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往事[终章]  赶了个晚集

头戴毡帽，脚蹬标志性长靴，蓄着胡须，一副西部牛仔的打扮，照片中的这个人就是兰登·华尔纳。

兰登·华尔纳

1903年毕业于哈佛，之后一段时间曾旅居亚洲，研究佛教艺术，师从于明治时期著名的美术教育家冈仓天心，回国后在哈佛开设了全美第一门东亚艺术课程。后历任宾州博物馆馆长和克利夫兰博物馆、纳尔逊博物馆的藏品顾问。

1913到1916年间，华尔纳两次到访中国，途径欧洲时他参观了斯坦因、伯希和等人从中国西北搜集到的美术品，对敦煌文物留下了印象。在中国，他分别考察了龙门石窟、巩县石窟和云岗石窟，为新成立的克利夫兰博物馆获取了一批重要的拓片、石雕和铜像。

这些经历让他成为后来福格中国考察队领队的不二人选。

唐 敦煌莫高窟第329窟 菩萨头像壁画

福格艺术博物馆隶属于华尔纳的母校哈佛大学，在得到美国铝业大王查尔斯·马丁·霍尔一部分遗产捐赠后，打算拓展东方收藏品，于是邀请华尔纳返回母校协助建立东方藏品部。

（注：福格艺术博物馆建立于1895年，与建立于1903年的莱辛格博物馆及建立于1985年的萨克勒博物馆于1983年时整合为一个机构，最初命名为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2008年更名为哈佛艺术博物馆。）

“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已大规模拓展了人类的历史知识，还顺手牵羊从中国新疆带回不朽的历史杰作，以此丰富自己的博物馆。在那方面，美国人没有任何贡献，几乎成为令人倍感耻辱的一件事。” —— 兰登·华尔纳

1923年，华尔纳开始着手组建第一支中国考察队，考虑到要为博物馆带回一批壁画标本，临行前他请教了馆长的学生丹尼尔·瓦尼·汤普森，学习了一种名为“Strappo”的壁画剥离技术。

简单来说就是用含有颜料固定剂的胶水，浸透画布，覆盖在壁画上，等胶水干透之后可以把壁画一起剥离下来，这种方法曾经用于早期欧洲壁画保护，是一种风险性极高的方法，因此极具争议。

唐 敦煌莫高窟第335窟 菩萨头像壁画

华尔纳依然对龙门石窟念念不忘，于是先到了龙门，但并没有什么收获，只能转向其他目标。

一行人从北京出发到河南，拜会了当地军阀吴佩孚，并在吴佩孚的武装卫队护送下到达了西安，之后再从先前往甘肃，意外发现了泾州的王母宫石窟，这是一个北魏时期的佛教石窟，在这里凿下了一批石雕作品。

离开甘肃后，绕道黑水城，挖掘了10天也仅仅获得了一些小玩意儿，因为这里早就被斯坦因和科兹洛夫扫荡一空了，当离开这里时，他的搭档杰恩双脚严重冻伤，不得不提前离开，华尔纳则继续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敦煌进发。

唐 敦煌莫高窟第320窟 菩萨头像壁画

1924年1月21日，华尔纳首次造访敦煌，敦煌的佛教石窟令他极度震撼“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绘画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即便之前华尔纳曾无数次的翻阅研究敦煌壁画和塑像的照片资料，但身临其境，华尔纳如同着魔一般，接下来的10天时间里，除了吃饭，华尔纳都在千佛洞里待着。

“那些公元14世纪前的先哲们在墙壁上留下的精美绝伦的佛像，有的步态雍容地列队行进，有的静坐在盛开的莲花上面举手祝福，有的陷入深深的沉思，有的则处于更高层次的心无所思的涅槃状态。……他们栖身在高高洞窟里，是如此的高深莫测、意味深长。”——华尔纳

俄国十月革命后，白俄残部逃窜到新疆，为恐日久生事，将三百多人安置在敦煌千佛洞，住在洞中毁坏了许多塑像，生火做饭熏黑了壁画，有些士兵还在墙上乱涂乱画，华尔纳看到这些极为愤怒，他将这归罪于中国人的漠不关心，这也成了后来他的辩解词：“想到那些故意破坏行为的德行，我会毫不犹豫地把那里的所有壁画都揭取得精光，再过二十年，敦煌将变得不值一看。”

唐 敦煌莫高窟第323窟 三人像壁画

取回壁画标本一直就是华尔纳的目标，所谓的收集样本进行研究，妥善加以保护防止进一步损坏，无非是因为他也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是对壁画的亵渎，找些借口安慰自己。

华尔纳向千佛洞当时名义上的主人王圆箓道士捐赠了75两银子，开始着手采集壁画，一开始他想尝试切割或者凿沟的方法，但都失败了，最后还是采用了胶水剥离的方式。

原本若实施得当，在壁画上刷好固定颜料的药液后，再把浸泡了胶水的布贴到壁画上，由于胶结物的张力，带胶的布会把颜料层剥离下来，可当时敦煌正值隆冬，零下的气温让华尔纳无法判断固定颜色的药液是否已经渗透，还是在渗透之前就已冻结，浸了胶水的纱布还没有妥帖的覆盖在壁画表面前，也已经是冻到梆硬。

唐 敦煌莫高窟第323窟 八人乘船运送佛像壁画

就这样，在各种不确定性的左右下，华尔纳花5天时间，剥离了12幅壁画，用毛毡包裹，平铺着夹在两块木板中间运回了哈佛。其中335窟的那块据说最终在哈佛没有成功提取全毁，其他的11幅保存了下来。

当然，华尔纳此行最珍贵的收获并不是这些壁画，而是一尊半跪菩萨像，来自328窟。

菩萨像328窟原本位置

他雇人花了5天时间从基座上打了下来，然后用自己的内衣和袜子包裹起来放上马车，大约九个月后运抵北京再转运回美国。

对于华尔纳揭取壁画，王道士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对塑像的态度就不同了，一开始并不愿意让华尔纳拿走塑像，最终松口让他带走这尊菩萨像，只是因为在王道士眼里，这个塑像不再鲜亮，有些过时。确实，经过清理后，菩萨像上的各种细节色彩才逐渐显露出来，除了衣服部分有些许损坏，基本完好，华尔纳大喜过望。

328窟 半跪菩萨像

八个月的考察活动令福格艺术博物馆收获满满，基于首次中国之行的成功，次年华尔纳再次带队进行第二次中国远征，并计划在5月到达敦煌，适宜的气温可以更方便揭取壁画，但他们没想到，在敦煌迎接他们的是一群愤怒的示威者，当时中国反帝排外情绪高涨，越来越多人开始阻止外国人来华“考古”。华尔纳一行在敦煌一无所获，于是他们把目标瞄准了榆林窟，同样，在当地人民的强烈抗议和阻挠下无功而返。

终于，敦煌的大门对这些不怀好意的外国人永久的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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