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时代，我们是否还需要纸笔笔记？

电子笔记方便快捷环保——电子笔记通常比我们的手写笔记更方便搜索和管理，电子笔记可以更快地记录格式更为丰富的信息（图片、录音、视频等等），可以跨平台同步的电子笔记更方便我们随时随地记录和查阅自己的笔记。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越来越离不开电子笔记，但在不断尝试笔记全面电子化的过程中却发现，我同样也离不开手写纸笔笔记。那么什么样的场景下我倾向于手写呢？手写笔记又在哪些方面比电子笔记更有优势呢？甚至我们为什么要记笔记？

我们先来回忆一下我们会在什么情况下写笔记，写笔记主要为了什么？

▍写笔记的几种典型场景我们最熟悉的场景可能是在学生时代课堂学习听讲时记笔记。听讲笔记也不仅仅局限于课堂听讲，自己课外学习一些网络课程、看一些系列视频，或参加培训、讲座等其实也都是类似的场景。这种情况下，我们常常需要一边听讲理解课堂内容，一边记录下学习要点以便日后复习。课堂学习之外，我们也可能会有一些更具有自主性的专业阅读，有时会写一些相应的阅读笔记。比如说课前预习或课后复习，科研工作者读论文写论文，知识生产者为内容创作积累素材等等。这些情况下通常我们可以更自由地把控阅读和笔记的节奏，更注重阅读和思考的深度，没有课堂学习时短时间内记录更多信息的压力。除了专业学习，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消遣性阅读的需要，或是读书，或是看视频看剧，看到精彩之处可能会想留下一些痕迹，不一定追求系统性，也不必发表，更像是与自己对话。这些笔记则完全是私人的，至于记在哪里，怎么记，各人也都有各人的偏好和习惯。以上三种都是对应于比较完整时间的阅读和阅读笔记，日常生活中我们也有不少需要速记的场景，打电话时临时需要记下的新信息、忽然想起来要处理的事情、即时的灵感等等，他们通常体量不大，但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又常常不期而至。上面提到的各种场景只是简单地概况，但实际操作中会涉及各种各样复杂的情况，我们很难说什么场景更适合电子笔记，什么时候更适合手写笔记。比如说即便都是记听讲笔记，提供讲义与不提供讲义的课程可能需要不同的记法，理论性更强的课程与更偏向实践的课程可能也需要不同的记法，课堂节奏快慢可能也会应对不同的笔记法。讨论手写笔记与电子笔记，我们更需要考虑我们写笔记的目的是什么。

▍为不同目的服务的笔记做记录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摘录重点备忘，以便日后查阅。比如说一些待办事项，比如说重要的联系方式或信息，再比如说一些家用电器或软件的操作技巧，抑或是菜谱、购物信息、愿望清单等等。这种类型的笔记最需要一方面方便检索，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到；另一方面信息明确、重点突出，我们可以迅速获得最需要的信息即可。写笔记也可以有效地帮助我们理解和记忆。这类笔记最常见于课堂学习和专业阅读，也是大多数人学生时代最常见的笔记类型，也常常是笔记方法讨论的重点。帮助理解和记忆的笔记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应用不同的笔记方法，无论是康奈尔笔记法、卡片盒笔记法、思维导图、A4 纸记忆法等等，这类笔记的终极目的是通过记笔记帮助我们把握学习的重点，理解学习内容，加强巩固和记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笔记在促进思考和写作的作用越来越受到关注。很多知识管理爱好者反映，通过 How to take smart note 一书了解并实践了卡片盒笔记法之后，切身体会到写笔记对思考的帮助，以及日常做好笔记对减轻写作负担的作用。这也是我现阶段笔记的主要类型。这类笔记更强调主动去建立不同笔记间的链接，不要局限于某个领域或某个项目。同时，笔记不仅仅是思考的成果，写笔记就是思考本身。帮助思考的笔记建立在我们对知识有所理解的基础上，与我们之前所说的帮助理解和记忆的笔记也息息相关，并非可以完全割裂开的，我将二者区分开来主要考虑了两个方面的差异。一是信息的类型，前文所谓帮助理解和记忆的笔记多是针对我们输入和接收的知识性内容，而后者的核心是我们在学习知识之后形成自己对某个问题的思考。帮助理解和记忆的笔记必然也会涉及自己的思考，但不涉及发展出完整的观点；帮助思考的笔记也一定会包括知识性的内容，但这些知识不仅仅要理解和记住，需要推动产出。另一个方面是结构性的问题。我们系统性地学习一个新知识时，通常从一开始笔记就会是结构分明的，自上而下从全局到细节把握。但我们产出思考成果的时候更多则很难做到一直时候结构分明的，我们总是先有一些灵感，再慢慢将若干个点联系起来，将整个想法丰富起来，自下而上发展，结构慢慢浮现出来。除了备忘和学习工作需要之外，很多人也会写一些记录生活和日常情感的笔记，比如说读书读到动情之处随手做一些书摘，写几句体悟。再比如说制作手账记录生活点滴中的美好等等。书写并不一定总是要有什么目的，书写本身就是意义。

