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母亲，可救活全家，如何选？这场道德悖论中，贫穷是万恶之源

常言说，“养儿防老”，父母供我们长大，我们陪父母变老，这是作为子女的责任，也是对源远流长的孝道文化的传承。

于情于理，我们应该让劳苦一生的父母在晚年时享受天伦之乐，而非等他们早已不在，再哀叹“子欲养而亲不待”。但在日本导演今村昌平的影片《楢山节考》里，传统的孝道文化被置于这么一种道德困境的悖论中：当生存成为人们的首要问题，那么我们所遵从的道德、伦理将去向何方？今村昌平的电影世界总是脏兮兮的，温暖与美好很少眷顾，充斥其间的是赤裸裸的欲望和人性的灰暗层面。《楢山节考》也不例外，导演将人性与兽性纵横交织，卑微的小人物如同蛆虫一般苟活，残忍冷酷的写实笔触也为影片赢下极具分量的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影片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一百多年前日本信州深山中的一座村庄里。生活在这里的人被终年积雪的崇山峻岭隔绝，过着原始的生活。恶劣的自然环境与匮乏的物资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栽种着仅供糊口的粮食，与山野间的生物争夺生存的空间。外出觅食，繁衍交配，衣不蔽体的他们更像是蛇，是鼠，是挣扎求生的野兽，只不过多了张人类的皮囊。《楢山节考》是一则真实、残酷的生存寓言，片中不断闪现的“动物世界”正是对“人类世界”的镜像隐喻，“它们”与“他们”严守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一切只是为了“活着”，而道德规范成了一纸空文。他们会将多余的男婴丢弃到田地里作“肥料”，用女婴来换取足以果腹的食物，在这与世隔绝的一隅间，人们遵循着一套冷酷却能让他们得以生存的法则。不知从何时流传下的古怪习俗是村民们信奉的唯一“信条”，比如家中只有长子可以娶亲，剩余的男丁只能孤独终老，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消磨着旺盛的欲火。最残忍的是，村里的老人到七十岁，便要由自己的儿子背到村后的楢山，任其风霜雨打，自生自灭。原本是为生计所迫抛弃老人的粉饰太平，久而久之便成了口口相传不得违抗的生命仪式，并美名其曰为山神的“神谕”。愁云惨雾的楢山是老人的坟墓，却是村民心中的圣地，在垂垂老矣之时能得到山神的垂怜，也不枉此生遭受的种种苦难。69岁的阿玲婆婆还有一年也要上山，她内心期盼着这一天到来，但又放不下家里的儿孙们。大儿子辰平人到中年遭遇丧妻之痛，妻子留下三个孩子后撒手而去，而大孙子袈裟吉今年20岁，也到了考虑婚事的年龄。二儿子利助因为“体臭”遭到鄙夷，三十多岁仍没有尝过男女之欢的滋味，整日郁闷寡欢，在欲望冲击中躁动不安。比起对孩子未来的忧心，更让老人烦恼的是自己强健的身体，当其他老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是百病侵袭，自己却硬朗得很。她为此深感羞愧：这把年纪了身体怎么能和年轻人一样，简直太丢人了。老人希望在进山之前为这个家再出把力，让自己了无遗憾地离开。面对老人即将离去的事实，袈裟吉与利助无动于衷，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只有辰平真心念着母亲。一想到再过不久母亲便会永远离开自己，辰平的心里就难受，当听到袈裟吉还在拿歌谣编排奶奶坚固的牙齿，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深感悲哀。辰平挑选了邻村的姑娘阿玉作为新的妻子，这个身体强健、做事利索的儿媳马上博得了阿玲的喜欢，她不再担心自己走后无人好好打理这个家。但让阿玲不满的是孙子袈裟吉领回家的姑娘阿松。这个好吃懒做的姑娘不仅不懂得谦卑敬让，还偷偷从阿玲家偷走食物给娘家人，自私贪婪的本性可见一斑。最重要的是，阿松一家是村里臭名昭著的“老鼠世家”，每家每户都遭过他们的偷窃，村人们对这家人都深恶痛绝。阿玲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女人进自己家门，更不想让她为自己家生下一个“老鼠的孩子”。就在这时，被阿松一家贪得无厌的偷窃惹恼的村人，也终于不客气地查抄了阿松家，果然搜出的食物比全村人一年的收成还要多。为了永绝后患，村人们商议后决定在第二天夜里，将他们一家活埋。适者生存，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哪还顾得上他人生死，阿松一家的命运其实早已注定。第二天夜晚，阿玲叫醒了阿松，找理由把她骗回自己家，让她和父母兄妹一起被村人捆绑活埋。铁铲挥舞，哀号平息，失魂落魄的袈裟吉指责奶奶害死了阿松，老人沉默不语不做辩驳。袈裟吉哪能想到阿玲婆婆的苦衷，她做出的任何选择都不是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整个家庭的深思熟虑。面对因自己的强健体魄引来的诸多烦忧，阿玲故意在石板上磕断了自己的门牙，让自己显得越发苍老。她越老态龙钟，就显得对这个家越不中用，“进山”的日子也就离自己越来越近。为了不再成为家庭的“累赘”，为了早日见到山神爷，阿玲告诉辰平他们，今年冬天她就想上山，辰平夫妇闻之伤心不已。进山前一天，阿玲为利助找来村里已无法生育的老女人，满足了他多年来无处发泄的欲望。她还把捕鱼的独门秘诀传授给阿玉，以保这个家庭未来的生活无忧。做完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阿玲婆婆安心了，现在她可以了无挂碍地走了······天色未亮，辰平背着母亲，踏上了这崎岖蜿蜒的山路。山路难行，辰平的心更是百感交集，多少次他都想让母亲回去，但看着母亲坚毅的眼神，又记着那不可违逆的“信条”，他只能默默向前。但他没有想到，这朝圣之地竟会是一派惨不忍睹的景象：遍地的皑皑白骨让人惊骇，四周更是乌鸦环伺，等待着“猎物”上门。这哪里是山神爷的殿堂，分明是惨绝人寰的无间地狱。辰平心中不忍，而母亲却不为所动，她静静铺好草席，从容接受自己的命运。母子分离是全片最揪心的一刻，纵然辰平万般不舍，但母亲果决地催促着儿子快点离开——无需千言万语，此情此景已令人肝胆震颤。此时，大雪突至，山野间顿时白茫茫一片，所有的欲望与污秽被掩盖，唯留下母亲闭目屏息，坦然等待死亡的到来。与其被乌鸦啃食，在漫长无尽的等待中死去，或许在洁白神圣的雪中安详死去，会是更好的归宿。辰平说，二十五年后，他也将和母亲一般被袈裟吉背进此地；再过二十五年，袈裟吉也要让他的儿子背到这里。就像万物繁衍生息的自然规律一样，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这宿命······在这片荒凉之地上艰难求存了一辈子，到头来面对死亡是如此的镇定自若，风雪中如神佛般合掌端坐的阿玲婆婆，似乎驱散了笼罩在这深山中的丑恶，净化着人们卑鄙污秽的灵魂······既然做不到改变周围的世界，也不想毫无尊严地苟活，那不如拿出向死而生的勇气，活就活得坦荡，死也死得坦然。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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