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背后，我们可知道孩子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的你》火了，而且是大火！三天票房破6亿，更是频频在热搜榜刷屏，堪称十月影市的最大惊喜。
豆瓣开分8.7分，目前近30万人评分依然稳定在8.4分，走势很稳。而这背后，是一部故事足够动人的电影，是一个遭受校园霸凌的孩子，给予太多人的共情。

电影上映之后，校园霸凌真正得到了讨论，陈念所遭遇的一切，以及那些关于校园霸凌令人无可奈何的逻辑，尽管在陈念和小北的交往情节下显得不够连贯，也远没有现实的问题残酷，但依然引起了观众的极大共鸣。
而此前，同样关于校园霸凌题材的电影《悲伤逆流成河》，同样拿下了过3亿票房，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为什么校园霸凌的话题，会如此引人关注？

看看《少年的你》引发的讨论，或许你会明白。电影通常会勾起如这样的问题：你曾经遭遇过霸凌吗？

于是你会发现原来在记忆深处，你记住了那么多不忍言的瞬间；也是在这样的话题里，我们第一次发现，霸凌这个话题或许离我们比想象的更近。
所谓霸凌，并不一定真的要拳打脚踢，它可以是一次全班集体的起哄，或者藏起别人物品的恶作剧，连被霸凌者自己都不以为意，却在心里悄然留下永远的阴影。

直到现在说起来才会明白，原来当年我曾遇到过那么残忍的事；亦或者，原来我曾经这样伤害过一个人。

这种残忍或麻木是无意识的，对于一个人的心灵可能造成的后果，少年时代的我们并没有分辨的能力。而这种残忍的异变，可能带来的就是更加严重的后果，即由霸凌升级的校园暴力。这种无意识的悲剧，是校园霸凌真正残酷所在。

没有人真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造成的后果，却需要所有人用一生去承担。

1

一切往往开始于无意识

《少年的你》里周冬雨饰演的陈念，在电影中经历了校园霸凌最极端的一面。她的同学被欺负到跳楼，她自己被打脸、脱衣服、拍裸照，乃至她自己都不能控制情绪，失手错杀了霸凌她的人。

但或许，她经历的不那么暴力的一面，或许才是真正打垮她的力量。

一起上排球课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把球传给她；陈念的母亲卖“三无”产品的面膜被人追债，她因此被全班同学起哄取笑；没有人愿意和陈念做朋友，更不会有人和她一起放学回家。

身体暴力、言语暴力和排斥，这三种主要的校园霸凌手段中，那些看起来没那么暴力的霸凌方式，可能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同学要不就不理你，理你就是起哄。活在这种环境，很容易怀疑人生，更容易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哪里不好，大家为什么都针对我？”羞辱和自我怀疑，是被霸凌者的普遍感受。

而这种自我怀疑一旦开始，往往会屈服于校园霸凌的大环境，甚至为了“合群”而表现出某种迎合，直到事情完全不可收拾。
恰如《露西亚之后》，这部在戛纳一种关注单元拿下最佳影片的墨西哥电影。

男主角罗伯特带着女儿亚蕾来到墨西哥城生活。一切看起来一帆风顺，亚蕾作为转学生入校后，很快就认识了一帮朋友，中午吃饭会叫着她坐在一起，放学后也邀请她去家里聊天打游戏，完全没有转校生的那种格格不入。

万万没想到，亚蕾在一次泳池派对喝多了酒，和荷西在洗手间发生了关系。而荷西居然录了视频，还发到了网上炫耀！

可以想象，亚蕾的世界从此不一样了。她成为别人眼中可资谈论的话题，并且迎来各种不怀好意的眼光，甚至开始有男生给她发各种猥亵的消息。
她在一怒之下摔了一个男孩的手机，却被叫进校长室。一时错念，她选择瞒下了这一切。

但亚蕾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容忍并没有带来任何好转。男生们兴奋的眼光开始带动女生们，她们把亚蕾骗到家里拍性感照，剪掉了她的满头秀发，甚至在外出的时候抢劫了她的行李。

