早卖出去。

下车之后还要再走十多分钟才能到集市。有个嬢嬢不仅挑着担子，手上还拎着一大篮子，看着着实辛苦，我主动帮她负担起篮子。我们边走边聊，得知她这一天卖水果的收入在170到200之间，一个月有五六千块的收入，她很开心地表示，“比我去外面打工挣得多”。

到了集市，嬢嬢死活要给我一串葡萄，我赶紧溜了，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回去的车冷清了许多，我翻开一本青春伤痛文学，偷偷抹起了眼泪，真好。

这种公益小慢车其实在全国都有，截至目前，还有81对行驶在路上。我这里有一份来自人民网的小慢车列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找一条离你最近的车去体验一下，逛一次火车上的集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