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书魂,天下只此一人
这是一幅8米多的长轴。当它被拉开时,长轴的秘密也倾泻而出——错落排布的纸页,有规律地翻飞,宛如一条覆盖鳞片,缓慢游动的巨龙,蜿蜒展开,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会随着翻飞的纸页若隐若现——没错,它也是一部书。
这种神奇的卷轴形式,便是已失传千年的中国古代书籍装帧工艺——龙鳞装,会这种装帧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
一部中国书籍的装帧史,同样是一部中华文化的发展史。在浩渺的书册中,龙鳞装是古代书籍从卷轴向册页过渡阶段出现的一种装帧形式。
由于历史原因,龙鳞装的制作技术已经失传,流传下来的实物,仅存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刊谬补缺切韵》,不轻易对外开放。
《刊谬补缺切韵》所采用的龙鳞装是中国独有的书籍装帧形式,最早出现于唐中叶,北宋广为流行。
从外表看上去,龙鳞装和卷轴装一模一样,但内藏玄机。它的形式是将页纸鳞次相错地粘贴在底纸之上,收起为卷轴,展开之后逐页翻飞,形似龙鳞。
幸而,有人坚持不懈,从历史的痕迹中“寻觅”十余年,最终让这项蒙尘的手艺重现天日。此人,便是龙鳞装非遗传承人——张晓栋。
截至目前,全世界会龙鳞装的,只有他一人。
他曾是航空航天专业的高材生,他用做科研一丝不苟的精神,来完成图书装帧的严丝合缝。经过钻研,他复原了龙鳞装《刊谬补缺切韵》。
2008年,27岁的张晓栋在《古籍版本鉴定丛谈》中第一次看到了对龙鳞装的描述。简短的形容,却在他脑海中形成充满生命力、甚至科幻的书籍形象。
“龙鳞装”是古代书籍从卷轴装向册页过渡的装帧形式,这是一种藏于宫廷的技艺,民间鲜见。它形同卷轴,由一长纸做底,首叶全幅裱贴在底上,从第二叶右侧无字处用一纸条粘连在底上,其余书叶逐页向左粘在上一页的底下。由此书叶鳞次相积,阅读时从右向左逐叶翻阅,收藏时从卷首向卷尾卷起,避免了卷轴书籍展开过长、易损坏的缺点,方便查阅、保护。
宋代张邦基在《墨庄漫录》中形容其:“逐叶翻飞,展卷至末,仍合为一卷”,整体阅读时,有“龙游于书中,书居于龙骧”之感。
然而,这项技艺存在时间极其短暂,且已失传许久,没人能准确知道该如何复原这种装帧形式。
虽然纸质书行业日渐式微,但张晓栋仍下定决心,着手龙鳞装的研究和复制工作。
他怀揣初心和不灭的热情,日以继夜地查阅各种古籍资料,一次次登门拜访业内顶级专家——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古画修复学者、印刷界泰斗……一次次尝试样书打板,推掉重来。
13年下来,龙鳞装的知识与复原经验,逐渐填满了他的脑海,张晓栋成功复原了龙鳞装这项极其冷门的技术。
制作龙鳞装其实并不是复杂的工艺,它所用到的工具也极为简单:一把刀、一支尺、一根笔、一熨斗、一叠纸。
但却是一项非常需要耐力和细心的工作:测量、裁切、对折、熨贴、粘贴……一步步环环相扣、叠加重复,不能有丝毫误差。
最大的挑战,莫过于对书口误差率的把控。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即便每页页口仅有0.1毫米的误差,几百页累积下来也会相差几厘米,这是很大的失误。
历时两年半,在反复经历这样枯燥、精细的机械性工作,张晓栋终于在2010年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龙鳞装作品《三十二篆金刚经》,并以此书获得了中华印制大奖金奖。
此作以安徽泾县绢纹宣纸为载体,共217页,卷起时卷轴直径为12厘米,全卷舒展后总长约8米,宛如一条游龙蜿蜒而行,阅读经文时,会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之后,张晓栋携团队,耗时四年半时间,将经折装和龙鳞装两种中国传统装帧形式相结合,创新制作了经龙装作品《清·孙温绘程甲本图文典藏版红楼梦》,并荣登“最美图书展”排行榜。
这套作品内容结合了原著、程甲本和孙温插画,共计八函,八函叠放一起,高达124厘米,重量达200公斤,需要3000平米的空间才能将它们全部展开。
为使《红楼梦》更好地呈现,张晓栋创造性地把龙鳞装与经折装结合:单回内容使用龙鳞装的形式呈现,回与回之间则使用经折装连接在一起,由此创造了图书的另一种装帧形式——经龙装。
张晓栋根据现代人的阅读喜好,对龙鳞装进行了改良:在鳞次排列的页口上,分毫不差地设计上插画片段,如此平铺开来就会形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当书页翻动时,仿佛一出鲜活动人的舞台剧,中国古人的审美和智慧跃然眼前。
鳞口游走交替,画卷随影更迭,龙鳞徐徐展开,移步易景,页页藏趣,一下子就把人们引入了绮丽旖旎的大观园。
对张晓栋而言,单纯复制龙鳞装的结构并没有那么难,但他想做的是用此结构,让人们对书产生新的认知,获得新的阅读体验。
所以在制书的过程中,他给自己定下规矩——每一部都不去重复以前的结构,而是去探索龙鳞装更多新的可能。
“千页”系列书籍诞生于一次偶然。平整的龙鳞装书页因为西藏高原干燥的气候,纸张纤维水分流失,卷曲成凌乱翘起的状态。
张晓栋便用剪刀依照着画面轮廓,对着作品剪下去。经过修剪,页口的画像纷纷“立”了起来,褶皱翘起的书页,成就了明暗纵深变化,令插画中的形象立体了起来,构成了一个介于真实世界与奇幻世界之间的2.5维空间。
这种脱胎自龙鳞装、不同角度有着不同影像的装帧艺术形式,被张晓栋命名为“千页”,它以龙鳞装结合纸雕艺术,演绎时间与空间的具象表达。
在此之后,他又用类似形式,做了更多尝试,获得龙鳞装更多样的表现形式。
他甚至以层次分明的裁剪,让千里江山图呈现出立体的效果。
十余年来,张晓栋先后获得了20多项国家发明专利,并被官方认定为唯一的龙鳞装非遗传承人。他曾受邀携作品参加过威尼斯艺术双年展、香港艺术周、世界手制书展等国际盛会,让世界各地的人,惊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生命力。
张晓栋曾言:“我认为龙鳞装它绝不是过去的,而是带有很强的未来色彩,和无限的可能性的。”张晓栋的龙鳞书的探索仍在继续,他还会为这种神奇的绝艺赋予怎样的传奇?我们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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