喝嗨了的男男女女，把女孩逼进了大海，几个浪头之后亚蕾消失了，他们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
这场悲剧的背后，是一次集体无意识的谋杀。学生们到底是怎么从一开始笑容满面的朋友，变成侮辱人格的凶手？他们放纵的恶，反过来吞噬了自己。

而这些并没有责任意识的孩子，直到灾难发生之前，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2

他们因何而残忍

看过《少年的你》的不少人，都对电影中“魏莱”这一角色咬牙切齿。

先是把一个同学欺负到自杀，后来又开始欺负陈念，打脸、号召同学孤立、拍裸照视频，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有人可以像魏莱这么坏？为什么有一些孩子非要欺负另外一些孩子？这些人是魔鬼吗？

到底是怎样的人，容易成为校园霸凌的施虐者？
或许好理解的一点是，少年们争夺地位的一种手段。换句话说，虽然欺负别人不对，大家也知道这不对。但是霸凌者通过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支配地位，能够获得自己的小甜头。

这是除了施暴者满足自己的破坏欲之外，需要满足的另一种兽性，就是在群体中竞争控制者的位置。换言之，这是一种文明社会里残留的丛林法则，施暴者通过向他者施加暴力，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那么，什么样的人在这种竞争里是弱小的？《蚯蚓》一片中，基本囊括了可能的鄙视链条。

李子若凭着自己的努力，以出色的成绩考上了首尔贵族艺术高中，她与相依为命的脑瘫父亲李元术决定离开生活已久的江华岛，去往首尔学习生活。

但姣好的容貌和出色的才华，为她带来的是灭顶之灾。子若不但成为富家子们觊觎的美人，更招致女生们的妒忌和排斥。尤其是在早熟的富家子圈子里，贫穷几乎是一种原罪。

或妒忌，或歧视，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这其中，混杂着兽性的占有欲，更有社会圈层的鄙视链在青少年群体里的蔓延。
而更极端的情况，是曾经的被施暴者，要靠施暴来确立自己的校园地位。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的星野，就经历了这样一场灾难。而他的灾难，很快成为所有人的痛苦。

星野本来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却遭到了同学的嫉妒。当暑假时一群同学自冲绳回来以后，星野变了一个人似的。接着星野开始以欺负同学为乐，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此前的好朋友莲见。

他把班里原来的刺头像狗一样羞辱，强迫莲见在众人面前打手枪，用一张裸照要挟津田去援助交际，指使人强奸总是默默地弹着钢琴的久野……
而莲见，却容忍了现实生活里的种种不堪，一心追求在虚拟空间里的以太世界，他和名为“青猫”的网友一起迷恋着歌手莉莉周，并享受着这里的自己，直到他发现，青猫居然就是星野……

这同样是一部少年的挽歌。少年都承载着外界的压力，孤独压抑在内心里，性格里又流露着骄傲和执着。有的沉默不语、冷眼相对，有的却选择爆发、强大。

关于莉莉周的网络论坛保存着青春，也埋葬了青春，于是影片结尾我们看到莲见的尖刀刺穿青苹果，深深地扎进了星野的身体里。
他谋杀了“以太”里的寄托，也杀死了另外一个自己，于是他得以重生。

戛纳金棕榈获奖片《大象》所讲述的，或许是更加极端的一个例子，电影改编自1999年美国一起真实的校园枪击案。

经常被同学欺负的两个人进行报复，最终酿成了一场血案。除了自我毁灭，这样极端的报复也是最糟的后果之一。

这些会在环境里异化的孩子，往往也有着家庭的问题，比如《大象》里的“患难兄弟”Eric和Alex，他们对纳粹形象和暴力游戏非常迷恋，曾在互联网上订购了枪支。
于是一次午睡过后，两人进行一番简单的策划，身穿美军野战装、手持冲锋枪走进校园，开始大开杀戒。他们是那么冷静，甚至边扫射边露出笑容。

又或者如《少年的你》，魏莱的霸凌，未尝没有来自原生家庭压力的原因。出身优渥的她从小家境良好，拿了一系列的奖，成为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而压抑过久的她，会在同学们面前暴露自己作为恶魔的一面。

周冬雨饰演的陈念不是第一个被欺负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在校园霸凌面前，我们对抗的不是少数人的坏心眼，而是人类本性的黑暗。

