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江湖 | 从陈家宁的“执着”,看 W.W. CHAN 的红帮传承

2020-04-25 15:12:54 8点赞 23收藏 2评论

帮裁缝,起源于清末民初的宁波,发祥于上海。


这些率先开埠的城市,自然吸引了不少洋人前来经商,开设洋行。


而穿着西服的风尚迅速在名流才俊之间流行起来,成了财富及地位的象征之余,亦孕育出一批讲究腔调的“克勒”。


眼见西服的需求猛增,于是,一部分移民上海的本帮裁缝(做中式服装的裁缝)为了生计不得不卸下长袍、马褂的行当,纷纷改做西服。


当时为洋人服务的行业普遍会加上“红帮”的前缀,而这些裁缝也凭借着热情和聪慧率先掌握了制作西服的技术,开始给“红毛”捣鼓起西装,所以他们就被称之为“红帮裁缝”。


早在17世纪,相对发达的荷兰通过航运打通了国内及亚洲其它国家的市场。
面对这些人高马大、发色有红有黄的荷兰人,当时国人会喊他们叫“红毛”。
直到后来列强的入侵,却发现荷兰人跟欧洲其它国家的人在咱眼里形象都差不多,“红毛”一词也就成为了大家对欧洲人的泛指。


虽说西装是一种舶来品,但无可否认,红帮裁缝系统的诞生,的确对日后中国现代服装的发展提供了新鲜的养分。


作为圈内最为人熟知的红帮老字号之一,在西服定制业纵横近70载的 W.W. CHAN & SONS 对传统手工艺的匠心传承,早已被海内外的众多媒体报道过。


有从工艺出发,关于包师傅的专访,亦不乏对历史渊源的诉说。


但前阵在《了不起的匠人》系列片子中发现,其中的一集别开生面地从 W.W. CHAN 创始人陈荣华的儿子、第四代正统红帮裁缝 —— 陈家宁先生身上展开,顺着“师徒”的脉络探讨顶尖工艺传承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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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意式剪裁和各种新兴品牌的迅速冒起,W.W. CHAN 依然沿袭着红帮系统的一脉技艺。


或许 W.W. CHAN 那份对传统的坚守与执着,我们可以从陈家宁的态度中找到另一种答案。



  • “红帮”的归本与传承


在老上海,提到宁波人或西装,便会想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在上海滩扬名立万的“红帮裁缝”。当时能拥有一套由红帮裁缝所打造的西装,甚至算得上是炫耀资本。


但到了五十年代,定制业衰落,不少红帮裁缝就追随客人前往香港谋生,而陈家宁的父亲陈荣华,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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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 CHAN 创始人 陈荣华(左)


众所周知,陈家最早只有在香港开店,是直到2002年,久居香港的陈家宁才决定带父亲的行当将这本来就属于上海的手艺带了回来,再扩张到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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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扎根于香港的 W.W. CHAN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与红帮裁缝相关的细枝末节还流传着一些说法。 


国内的裁缝流派有很多,像上面提到红帮裁缝泛指那些替洋人做西服的裁缝,而这是相对于“本帮”,即专门做传统中式服装的土裁缝而言,行当不同


其中普遍认为“红帮”二字是由“奉帮”讹传得名,据说当时红帮的主体是在上海地区,也包括更早接受西方文化的日本横滨等(所以以前还会细分为罗宋派、日本派),人员大多来自浙江宁波府下面包括奉化、鄞州在内的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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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上海创业规模最大,比较走得起来的就是鄞州人(如创办同义昌张尚义)、奉化人(如创办荣昌祥王才运),他们就被称作“奉帮裁缝”。


“奉”字与“红”字按上海话的发音相近,也衍生出“红帮裁缝”一说


另外,有的还会按地域来划分,像苏州的苏帮(擅长做丝绸刺绣)、广帮(广州比较早受到洋化,衣服虽比纯正西式土一点,但相对中式更为洋气、时髦)等。


虽然早年久居于香港,在以往的观念裁缝也并不是那么体面的行业,但当谈及自己家族的裁缝背景时,看似不苟言笑的陈家宁脸上还是藏不住那份自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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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宁,W.W. CHAN 二代目,第四代红帮裁缝继承人


