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语文时光，享受生活的美好

如果我们对“静默”不作狭隘的联想和过于消极的解读，那么它绝对称得上是一个美好的词汇，特别符合语文的气质。

因为语文学习归根到底是一件私人化的事情，越安静，越动人，越自我，越精彩，阅读也好，写作也罢，莫不如此。行色匆匆不属于语文，高声疾呼与它完全不兼容。语文需要沉浸其中，陶然忘机，它全部的秘密或许都隐藏在“慢慢来”这三个字里。

在慢下来的时光里，我们才能够看到语文风恬浪静和清新脱俗的面容。所以，实在是没有必要去担忧或夸大疫情对语文的影响。如果你一直在阅读，那么，你的语文学习又何曾中断过呢？相反，与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亦步亦趋繁华喧闹追风赶浪的语文课堂学习拉开距离之后，我们对语文才会有更加宽阔和更加深切的理解。

语文学习的过程是一个不断寻求对话者的过程。语文学习不只是掌握语文知识，更重要的是面对和接受交际任务。你的父母、同学、老师都是你的对话者，但最友好、最伟大的对话者是那些有趣的和高贵的灵魂。尽管他们或许生活在两千年前，他们洞幽察微的本领、格物致知的精神和忧乐天下的情怀却一点也不会褪色。他们光耀古今，仰之弥高。如果你不能与他们成为朋友，如果你从未体验过别样的感受和别样的思想给你带来的喜悦甚或战栗，你很有可能一直在语文的门外徘徊。

从这个意义上讲，语文学习是一个与平庸的对话者断舍离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挣脱对语文课堂的依赖的过程。在我看来，每个班上总有那么几个学生，他们的语文是用不着老师诲之不倦的，这不是说他们拥有了足够的知识，掌握了必备的技巧，而是说他们在自能阅读的过程中强烈地意识到了主体性的存在，学会了发现与探究，形成了自己的学习力，因而完全可以从已知走向未知，从封闭走向开放，从有限走向无限。他们的内心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学校语文教育的终极价值和光荣使命，说到底就是让学生成为那样的人。而说到阅读，这的确是静默中最好的选择，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向上的意志，是最优雅的生命姿态和最超脱的生活内容，它差不多就是语文学习的同义语。

当然，优质的阅读应该更多地指向写作，并通过写作得到强化与提升。札记、随笔、感想、短评……写作的形式不拘一格，其目的都是为了使阅读显得更加深刻有力，落地有声，都是为了在回望、整理、反思的过程中完成认知逾越，实现精神成长。写作会逼迫你作滚动阅读或者延伸阅读，会让你的阅读与思考相随相生。这样，你的阅读就会不断获得拓展空间和增殖效应，你会在完成一本书或一个主题的完整读写过程之后，惊喜地找到与他者的联系通道，自己心灵的疆土一下子就扩大了；这样，你不再为读而读，与圣哲先贤的对话会转化为与自己内心的对话，静默会因此变成盛大的一个人的狂欢。

优质的阅读还应该帮助你学会运用批判性思维。每个读书人都应该明白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你首先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人，其次才是群体的一员。很多时候，你甚至应该有意识地与世俗保持一定的疏离感，这样才能除魅祛蔽，才能力避在“泛群体时代”特别容易产生的焦虑、盲从和迷失。人与人精神境界的差别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是否具有批判性思维的习惯与能力。批判性思维当然不是简单的否定，而是让你的思考建立在事实、逻辑和理性的基础之上，让你在更加广大的视域下对现有的知识水平和人生格局作重新审视与评估，对芜杂的信息由表及里，去伪存真，拨云见日，从而让你最终掌握一种深邃的、圆融的、一通百通、无往不利的思维方式。这，也正是批判性思维在21世纪初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位为教育的主要目标的重要理由。

平心而论，对相当一部分面临中考和高考的学生而言，倡导从容的阅读和自由的写作，多少会显得有些宏大甚至迂阔，但对更多的中学生来讲，必须建立这样清醒而坚定的认识：通过海量刷题来提升语文素养，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做题的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让你成为熟手，或者说让你深谙应试的游戏规则，麻烦的是，这种游戏规则如果不是基于经验，则是灰色的，脆弱的，完全靠不住的，并且很有可能成为你审美的桎梏和思维进阶的障碍。技能这个东西，识破不值半文钱，并没有那么神秘莫测和高不可攀，我们的难题常常在于阅读的贫弱对技能的获得造成了难以逾越的阻滞，最终使得我们所有的努力变成了一场横无际涯没完没了的苦刑。爱迪生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套用这句话，我们也未尝不可以这样说：语文应试所倚靠的是百分之一的技巧加百分之九十九的阅读。厚积方能有效地薄发，有丰富的阅读打底，你的语文学习才会一路开挂。

毫无疑义，静默的语文时光同时也应该属于语文老师。如果说学生通过刷题来提升语文素养是个天大的误会，那么，在我看来，大量抽象的、低效的、盲目的培训活动同样是促进语文教师专业成长的天大误会。语文教师最好的和最主要的研修方式就是读书，真正的语文名师，往往就是最会读书的那个人，能否成为学生阅读趣味的培育者和写作热情的呵护者，是区分“经师”和“人师”的最根本的分水岭。

“静默的语文”当然也是对管理者说的。毕竟，教师的教学行为，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制于校长的教育理念。质而言之，一个老师的存在感、成就感和幸福感基本上取决于校长。教育并不都是好的，一个视教学为重复劳动、视刷题为灵丹妙药的校长会让教师不堪其累和不堪其苦，而一个对“专业主义”和“长期主义”始终保持敬畏和宽容的校长，一个对校园书香有着特别敏感和追求的校长，阅读一定是他眼中最动人的风景。

“静默的语文”归根到底是对广大学子的由衷期盼。疫情之下，有人承受，有人忍受，有人难受，有人享受。这里的所谓“享受”，当然不是美化苦难，而是一种虔诚的祝愿，是对每个人在逃无可逃的宿命中去积极寻求生命亮色和生活意义的祝愿。如果你是学生，如果你还不需要肩负生活的重轭，如果你心神不宁无所适从，那么，愿这一段静默的时光能够成为你终生难忘的语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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