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上下,都是其他臭男人的芬芳|横店13
话接上一集——
有道具组陆续进场,即将开拍的气氛起来了。
车上还拖着我们的午饭——还没干活呢,就能蹭一顿饭,妥妥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刚才来的路上,大家都还在赌呢:这个时间点集结,应该是包午饭的吧?
所以大家都没吃午饭,只要赌赢了,就能省一顿饭钱。
得亏是赌赢了,一旦愿望落空,后果不堪设想——盔甲戏太耗费力气,空腹上阵相当于让一个低血糖直接铁人三项,分分钟阵亡。
和上回一样,吃饭只能就地解决,做蹲坑状是没问题啦,只是感觉胃被折叠在身体里了,不好消化。
给盒饭一个近镜头,味道算是不错,尤其在饿了的情况下。
大桶里是绿豆汤,不限量随便舀,风一刮,我总怀疑会进沙。
大家都在忙着吃饭,唯独黄衣大叔一人捏着一杯绿豆汤,悠悠地喝着。
大家问他,你怎么不吃饭啊?
黄衣大叔说:我出发前在家里吃过了。剧组的盒饭我吃了十几年,实在吃不动了。
这时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小哥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前段时间参加了主角是刘某某的戏,这个演员曾经在好莱坞电影中出演重要角色。
黄衣大叔说:“不是说她耍大牌吗?”
蓝衣服小哥说:“那我还挺喜欢她耍大牌的,她从来不喜欢加班,一到点准时回去,拍不完也不管,所以我们也可以准时收工。”
旁边有人说:“可是超时了有加钱啊。”
“就那10块钱加时费,够什么啊!还是准时收工爽!”另一个人说。
“而且他们剧组特别有钱,有一个专门的餐车,烤着羊肉串牛肉串,肉都很好,大家随便吃,还配果汁可乐。”我承认这是蓝衣服小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一句话。
幸亏天气燥热,有效抑制了我的馋。
我发现,当黄衣大叔在讲想当年的时候,蓝衣服小哥听得格外投入,眼睛一直认真地看着对方。
很重要的一点,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光。
不像我,听黄衣服唠了那么多,就记得其中最猎奇的片段,比如——
“当年拍大夜(就是晚上熬夜拍戏的意思),戏场两旁设了三米多高的高台,高台上摆上大灯往下照。
有一个大灯,电线没接好,漏电。掌灯的人触电死了,但天那么黑,没有一个人察觉,那灯开了一晚上没关,也没人问,大家拍完戏累死了,都赶着收工休息。
直到第二天天亮,人们才发现高台上僵直的身体。有人没切断电源就想去救,差点也跟着没了。”
再比如——
“我干过道具组,也是各种委屈的活,有些活是必须的,但有些不必须的活也得干。
有个主角爱耍大牌,喜欢提各种要求,比如天稍微热一点就一定要挂脖子的风扇,还是要指定品牌指定颜色的。导演组让我随身带一个给她。
本来问题不大,后来导演组一想:只给主角一个人配,其他主演可能会不高兴,干脆就一人配一个,呼啦啦十几个全让我带上,塞满一大包。
我本来就背着一个包又拎着一个包,再加上这一大包风扇,走得累死,一心想把风扇出清,能减轻点负担。
结果到了片场,没有一个人要用,我又只好原封不动带了回来,累得一身臭汗,NNGX……”
这时来了可能是摄制组的一行人,带着我不认识的电子设备。他们也是一来就蹲下干饭。
我刚吃完,嘴边的油还没来得及擦,风风火火走过来一个人,应该是副导演之类的,手里握着对讲机,态度极凶、语速极快:
“怎么回事?这边的演员连服装都没换!主角都已经到了!难道让他等这些人吗?”
听说主角已经到了,边上的“女游客”开心得发出花痴的欢呼。原来她们不是来看我们的,是来追主角的。
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但被这么一催,我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这种情况群头一定见得多了,他内心沉着,但表面上还是扮出紧张的神色做做样子:“还愣着干什么?听见没有?快去领衣服领道具!”
潜台词是:“你们去拿衣服吧,刚好可以离这个吵闹的家伙远一点。”
服装组的大卡车离我们有些远,我们一路小跑朝那边走。
“诶,我们戏的主演是谁啊?”有人问。
“刘宇宁。”
“刘宇宁是谁?”大部分人不知道。
“就是个原来在街头唱歌的,你没刷到过他的短视频?”
“没有……”
这群演员虽然身在一线,但是对知名演员的认知和普通大众无异,大部分群演认识且崇拜的演员无非那几个:周星驰、刘德华、陈道明……
怎么说呢?非常传统和直男的认知。反正很少有人会对流量小生感兴趣就是了,尤其是男的。
大卡车旁,明知道我们到了,工作人员还在不紧不慢地玩着手机。可能离片场远,导演骂人也骂不到他头上。
“你们稍等一会儿啊。”他慢悠悠地说,听完了一大段微信语音。
“你们先拿鞋子吧。”他扔出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的全是布鞋。
第一个解开袋子的小伙子懵了——这确定是一袋布鞋,不是一袋泥沙与布鞋的混合物?