“上海裁缝的定制西装,在外国人当中是很出名的。他们提到上海裁缝时,言下之意就是指红帮裁缝。”

“当时来说,英、意以及香港,基本上是定制西装最理想的三个目的地。假如选择了香港的定制店,那上道的顾客总会在进门时多个心眼问道:‘你们是不是上海裁缝’。”


不过话说回来,以往正统的红帮裁缝传承一贯是以父带子,手艺只传内不传外,为什么陈家宁与包师傅(包荣海)会缔结下了师徒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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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也是很多传统手艺后继无人的窘况之一。


事缘陈家宁的儿子陈风凡对裁缝手艺不太感冒,只愿意负责管理方面的工作,所以手艺传承的希望,落到了上门拜师学艺、同为宁波裁缝出身的包师傅身上。


1942年,国内史上首家西服工艺专门学校——上海裁剪学院面世,期间将当时欧美、东洋与中国裁缝工艺融汇成红帮裁缝的基本理论体系,往定制业输送包括陈荣华先生在内的上海第一代裁缝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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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荣华在上海裁剪学院的毕业证书


而在加入陈家前,于上海服装高级研究班毕业的包师傅亦先后辗转于上海、日本与四川练就出扎实的西装制作技艺,多种流派的各取所长,也是正统红帮裁缝与时俱进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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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荣海师傅


难能可贵的是,包师傅进入了陈家以后,陈家宁先生并不如外人所担心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反倒是对这位外姓学徒毫无保留,手把手从传统工艺到独门心得悉数传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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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师傅的言语间,可以看到陈老先生对于包师傅登门拜访学艺的包容态度


撇开个中的无奈,大概在陈老先生看来,现在传统技艺的传承更寄望于包容与信任;而包师傅的谦逊热情、知恩图报,无疑是彼此成就的最佳写照



  • 手艺人的态度与信仰


早上四点钟起床,六点准时开始熨烫当天需要穿的衣服,出门就要工整、端正,一直是陈老先生多年来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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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严谨的态度,固然在工作方面有所体现。


“我的坚持就只有两个字,品质。”


作为第四代红帮裁缝,年过六旬的他虽已经退下火线,不过仍会九点准时出现在上海的店面开展工作,像画纸样这种基本且重要的制作工序依然亲自完成,其它每个步骤亦会严格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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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包师傅所说,陈老先生坚持将传统的工艺理念一一留存,以标准为先分毫不差,就是完美:


像量体,练就到目测尺寸也基本能与精准数据相差无几,再转化为数字化的缝制,这正与红帮基于传统英式的工艺逻辑一脉相承,亦是高级定制与普通做法的区别之一。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包师傅会从客人进店时就能对其体型特点有初步把握,其实背后尽是多年积淀下来的经验之谈。


不过对于陈老先生的“规矩先行”,其儿子陈风凡(Alex)的表现似乎亦代表了部分新生代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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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宁的儿子 Alex(右)


面对每月一度的巡店前夕,主理成都分店的另一徒弟福克(王雨奇,微博@萨维尔的福克,多提一句,他的穿搭挺值得大家参考)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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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奇,W.W. CHAN 成都店主理人


即使在他跟 Alex 看来,已经把店面打理完好,但在事无巨细的老先生眼里,仍会存在不完美的地方,再三叮嘱。


像陈列这种常规操作,Alex 就尝试过挑战父亲的固执与刻板。不过无论如何打乱,陈老先生仍会按照编码迅速恢复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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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新旧意识的碰撞,也体现在店铺经营理念上的方方面面


在 Alex 和徒弟看来,只要最终效果合身,实现手法可以尝试打破常规,但陈老先生则坚持对标准的恪守,不需要风格。


甚至在客人面前,对改短衣长的要求陈老先生亦直言不讳“是女士才会穿的衣服”,最后只好由 Alex 打圆场。


这种与当下消费主义背道而驰、不迎合市场的执着,无疑是不利于经营。


但对陈老先生而言,坚守传统手艺的信仰,远比生意重要得多。只有先把传统吸收,才能实践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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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个人是能理解陈老先生想尽量保持红帮遗产的纯粹,可另一方面,完全摒弃风格的建立又确实不算明智


