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女性角色会成为银幕爆款？

从《中国机长》点映开始，袁泉就霸占起了微博热搜。

在片中，她饰演的乘务长毕男，临大事有静气，在最危机的时刻，死守着自己的位置，并且照顾着机舱内乘客和机组人员的情绪。

在整个国庆档的电影中，无论是真人还是动画，都不乏女性角色，唯独袁泉的乘务长讨论度最高。

其中原因，我想大概有两个。一个是她作为具有较好口碑的中年女演员，在一部商业制作里有了较为显著的表现。第二个是她所饰演的角色，有极强的感染力和信念感。

一个电影中的角色，要在舆论中获得话题度，靠的并不是简单的演员够红，或是演得够好，因为戏红人不红、人红戏不红的案例比比皆是。

同时，我们讨论的“爆款”问题，也不单单是一个角色在一个电影里引起了大众的注意，而是这个角色，可以引发未来的银幕上同类的复刻。

在本文中，我们仅限于中国电影中女性演员和女性角色的讨论。毕竟在劳拉·穆尔维著名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中指出，电影的创作很大一部分基于男性对女性的“视奸”，女性在银幕上始终是作为欲望的投射对象而存在的。

男性电影人创作这些形象，男性观众消费这些形象，女性电影人成为这些形象，女性观众渴望成为这些形象。

我们可以从上述四个维度来分析毕男这个角色。电影中创作的这个角色，她有高于其他女性角色的叙事作用，她是飞机上所有女性空乘角色的一个总和，安抚她们的情绪，布置她们的任务。

你可以将她看作一个信号塔，以她为中心，把信息传递给分布在机舱不同位置的空乘人员，再经由这些空乘人员去抚慰她们所在区域的乘客。

在男性观众的层面来说，就像是一开始头等舱想闹事的男乘客，下飞机时跟毕男说“如果你是男的，我一定叫你一声大哥”。

影片也就是希望传递这样的信息给观众，去敬畏她的职业精神，从而认定她虽然是一个女性，但可以做得像男性一样好。这样是不是有点政治不正确？但这就是借由这句台词传递出的希望男性观众认可的信息。

而袁泉作为一个女性电影人，要成为这个角色，她也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琢磨。包括对原型人物、原型事件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对空乘这个职业技能层面的学习。

相比另外两个主要女性空乘人物，马上要结婚的李沁和花蝴蝶一样的张天爱，她的情感面仅仅在于摸婚戒一个细节。这个角色被几乎完全职业化了，也就是去性别化的。

女性观众在所有模糊的女性角色中，只能看清楚这一个人。她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形象，在职场上不谈风月，只有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在所有主要角色里，似乎只有毕男没有更多的感情描写，她传递出了一个女性应该全心投入工作的信息。

前面三点可以说是这个角色成为高讨论度的原因，分为剧作、劳拉·穆尔维眼中的真正受众和演员本身三个角度。第四点，则代表了她的可延续性，尤其在中年女演员宣言之后，似乎职业女性角色，尤其是重大事件面前保持职业精神的女性角色，也许会成为一个新的潮流。

这类角色从性质上，符合当下主流创作叙事，从条件上符合中年女演员出演，投射到观众层面也更容易信服和接受。

在周慧玲所写到《表演中国》一书中，罗列了早期女明星两套文化表演模式：“现代派摩登女郎”与“左翼战斗新女性”。这两类女性角色，也可以说是中国电影史中最常见的两种爆款角色。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左翼战斗”一说，我们可以将毕男这类职业女性角色列入其中，作为概念意义上的延伸表现。同时回到劳拉·穆尔维的理念中，这两套文化表演模式，自然也有很强的心理、社会功能。现代派摩登女郎是典型的男性视角想要消费的女性形象，而左翼战斗新女性是典型的男性视角想要号召的女性形象。

同时，一个角色引发了讨论度，从而后续被模仿、复刻是一种“爆款”模式，除此之外，还有两种不同的爆款方式。

第一种是凝结式，以张瑞芳的《李双双》为例。李双双这个角色在中国电影史中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角色，某种意义上她象征了十七年电影中去明星化理念的极端，同时又促使了一个红色明星的诞生。

在《李双双》之前，十七年电影已经塑造了不少具有时代特色的女性形象，她们不断的发展，彼此靠拢，最终在凝结在了李双双这一个角色身上，成为一个完美的典型人物。

另一种模式，则是自我延续，以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为例。在这个角色之后，我相信大多数普通观众，对林青霞的印象就基本定型成了“东方不败”。事实上这个角色出现在她二十多年演艺生涯的末期，却一举推翻了她之前所有的形象。

在“东方不败”之后，她出演的角色也大多雷同，无论是《新龙门客栈》、《绝代双骄》、《白发魔女传》、《火云传说》、《六指琴魔》、《刀剑笑》、《东邪西毒》，都是一定程度上性别模糊的武侠角色。

甚至是退隐后的两次电影配音工作，《美少年之恋》和《游园惊梦》，都是两部性别探讨议题的作品。林青霞在自己的电影中成功延续了自己创造的经典角色，尽管后续任何一个同质性角色都没有超越“东方不败”的影响。

为什么我们在探讨会成为银幕爆款的女性角色？我想答案，正如莫莉·哈斯克尔的《从尊重到强奸》中所说，“电影中的女人如同双面镜，连接着不久的过去和不久的将来，她们折射出、凸显出女性在社会中的作用，并在某些方面提供如何更新的方式。”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因为男权社会历史的滞留性，银幕上所出现的女性角色，大多都是男性意识主导创造的女性角色，她们会成为爆款，也是因为男权社会需求这些的女性。

就连不少女性电影人，也会屈服于主流，创作这样的女性角色。那些真正符合女性电影人诉求的角色，往往被市场排斥，被当作离经叛道的异类。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些异类也会成为主流，成为爆款。那也是电影这个行业，甚至整个社会结构，真正可以实现男女平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