大家蹲下来开始挑拣,找外表相对干净的。至于里面干不干净,管不了那许多了,也未必看得出来。
鞋子们不知道被糟蹋过多少遍了,掉了底的都算是好的,有的已经烂成了一丝一丝的纤维。
等到好的都被挑拣走了,我才意识到也该给自己搞一双了。
剩下的都好脏啊,而且鞋子都是单个单个混在一起的,码数、品牌甚至连材质,彼此间全不一样,完全找不到配对的,洁癖与强迫症患者能直接在这里死过去。
后来勉强找了一个40码和一个42码的。鞋子掂量着有点沉,鞋口往下一倒,一股流沙哗啦啦倾泻出来,前一个剧组怕不是在撒哈拉里拍的戏?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那增高鞋垫到时候得放在这鞋里,确定能垫得住么……
当然是搞不定的,毕竟那两坨手感爽滑却蠢笨的硅胶在出厂时肯定没有意料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被塞进非主流的鞋子里。
“挑好鞋子了吗?开始发衣服了,大家围成一排站好!”服装那边喊。
他先是按顺序发了一件外套,又厚又沉,密不透风。
更要命的是,那只是里子而已,是整套服装的一小部分。
有人直接就脱了,光着膀子穿戏服。
我问:“你自己就那么一件薄薄的T恤,有什么可脱的啊?穿着还能当隔离层。”
“嗐,你不懂。”对方说,“真热的时候,多一层纱都嫌!”
“站着别动,还有衣服要发!”服装喊。
然后又发了裙摆,和衣服一样的料子,一样的厚。
还有裤子。都有裙子了居然还要裤子!
还有盔甲!我都忘记我是要扮演盔甲兵了!
盔甲分好几件,还包括左右护腕,很容易丢!
最后还发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没预料到衣服有这么多,我越来越抱不下,只好全部放在地上,重新整理。
正午时分,艳阳当头照,蝉鸣声嘶力竭。我还没穿呢,就已经汗滴脚下土了。
说真的,如果我大冬天能有这么一套,我就敢在桥洞下过夜!
那一头,道具组朝我们这边喊:“服装取完了吗?取完的赶紧到我这里拿道具!”
这下好了,我真的腾不出手拍照片了。
我跟在黄衣大叔后头,一起去拿道具。
我边走边抱怨:这服装也太重了,加在一起像是在负重行军。
黄衣大叔说:“你知足吧,这套盔甲还是其他材质仿的,塑料还是人造革之类的,顶多20多斤,30斤不到的。”
他说:“你要知道,有些戏的盔甲兵,那盔甲都是真的金属,走起来哐啷哐啷的,更沉,30斤往上。”
到了道具组,说武器还剩两种了,一种是剑,一种是弓箭,你想要哪种?
黄衣大叔要了弓箭。
我怕我搭弓射箭的姿势做不标准,说那就来套大宝剑吧。(事实证明我选错了,还是弓好。)
带着衣服和剑,我跑回原集合地,太阳穴被太阳晒得滚烫,我太阳!
发现一个问题:裤子是破的,裤裆下面裂开一个大口子——敢情发我的是开裆裤啊啊啊啊啊!
还真是儿时的回忆呢。
又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怎么穿!