▍手写笔记的优势灵活、自由相较于电子笔记来说，手写笔记一个显而易见的优势就是灵活、自由。只要有纸和笔立刻可以动手写，不必确保设备有电有网，不必等待打开软件或找到相应的页面，因此，习惯随身带一个小本儿，或在家中顺手的地方放一些便签和笔，需要随手速记的时候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方便。手写笔记的自由灵活也会帮助我们记听讲笔记和阅读笔记。直观的体会就是要记录的内容包括较多复杂的图表，或特殊字符、特殊格式等等，现有的许多笔记软件记录起来都比较麻烦，这时选择纸笔手写或者有手写功能的软件（如 Goodnotes、Notability、OneNote 等等）就会方便很多。近期的一项教育学研究（Luo, Kiewra, Flanigan, and Peterantz 2018) 追踪了一百多位本科生的课堂笔记习惯，发现确实习惯电子笔记的学生记录方式以文字为主，而手写笔记的学生更注重视觉化的呈现效果。同样的，在理解和思考的过程中，纸笔书写也可以更方便地绘制各种流程图、思维导图等等，梳理知识结构和我们的思路。我的笔记本除了记录的过程，由于手写笔记的展示方式也更加自由，我们可以更方便地相互参照回顾我们的笔记。我们可以轻松地将好几篇论文打印出来，一起铺开放在办公桌上来回比对着阅读。我们也可以将笔记写在卡片上，或活页纸上，在需要的时候将相关的笔记挑出来铺陈在桌面上，既可以方便地比对阅读，也可以通过不同的摆放位置来展示笔记间的逻辑关系。受设备和软件的限制，目前电子阅读器和笔记软件还不能轻松地实现这些功能，就这一点而言，手写笔记的体验和作用大大优于电子笔记。慢，但是有效方便快捷往往被看作电子笔记一个重要的优点，也很容易被当作手写笔记的一大劣势。比如说，如果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记录大量的信息（如信息量较大还不发放讲义的课堂），电子笔记显然可以更好地帮到我们。但有些情况下反而写得慢花的工夫大会让我们有更大的收获。有一些研究发现，在课堂学习中，即使手写笔记可能比电子笔记记下的内容少，但学生的掌握程度通常更高（参见 Mueller and Oppenheimer 2014 及相关研究）。一方面，使用电脑记课堂笔记更容易导致分散注意力，而用纸笔记笔记的学生通常更加专注。另一方面，即便在学生都保持高度注意力的状态下，使用纸笔笔记能更好地促进学生思考和整合学到的内容，而不是机械地速记老师讲过的内容。简单说来，正是因为纸笔写字速度较慢，我们可能来不及记下所有信息，于是我们会更有针对性地在思考之后记下我们认为最重要的内容。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用电脑记笔记就一定不思考了，或用纸笔记笔记就一定会充分思考，但不妨体验一下是否用纸笔记录对你更有帮助。而且，我们手写笔记的思考可能确实比电子笔记的思考更有效。Bjork（2011）的一项研究谈到了记忆存储强度和提取强度间的对抗关系。存储强度指人脑存储记忆的能力，比如说同样的东西某个人记得更快，或同样的时间内他记住的东西更多，存储强度就越强。提取强度指记住的东西是否在需要的时候能有效地唤醒、提取、被应用。Bjork 发现存储的过程更「困难」，提取才会更容易，如果存储过于轻松，可能提取的时候就会遇到困难，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记得快忘得也快」。手写本身减缓了记录的速度，让记忆的过程相对更「困难」，这反而可能使得我们记忆和理解得更深刻，日后用起来越容易。可能很多人有过这种体会，背的东西看了好几遍总是记不熟，手抄过一遍后就记住了，如果你有这种体验的话，有时候手写的辛苦和麻烦可能还是不要避开，它可能会让我们理解得更好、记得更深、用得更活。无目的的写写画画其实是为了思考从个人体验上说，我在日常阅读论文写论文的时候也会习惯在纸上写写画画帮助理解和思考。我发现在选择是纸笔书写还是用电脑的一个重要的参考因素是思考的速度，让笔记的速度和思考的速度尽量匹配。如果目前遇到的问题比较难，想得比较慢，我更倾向于用纸笔，一边想一边写，这种情况下用电脑我常常会走神；直到思考有了突破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我才会转向电脑。写字有时也是一种休闲对于喜爱写字、热爱各种文具的人来说，写字本身是一种重要的消遣方式。因为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精心制作手账，所以常常会尽可能地抓住一切可以手写的机会。比如说不涉及大段摘录的消遣阅读，我更偏好歪在沙发一隅，拿着好写的笔和各式各样的便利贴，边读边随手标记或书写。除了边读边写本身就是极大的乐趣以外，当你在书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再次翻起看到自己之前留下的只言片语又总会激发一些新鲜的想法，这种时刻总是美妙的。再比如说，尽管我现在已不再是学生，没有课堂学习的经历了，但总有一些讲座、报告、会议，如果信息密度不是很大，我也会尽可能地手写记录，有时甚至为了能多写写字多用用手边的笔，有用没用的东西都一股脑写下来。总之，写就是了。

