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影时光 篇五:《烧火工》——刘慈欣首部科幻童话,一个孩童式的纯然梦境
一,内容简介
年迈的烧火工独自居住在世界尽头的极东岛,日复一日地采煤、烧火,在凌晨出海,用鲸油点燃太阳
少年萨沙为了挽救恋人的生命,来到岛上,他们吹响鲸笛,攀登月亮,到银河深处去将积满灰尘的星星重新擦亮…
二,阅读感受
该书被称为“刘慈欣首部科幻童话作品”,的确,迥异于大刘一贯擅长的“硬科幻”雄浑宏大风格,没有反讽,没有灭世,没有苦难,没有拷问,有的只是一个孩童式的纯然梦境
梦里有循着笛声游弋的鲸鱼,有在星河旋涡中划动的月亮船,有点燃后热气球般从大海里升腾而起的太阳······
但正如现实里一样,所有的浪漫和瑰丽,都是要以繁琐和辛劳为代价的
为了攀登月亮,他们用鲸骨制作火箭,用鲸油润滑攀爬绳,锚定并攀爬月亮的过程困难重重,历经两次失败后才成功
为了升起太阳,他们要日复一日地采煤、炼油,凌晨出海,准时烧火
烧火工是谁,从哪来,有着怎样的过去,一概未论,但通过他对萨沙说的“你懂得爱”不难推断,他也是个深爱过的人,不然哪里会有能力判断萨沙懂得爱呢,很可能因为某种缘故,失去了爱人(他在星空中提到有一种非正常的死法)
选择了这个孤岛,选择将生命投入这样一份周而复始枯燥孤独的工作中去,既是一种自我放逐,又是一种自我疗愈
因而也就更容易理解,为什么他明知道那些有求于他的人并不会真的留下来接他的班,依然还是会帮助他们去擦亮天上所爱之人的星星,通过帮助别人避免遗憾,来对自己的无法弥补的遗憾作心理补偿
烧火工身上显然有着某种象征意义,他对萨沙说,“如果没有烧火工,这个世界的黑夜就不会结束”,这种义无反顾的牺牲和利他精神,算是集体主义对个人主义的超越吗?
“世界上大部分人看不到这里海面的情景,他们只看到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段话,大意是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那艘豪华游轮甲板上的光鲜亮丽,船舱底部那些汗流浃背的铲煤工人无人知晓
但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歌颂牺牲和奉献似乎显得不合时宜了
又想起福克纳诺贝尔文学奖致词:
没有这古老的普遍真理,任何小说都只能昙花一现,不会成功;这些真理就是爱、荣誉、怜悯、自尊、同情与牺牲等感情。若是做不到这样,将是白费气力。写出的爱情不是爱情而是情欲,写出的失败是没有人失去可贵的东西的失败,写出的胜利是没有希望、更糟的是没有怜悯或同情的胜利。写出的悲伤不是为了世上生灵,所以留下不深刻的痕迹。不是在写心灵而是在写器官······我相信人类不仅能延续,而且能战胜一切而永存。人类不朽不是因为在万物中唯有他能永远发言、而是因为他有灵魂,有同情心、有牺牲和忍耐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责任就是把这些写出来。诗人和作家的特权就是去鼓舞人的斗志、使人们记住过去曾经有过的光荣——人类曾有过的勇气、荣誉、希望、自尊、同情、怜悯与牺牲精神——以达到永恒
同许多童话一样,这故事最初的动力来自于爱情,一个为爱痴狂的少年历经艰难、完成成长、愿望达成的过程
但大刘并没有将其收尾成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俗烂爱情故事,萨沙没有应约回到女孩身边,而是最终选择接替烧火工的工作,在炽热的爱情的驱使下,抵达了更炽热的太阳
是出于信守承诺的契约精神,是对那里天上地下海中的瑰丽浪漫有了眷恋,是经历一番周折后对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还是在烧火工的影响下对升腾太阳这份默默无闻但又伟大壮丽的事业产生了认同感,我们不得而知
“这阳光也有冰儿一份儿”,在故事的结尾,他当然还爱着冰儿,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他把对她的爱融入了奉献,融入了太阳,融入了永恒
而烧火升日这份伟业也得以薪火相传
书里有些有趣的细节,比如炼制精油的过程,和过去老乡们炼制猪油如出一辙:
当鲸完全死亡后,烧火工用斧头和锯剥开它的腹部厚厚的鲸皮,然后用长刀割下里面雪白的脂肪,每块都有一头猪大小。鲸的巨大让萨沙震惊,他觉得他们不是在切割一个动物,而是在一座骨肉之山上开采矿藏。他们把大块脂肪背到大锅处,石灶里已经燃起熊熊煤火,锅底都烧红了,他们登上支在石灶边的梯子,把脂肪扔进锅里,鲸脂块沿着滚烫的锅面滑下,在喧闹的吱吱啦啦声中像冰块一样熔化,琥珀色的鲸油在锅底很快聚集起来
再比如,烧火工的形象和说话方式都是很西方的,但偶尔也会暴露出山西口音,“这就是爱了?”末尾这个“了”,在贾樟柯的电影里也常听到(毕竟刘慈欣在山西呆了很多年)
三,插画印象
插画作为这本书的一大特色,令人惊艳
故事总体风格上是蛮荒、混沌、苍凉、原始的,我想这也正是姬少亭说有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影子的原因
而BUTU的插画也相应广泛采用大块涂色,风格粗犷朴拙,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且并非拘执于具体文段做简单直白的对应,而是契合、呼应故事的意境和情绪、人物的性格和气质,和文字可谓相得益彰
故事前半部分疏离,故而色调也以冷淡阴暗的灰黑为主,后半部分则随着萨沙的转变,色调也逐渐向暖色过渡,直至最后完全接受了烧火工这一角色,温暖明亮绚烂喷薄,涂染并溢出了瑰丽的梦境
可以说,插画既完美妥帖地成为这本书的有机组成部分,又是独立自足的审美作品
兜兜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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