是蓝衣服小哥热心地告诉我顺序,先穿裤子,再穿围裙,然后穿上衣……我这才勉勉强强穿上大半。
他告诉我的他的名字叫超赛。很好记,超级赛亚人。
超赛告诉我,他来横店几个月了,已经考过了前景,被列入前景第5组微信群。
在横店,当你考上了前景,就会被拉入前景群,接收前景的通告。
前景群分1组、2组、3组、4组……数字是有讲究的,数字越靠前,说明颜值越过硬。
超赛被分到的算是中不溜的群。
他来横店的第一部戏非常简单,就是戴着个面具扮演日本鬼子……的尸体。
由于戴着面具,里面无论做什么表情、无论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没人知道。
当剧组开始喊“Action”,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流云,一条过。
然后就收工了,然后钱就到手了。
躺了五分钟,躺赚一百块,真是想象不到的快乐。
一般人会沉溺于这种简单的快乐,并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复现这种快乐。
然而这样的好事毕竟少,可遇不可求。
超赛并不想就这样混日子,他有自己的演员梦想。
后来他当上了前景,好处就是身边有很多高颜值的小姐姐。
刚开始当前景也是有压力的,因为要更近地面对镜头,怎样站位,怎样走位,还有看还是不看镜头,都有讲究,但是没人教他。
他就在演戏的过程中自己琢磨、成长。
他跟我说他最自豪的一次经历——
“有一次古装戏,招了很多人当街头小贩,我也报名去了。大部分摊位只需要站在摊前做做样子就行,有一个摊位是卖包子的,需要不断招呼客人,大家都不选,因为工钱都是一样的,所以一般都想着能少点事就少点事。
我那时还没有演过有台词的戏,就想试试,举手说我来吧。
导演给了我两句简单的台词,说你这么招呼就行。我说好。
开拍的时候,我喊完了导演教给的台词,就没词了,结果没有cut,还在拍。如果重复喊刚才的话太傻了,我就急中生智临场发挥,总算把整场戏给撑了过去。
导演这时候注意到我了。因为他刚才疏忽了,没料到这场戏这么长,教给我的话太短了。他认定我这边会掉链子,肯定得重拍,结果一条过了。
接下来,他给我安排了一个和主角互动的小商贩角色,台词有点多,七八句,只给我十分钟准备。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潜力,居然背下来了,完成了任务。
导演后来给我加了钱,几倍于其他演小贩的演员。更重要的是,自从那场戏以后,我对自己的台词有了自信,后面就敢接台词更多的角色。”
普通群演的戏,只要性别符合,说难听点,是个人就能上。可是到了超赛这个段位,报戏的时候往往需要个人资料,片方会根据资料来选定演员。
比如像这样的资料卡,横店的打字店都承接此类排版和打印业务——
现在大家都用微信的多,因此还有pdf和ppt格式的电子资料,可以嵌入视频。
“我希望我演的这部戏能早点出来,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的片段剪出来当个人资料了。”
“我还希望自己能再多学一些技能,比如我想学骑马,但是我非常害怕。”
“骑马其实不难的。”黄衣大叔刚从库尔勒拍戏回来,据说一天有七八个小时全在马背上,屁股上都磨出了茧子。
超赛对骑马的恐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有点恐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在片场亲眼看到一个武行从马上跌落,一动不动,直接担架给抬走了。
“要想戏路宽,吊威亚、骑马、游泳、潜水,那都是基本技能,都要学。”黄衣大叔说,“我们不是明星,明星不会有替身,我们只有自己,只能自己会。”
“是啊,我看骑马的演员一天至少能有750元起呢。我得克服一下自己。”
我看着超赛的眼神,单纯、清澈,充满希望。
类似丁真那种“没有被学而思污染过”的眼神。
我真的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眼神了,居然心生感动。
这时,小跑过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全套遮阳装备,眼睛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好像现代蒙面侠女。
她的声音弱气却坚定:“你们不会穿的跟我说,我帮你们弄。”
整套衣服有很多线要绑,非常麻烦。戏服的品质不好,有很多地方脱线了,小姑娘就麻利地从挎着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小订书机,咔嚓咔嚓一顿猛钉完事。
穿完就像安装了一个随身的小型桑拿房,大家都在不停抹汗,止也止不住。
唯一的好处是化妆程序免了——上了妆就花,还不如不上。
轮到我了,我跟姑娘说:“我的裤子是开了裆的……”
姑娘说话语速极快,像轻巧的燕子掠过:“那个不要紧,反正被遮住的,如果你实在介意,我帮你用订书机钉一下——”
一个姑娘家帮我钉胯下,想想就可怕。我连忙摆手说不用啦哈哈哈。
趁大家不注意,我把增高鞋垫从自己的鞋子里扔进了脏兮兮的布靴里。
扔进去之前,我还犯贱往鞋里面嗅了嗅,灵魂冲上天灵盖,差点脱窍逃跑。
本来还想这次用完了带回去,同事朋友肯定会觉得:哇!瓦克五这小伙子!居然二次发育了!更帅了呢!
现在这一搞,正式宣告了我循环利用的计划破产。我可不想把沾染着砂土和其他人脚汗的鞋垫带回家。
穿着盔甲行动困难,蹲不下去,不好去包里掏餐巾纸擦汗,我只好用袖子抹脑门。
这一抹不打紧,我觉得额头上被什么硬物给磕到了。
仔细一看:袖子上凝结着前任不知哪一位的鼻涕固形物。
原来它早已被其他男人当做手绢使用过。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的五官本来被热气蒸到自闭,现在全都惊恐地张开。
鼻腔一打开,我闻到了自己衣服散发出的酸臭味道。我原以为是自己的汗味,后来想了一想,自己不是这个香型的。
披挂完毕后,随手拍了一张自拍。没想到这是我在开拍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因为后面剧组很快就说了:拍摄现场不许带手机!发现了直接扔湖里!
是的,这就意味着下一集——也就是横店的最后一集,
它 没 有 照 片。
未完待续。
有来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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