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营2020》：失败者的悲歌

2019年6月8日是《创造营2019》的成团夜，比赛结束后，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舞台。未成团的选手牛超把外套拿在了手里，独自一人在热闹的合影人群背后，百无聊赖地用外套去扫舞台上的拉花碎屑。这一幕无法呈现在比赛正片里，却在纪录片《一个男团的诞生》里被摄影机捕捉。

2020年7月4日是《创造营2020》的成团夜，比赛结束后，未成团的“卡8位”徐艺洋在台下拿来揉皱的纸巾帮好朋友刘些宁擦眼泪。又转过身去抱住了瘫坐的第七名出道的张艺凡。她或许不知道，此刻网络上关于张艺凡“皇不配位”、“小偷”等言论已经甚嚣尘上。为徐艺洋“意难平”的粉丝们开始把怒火宣泄到张艺凡身上。

因为腰伤复发退赛的姜贞羽也出现在了比赛现场，她长得漂亮，甚至以“姜贞羽镜头”登顶了微博热搜。全程在台下见证了新一代女团的诞生。网友形容高人气的她“仿佛看着别人拿走了属于自己的出道位。”而前一阵刘些宁等人去病房探望姜贞羽时，姜贞羽素颜在镜头前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画面，仍让人记忆犹新。

同样出现在总决赛现场的还有《创造营101》第一季未出道的强东玥，她是专程来支持最后赛段里的三位姐妹的。总决赛前陈卓璇给好友强东玥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谎称自己没有进入决赛。强东玥安慰她说，当年没成团的时候自己确实很难过，不过也不会难过太久，只会难过一会儿。

选秀15年，中国电视娱乐见证了无数新鲜血液，也见证了更多的失败者。

将时光倒推——2006年《加油好男儿》6进5的比赛，唱歌跑调，被质疑的马天宇败给了自己的好朋友魏斌，无缘五强，白纸一样的男孩泪洒舞台。

2007年《加油好男儿》8进7的比赛，一直被贴着“花瓶”标签的李易峰败给了闫安，眼中满是失落。

2013年《快乐男声》60进20大逃杀，刘也和华晨宇分到同一组，评委被华晨宇的歌声彻底征服，刘也直接被淘汰。刘也刚跳完舞气喘吁吁，听到的都是批评和误解。

2020年《青春有你》第二季，话筒交给卡10的乃万，她捂住眼睛，似乎积蓄了全部气力说出了一句“终于结束了，我太累了。”

《创造营2020》总决赛的舞台上，黄子韬和淘汰选手一起表演了一首《冰激凌》，这首歌是他在比赛期间为选手创作的。表演有一幕是淘汰选手孙如云牵着黄子韬在人前一起舞蹈，节目组在最后还贯彻了两人的“撞脸梗”。

孙如云就是那种“笨小孩”，她和姐姐一起参加海选，结果比她好看、各方面都更优秀的姐姐没有入选。她进入创造营明显感觉不适应，主题曲考核中她成了基础最弱的“差生”，在其他人“一天班”的优等生迅速学会舞蹈唱歌的时候，她却在一个音一个音地进行调整。结果唱出来的主题曲还是跑调得离谱。她是最努力练习的人之一，甚至直接通宵吃睡在了练习室，尽管短期突击实在收效甚微，但是她也算问心无愧。

在公布成绩的时候，黄子韬板着脸专门把孙如云叫出来，问：孙如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她答，不知道。黄又继续问，你觉得你跳得好吗？她说，不如那些妹妹跳得好。本来就严肃的气氛下，其他选手都露出一丝苦笑，有人甚至尴尬地扶额。孙如云又补充说：但是我要告诉你，就是那三天我真的尽力了，我三天三夜都没睡，尽全力就好。说完露出勉强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让我很触动，她特别像那些班里敢于顶撞老师的学生，敢说，也敢于承认失败，但是不承认自己未曾努力，有一种执拗的犟。