作为品牌积淀标识的它,毕竟能直接影响潜在顾客对店铺形象及产品的观感。


这大概也是陈家上海店被不少客人诟病 House Style 略显乏味的原因,工艺到位,但审美输出的确有待加强。


不过话说回来,包师傅实事求是的做派和操守在是绝对值得尊重的,就算客人提出与红帮体系有出入的要求、做法,他都会实诚地告诉对方最终可以实现多少,而不是盲目夸下海口。


商业模式的进步,我是相信可以通过探索工艺与审美的平衡来推动的,而顾客与店家建立在尊重上的双向反馈,更是对工艺的迭代更新会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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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看红帮系统的诞生,先勿论当时的语境是否被动,难道不正是先辈“破格”糅合了传统西服工艺与中式裁缝的智慧结晶吗


正所谓当局者迷,反而是对 Alex 这种新颖视角的包容,可能更容易让店铺跳脱于体制之外,以更开阔的视野为本土裁缝行业的再次崛起注入活力,又无损文化根本



  • 新时代的审视


当然这只是我的纸上谈兵,更多还是留待手艺人的思考与实践。可短片中圈友蒋博文先生提出的需求,恰好侧面验证了以上话语。


作为 W.W. CHAN 常客的他发现 JoE 也曾生产过西装布料,于是提出了想找跟自己那条 JoE 围巾相似的人字纹羊绒面料做一套西装。


对于积淀深厚的陈家来说,老料的存货固然能满足有余。


但耐人寻味的是,这种80年代末就已经停产的老料,最终却是从陈老先生认为过时而封存弃用的布匹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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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盘活这些老料的人,正是 Alex


之前 Leo 在介绍英国老牌面料商 Fox Brothers 时提到过,爽滑的高支精纺面料无疑已成为了现代西装的主食,但单调的取向肯定难以征服口味挑剔的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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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注重个人风格的用家,绅装在百年发展间实在遗留下了太多值得细品的风格宝藏,所以他们往往会在前人的经验中寻觅新的灵感,发掘一些独特的老料来彰显品味。


果然,这些花色罕见的“仓底货”自从被 Alex 让福克带回到成都店后就受到众多客人(尤其是年青一代)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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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 Alex 对这种新兴趋势的敏锐嗅觉洞察到老先生曾错失却无碍坚守传统工艺的商机,同时让买少见少的别致老料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价值,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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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传承,除了仰赖于老一辈的坚守,还得以辩证的态度去尝试信任新生代的眼光和聪慧,在磨合中不断进步


来到节目的最后,看见蒋博文先生也对这块老料的成品效果相当满意,温润沉稳的棕色套装散发着别致的复古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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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出乎陈老先生意料的双赢结果,未尝不是日后延续红帮裁缝及其他手艺传统的小小启发。


现在包师傅也从学徒成为被陈老先生所认可的拍档、继承者,抱着包容的心态去学习关于其他流派的特色工艺,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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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在他与 Alex 等陈家新生代的带领下,能继续将红帮的匠心精神传承下去。



以上就是 Leo 观看视频后的有感,其中适当的资料补充是希望能帮助大家对红帮裁缝的渊源和现况有个大致的概念。从包袱裁缝到红帮裁缝,见证了近代中国服装发展迈向腾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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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看早期红帮裁缝的发展脉络,其它如罗蒙亨生等至今仍是圈内无人不晓的上海老铺。可针对传承的现况而言,陈家的坚守已经算是相对乐观、屈指可数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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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枯燥的文字,有兴趣的同好不妨抽空看一下这个视频,当中穿插了不少关于红帮传统手工西服的制作步骤简述,在旁白与背景音乐的润色下增添了几分感性的烟火气。


除了这集介绍 W.W. CHAN 与红帮裁缝之外,《了不起的匠人》关于其它国内传统匠人的故事和技艺传承也相当值得大家去了解一下。


当然,这次分享的内容,当中夹杂有本人的不少拙见,如有纰漏或冒犯,望海涵,大家也可以留言分享。


——

图源:《了不起的匠人》第三季 ——

“上海滩男人帮的西装定制传奇,执着之心从未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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