▍我通常在什么时候手写笔记在我的实践中，电子化笔记和纸笔手写几乎是并重的。这里先特别说明一下，在当下的语境中，我们面对的其实不是电子笔记和手写笔记二分的状况，我们至少有三类笔记，纸笔手写，电子设备上的手写笔记，键盘或多媒体录入的电子笔记。我的手写笔记主要是纸笔手写，现阶段较少有在电子设备上手写的场景。首先，速记备忘之类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通常会手写在便签条上。一是记录方便，二是可以贴在工作区随时可以看到，有更好的提示效果。其次，上文也提到，对我来说写字本身也有一定的休闲作用，我的非专业阅读笔记以手写为主。第三，与科研工作相关的笔记我多是电子和手写掺半。作为科研工作者，我的日常工作内容重心是阅读文献、思考理论问题和写学术论文。我在文献阅读的过程中会有较多手写笔记，帮助理解和记忆。我通常习惯边读边写，摘录一些重要的概念、材料加强记忆，同时绘制一些导图或流程图帮助把握文章脉络。在文章读完之后，我会再将手写的笔记整理加入我的电子笔记系统中留存，手写的大部分内容甚至可以丢弃了（虽然我还是都留着了……）思考问题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我没有明确的先手写再整理电子化的过程，而总是两者同时配合进行，时而在电脑上敲下一些内容，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二者配合更好地帮助我想清楚问题。

▍结语总结来说，电子笔记有诸多好处，而手写笔记也有其不可替代的优点。电子时代，我们依然需要手写笔记。我们不必要执念于全面电子化或坚持全面手写，在选择的时候，我们可以问问自己，我写笔记的目的是什么，我在回头翻阅、复习笔记的时候搜索的工作量有多大、需要怎样的呈现方式，等等，想清楚了这些问题再决定用电子笔记还是纸笔手写。当然，二者也可以结合，创建更适合自己的笔记工作流。总之，无论纸笔还是电子，下笔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