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度电影 篇十：南方车站的聚会，生猛的华语黑色

本来打算写安东尼奥尼的《放大》，结果周末去看了《南方车站的聚会》，觉得有必要先写一下。

入选戛纳主竞赛单元，是今年唯一的华语片；导演刁亦男前作《白日焰火》在64届柏林折桂；前作中的廖凡和桂纶镁再次披挂上阵，更有胡歌初次大荧幕挑大梁；甫一上映，豆瓣7.5的评分，华语电影中，算是佳作......无论如何，讨论最近的院线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是绕不开的。

但最初吸引我去看这部电影的，其实是万茜。

16年我做过一期关于柳如是的节目，找影视资料，看了万茜主演的《柳如是》，当时觉得，这个女子，就是柳如是。从身段到气质，韵味十足，和幽怨的秦淮河水相得益彰。

万茜属于那种不惊艳，但看过之后，你很难忘记的演员。

于是奔着她去看《南方车站的聚会》。

故事还是刁亦男擅长的故事，小镇、犯罪、追与逃。

胡歌饰演的周泽农是电瓶车盗窃团伙中的一员，一次盗窃行动中误杀了一名警察，从此成为被通缉的对象。整部电影围绕缉凶展开，在缉凶的过程中，形形色色的人走进故事，拼凑出全貌。

考虑到很多朋友可能还没看过这部电影，就不多对剧情做描述了，简单的分析一下。

碍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华语黑色电影的生存现状其实并不乐观，虽然几乎每年都有不错的作品上映，但讲故事的方式总是怪怪的——隐喻，总是有大量的隐喻，让观众理解起来很费劲。

虽然隐喻也是一种调度的手法，但更大程度上，它是一种规避风险通过审查的手段——有些话一旦你说的太过直白，电影就没了。

忻钰坤导演的《爆裂无声》是我个人觉得这几年最好的黑色电影，但同样充满隐喻，恕我直言，普通观众要看懂甚至爱上这样的电影，其实是蛮费劲的。

也有不隐喻的，例如《大佛普拉斯》，结果就是大陆院线没得看。
隐喻，是华语黑色电影的语境，一些好的作品，为了保证能和观众见面，总是自我阉割，讲起故事来，也总是欲说还休。

直到《南方车站的聚会》上映，我觉得这部电影最大的意义，是它成功的挑战了华语黑色电影的语境。不再遮遮掩掩，故事挑明了讲，干脆利落，看得舒爽。

很多械斗的场景，尤其是叉车削头的一幕，我是没料到会这么快出现在国内大荧幕上。

旅馆房间里的动作戏，血花四溅，颇有昆汀的味道，难怪在昆汀在戛纳看到这部电影时赞口不绝。

可能大多数观众觉得这没什么，但细想一下，这可是在游戏中的血都要变绿色的审查机制下诞生的作品啊，真的不容易。

此外，电影中的警匪冲突，匪徒的窝里斗，都是实打实的拍，没有任何一个应付的镜头。港片的黄金期过了之后，我们很难在大荧幕上看到警匪冲突的戏了，也很少见到帮派械斗了，不是吗？

所以我觉得，《南方车站的聚会》在试图打破一种陈规，这个很重要。

刁亦男对电影调度也很出彩，背景的设置，场景的安排，非线性叙事的运用，都体现了导演的水准。

尤其喜欢的，是对野鹅塘这个三不管地段夜间众生相的闪切。一边是世俗的，边缘化的，甚至是罪恶的人群，一边是塘内畏畏缩缩只敢在夜间露脸的禽兽——人一旦面对生死抉择，其实和禽兽没有太大的不同。

电影的摄影非常出彩，利用布光制造出堪称教科书的光影效果，其中楼道枪战的一段，身影和内心的恐惧一起被放大，很抓人。

实话说，国产片其实是不太重视光影的，基本都是通过声音讲故事，日本电影擅长用光影讲故事，我觉得这很好，因为电影本质而言，是影像的艺术，好的电影，首先要“够看”。

说完优秀的地方，再来说说个人觉得些许不足的地方。

表演上，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

廖凡和桂纶镁依然驾轻就熟，很好的完成了表演。按说这里不应该有失望，只是对这两位演技派，人的期望难免会高，若是没有特别出彩的，就显得不尽兴。

万茜的戏份不多，但演的真好，一场羊癫疯的戏，一场和廖凡在房间里的对手戏，不欠不过，恰到好处。

要说演员的不足，可能还是在胡歌这里，首先声明，这并不是说他不好，第一次大荧幕挑大梁，胡歌其实已经做的很不错了，但细究起来，他还可以做的更好。

他饰演的周泽农，是一个惯犯窃贼，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是一个好几年都不回家看老婆孩子一眼的流窜人员，可至始至终，胡歌都把他演出了一身贵气。

看电影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味，看完之后，总算找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文戏武戏，甚至一个点烟的动作，举手投足都有这种贵气，很帅，但不对。

逃窜的落魄和紧张被他的贵气给冲散了，整个电影的氛围就怪怪的。

设为头图

去掉贵气，收起锋芒，多一些落魄，多一些机敏和警觉，这个角色就活了，详见邓超在《烈日灼心》中的表演。

这对于现阶段胡歌来说可能有些苛刻，但对待好演员，理应苛刻一些。

导演在一些生活场景的处理上，也存在一定问题。

比如快结尾真人唱机的设置，对剧情的推进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猎奇大过实用，或者说是刁亦男为了迎合国外观众对大陆的认知做出的优化——在国外人眼中，中国就应该充满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否则我怎么都不觉得这个场景是合理的。

中国乡镇，完全不必用猎奇的眼光去审视，找独特的故事，把它放到平淡的日常中去看，就很好看了，你看贾樟柯的乡镇场景，拍的就很好。

故事逻辑也有讲不通的地方，事实上，《南方车站的聚会》逻辑伤还挺多。

最明显的一个：周泽农成为逃犯后不久，野鹅塘就成了重点排查的地区，警察来往如梭，通缉令满天飞，甚至还发生过枪战。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我敢说，不出一天，这里的常住人口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将始作俑者的面孔牢牢记住，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但电影中，周泽农回到野鹅塘比回到自己家还安全，甚至在野鹅塘接着搞出了一串人命，搞完后还去下馆子了！整个过程中，没一个人认出他来，而密布的警察刚好在他搞事情的时候消失了，这根本说不通。

所以总的来说呢，我觉得《南方车站的聚会》从电影品质本身出发，算不得优秀的作品，但它是值得一看的好作品。况且，以华语黑色电影语境挑战者的姿态，它的上映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一个东西，你得首先允许它的存在，它才有可能变得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