3

怎样阻止这一切？

更糟的是，经历过霸凌的人，很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场噩梦。

剑桥大学的研究数据显示，被霸凌者成年之后，在抑郁面前更加脆弱，自尊心也相对低。这样在新的环境里，霸凌和孤立往往又会找上他们，36%的被霸凌者在新的学校和单位里噩梦重现。

被霸凌的人，还有另外一种痛苦，那就是他们感觉自己不配拥有亲密关系。他们不敢轻易相信别人，谈恋爱更是奢望，他们时刻保持警惕。
《韩公主》的残酷，恰恰就是一位被霸凌者在之后的遭遇。

韩公主是她的名字，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中学女生。可惜她没有公主的命格。

她的室友因为被男友出卖，导致两个女孩遭遇43个男子的轮奸。这句话写出来心都在发抖。
韩公主撕心裂肺地哭喊，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绝望、无助。可是她的厄运却刚刚开始。生活很难，不会因为你受到伤害就变得仁慈。

被性侵后，韩公主没有获得相应的关爱，反而被身边的人歧视、疏远。她去找三年未见的母亲，却发现母亲早已有了新的家庭，后者甚至央求韩公主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韩公主不得不寄宿在老师家，却被老师的母亲刁难。她不断地质问韩公主，是不是闯下了什么祸才躲起来，有没有怀孕，不断提醒儿子要赶走韩公主。
甚至，校长也认为她给学校带来了困扰。

最终，在那些被判刑的施暴者家属的围攻下，无路可走的韩公主，选择跳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影片中的老师为韩公主提供了一定庇佑，但是他的话也让人深思：“我知道你没有错，但是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判断对错是法院的事情，但是人活在社会，做错了就是罪人，没错也不一定不是，让别人知道也没有好处。”

这就是被霸凌者最大的困境，他们没有解决问题的渠道。《少年的你》表现最真实的，就是受害者孤立无援那种无力感。

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人们总是随便给出断言。在有些人眼里，受害者要么是自己犯了错，要么就是自己太软弱。或许最不靠谱的建议会是：要学会还手。
以血还血，以暴制暴，这似乎也是大多数校园霸凌电影最终的走向。刚刚提及的电影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的莲见最终杀死了星野，《露西亚之后》《蚯蚓》则由父母替儿女杀得血流成河。

《露西亚之后》
而更极端的、更黑暗的例子，或许是这部日本电影《告白》。

电影里的森口老师，女儿被班上的两个学生杀死，心碎的她甚至无法通过法律途径完成复仇，因为他们还是初中生，根本没有独立的法律行为能力！

于是，在森口宣布离职的那一天，她当众告诉班上的学生，那两名学生已经喝下的牛奶里，被她加入了艾滋病毒。两个孩子当场吐了。

最终，两个孩子发生了心理的异变，一个杀死了女友，一个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隐藏在心底的罪恶，让森口也成为了恶魔。

以暴制暴绝不是好办法。那么求助于他人呢？同学大多是冷眼旁观。除非正义感爆发，不然“不觉得事态严重”“自己没能力也责任”“和被霸凌者不熟”，人人都有事不关己的充分理由。

老师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他们可以过问，但又不可能和你时时在一起，告诉老师的后果，可能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家长帮不了你，老师帮不了你，同学也帮不了你，这种情况下，受害者能做的，就剩寻找能支持自己的朋友。
这确实很难，不过剑桥大学对208位被霸凌者的追踪研究发现，其中72%都在两年内脱离霸凌。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交到新朋友是他们不被欺负的重要原因。
可是剩下的28%，或许会度过属于他们的暗黑岁月，甚至重蹈以上所提到的电影里，那些不忍言的命运。

通过《少年的你》里的字幕我们也会知道，国家在不断细化法律法规，严格管理校园霸凌问题，而且老师和家长也会不断加强对这些问题的认识。
但是，对行为的管束，不能磨灭青少年的恶念，源于人性阴暗面的霸凌行为，依然是悬在青少年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部《少年的你》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它本来也不负责解决任何问题。但至少，它迈出了第一步，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步，让这个问题袒露在所有人面前，这或许是《少年的你》最大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