第一次顺位发布之前，教练提了几个问题，让选手自己对自己进行评测。孙如云自信地走到了第一条线。拿起话筒，她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因为从小到大，优秀的都是姐姐，觉得只要姐姐努力就够了，自己可以随便叛逆。但是这次选上来的却是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赞自己。

有苛刻的网友说，孙如云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还开玩笑，自己实力不行当然不可能几天突击，“你努力了三天，别人可是努力了三年”。但是我却特别能体会那种无力感，因为从小都不是别人目光的焦点，于是一直觉得糖果是别人的，奖励也是别人的。天生唱歌跑调，跳舞四肢不协调，努力也是没机会。

但是这次，糖果忽然就在面前，上万个女孩觊觎的宝座就在自己眼前，她才幡然醒悟，要逼自己一把，才会无愧于心。

总决赛上，孙如云的舞蹈是肉眼可见的进步，看她仍略显笨拙地和“撞脸“的黄子韬一起跳舞，笑得很甜地唱着” 开心地吃着我的ice cream，那些烦恼都离我而去了呢，羡慕我吧。“

拥有一个努力过的夏日回忆，羡慕我吧。

近些年许多选秀的口号都用类似“越努力越优秀”的口号来鞭策学员，但比赛的投票机制，选拔结果也残酷地提醒每位选手一个真理——不是所有努力都一定有回报的。

《创造营2020》的“复读生”林君怡、苏芮琪想必也体会到这点。林君怡从全A初C、舞蹈拔尖的选手，却落得每次排位都在后退的结果。苏芮琪在台上喊话，希望多关注那些努力有实力的人。可是吸粉就是一门玄学，其他人可以很“废”，没什么特长，但是性格讨喜，人设真实，长相甜美，同样可以出道。其实这跟社会的真相也是契合的，没什么道理可言。没有什么成功一定是只靠努力的，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秘诀。

这次比赛，能明显感觉选手很喜欢强调三个字“被看见”。毕竟如今的选秀是百人选拔，早已不是十年前大逃杀后浓缩到10人的精英制选拔了。在百人里，别说故事线了，很多人连名字都没被人记住。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争不抢可能连镜头都没有。

《创造营2020》开始揭晓出道结果，现场为出道者准备的舞台缓缓升起。出道的台子非常高，仿佛登上之后可以睥睨一切。和出道位鲜明对比的是花路另一头的选手们，听到张艺凡第七名出道的同时，后面的希林娜依·高马上冲到旁边安慰徐艺洋。大家都反应过来，徐艺洋这次的女团梦又要终止了。这个不太会说场面话的女孩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为对手鼓掌祝福，一边孤零零站在第一排看身边逐渐寥落，一边眼泪流了一脸。

台下的姜贞羽望着这个曾经触手可及的舞台，眼里又流落出几许落寞。她在病房养伤的时候曾说，最怕看到之前比赛的画面，甚至看到一同比赛的姐妹，都仿佛在往她的伤口撒盐。她每天都无数次问医生，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康复出院，重新归队。说这些的时候，她眼中的小火苗熄灭了，那是一个女孩梦碎的时刻。难以想象，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专程来到这个现场，观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盛宴。仿佛一个旁观者，眼看着自己起高楼，眼看着别人宴宾客，眼看着自己楼塌了。

很希望这些追梦的“失败”女孩们，像强东玥说的一样，会难过，但只会难过一会儿。她们当然要学会消化失败，学会在青春里体会人生无常，命运寒凉。她们过早地瞥见了耀眼和炫目，就要残忍地体会背后的黑暗和坠落。

希林娜依·高在走向C位的花路时，两旁焰火夺目，突然爆出了拉花。这些拉花崩到天上，缓缓下坠，祝福着今晚的成功者，用最美的瞬间赞赏着她的表现。这些拉花又多么像许多女孩的青春，绚丽夺目，自信美丽，可终归要坠落。

这是成功者的青春，这是失败者的夏天，这是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拉花升空又坠落的夜晚。不知当年，那个在用外套落寞扫着拉花的少年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明年这些拉花又将坠落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