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将军来的夏天》：发掘生命资源，让生命绽放光亮

创作立场声明：在阅读和写作中找寻生活的意义，在助人与自助中体会生命的丰盈。

传说二战时德国攻打莫斯科期间，有一对住在莫斯科城内的祖孙，小孙子生了重病。祖父决定冒险去城外的森林寻找一种珍贵的药材来救孙子，结果被德军逮捕。德国将军给了一些盘尼西林给祖父，要他回去，想借由跟踪他找到攻城的秘密小径。老祖父不肯，德军便把他丢到前线。在大雪中，老祖父站了三天三夜，安然无恙。德军见此备受打击，一个莫斯科老头子都能在大风雪中待上三天，那靠着烧煤油取暖的德军还有什么优势？于是德军撤退，莫斯科因此保留。这位老祖父就被称为“冬将军”。

冬将军到了夏天还能发挥出作用吗？台湾作家甘耀明的小说《冬将军来的夏天》提出了这个问题。

小说讲述的是罹患癌症的祖母为了再见孙女莉桦一面，悄悄回到家中，躲在木箱里，却正巧听见了喝醉酒的莉桦被老板儿子性侵。莉桦决定起诉老板的儿子，却被其母亲当作了和老板谈判的筹码。祖母带着莉桦离家，同老人团住在一处废弃的游泳池中，靠往生互助会的死亡赌博机制赚钱，彼此照顾。后因死亡赌博妨碍到相关庄家的利益而离开泳池，展开一段末日狂欢般的旅途。小说的最后，祖母作为莉桦的证人出席法庭，为众人演示自己如何藏在比自己身体小四倍的木箱中，最终断骨。

甘耀明，台湾新生代的*级小说家，莫言称其文笔可惊天。他的作品大多带有魔幻主义的色彩，比如《邦查女孩》、《杀鬼》。而这部《冬将军来的夏天》，作者称它是小魔幻，以现实为基调，其中充斥着一些小奇幻、小惊喜。

一、冬将军是“魔幻”，夏天是“现实”——魔幻中的现实

小说中女主角莉桦的祖母带有缩骨功的超能力，所以她能藏在比她身体小四倍的箱子中。恰巧听见莉桦被欺负，因而奋力摇动箱子，吓走了老板的儿子。而在最后法庭环节，对方律师的诘问让莉桦陷入了圈套，官司落了下风。这时候，祖母出来作证，并愿意为此表演自己是如何藏到箱子中的。

我们看到以莉桦被性侵一事开始，莉桦决定起诉，随后离家，再到最后的法庭对峙。祖母在其中扮演的就是“冬将军”的角色，而且因为她拥有超能力，我们在读小说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带着这样一种期待：祖母能够表演成功，打败坏人，赢得官司。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故事会更加偏向于童话。

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冬将军在冬天能起到作用，在夏天就不一定了。祖母表演失败，官司走了下坡路。这也隐喻了社会的一些现实，在大多数的性侵案中，不太可能有祖母藏在一旁，而受害者往往在进入司法程序后很容易说错话，被对方抓住把柄。尽管受害事实确凿，但在法律层面却缺少赢面。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作者将小说名取为《冬将军来的夏天》的原因，用一种矛盾的手法，预示着现实并不会如童话那般圆满。

二、遭遇人生困境，记得有双手在努力地托举——不要忘记自己的生命资源

祖母这个“冬将军”虽未能如我们所期望的那般赶走邪恶迎来正义，但她仍像传说中的那个老祖父一样，为了孙女倾其所能，这份爱是一致的。即便是在夏天，也不会改变的。而我想，这一点也是更为重要的。

莉桦在遭遇性侵后，又遭遇了至亲之人母亲的背叛，母亲没有考虑女儿所受的伤害，只想着以此为条件为自己争得利益。同时，莉桦又失去工作。这使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人生仿佛在黑暗中不断地下坠。这时候，是祖母那双年迈的手托举住了她。

祖母带她离家，与老人会的其他几个老阿姨一起，住到一处废弃的游泳池中。这些老阿姨，各个拥有伤心的身世，却又顽强地生活着。在祖母的授意下，老阿姨们常常从侧面安慰莉桦，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痛苦经历来安慰。她们的逻辑是：要是知道这世上有人比你更惨，就会好过一点儿。在一路的旅途中，祖母带莉桦去见曾祖母，找姨母，借各种各样的事希望莉桦能走出阴影，生出勇气。

在法庭上，祖母为了莉桦，奋力表演，不惜生生断骨。表演虽然失败了，但是这份爱却是圆满的。莉桦和老阿姨们一起被囚，祖母为了逃脱，奋力将自己的头缩进胸腔，吸引看守人的注意，乘其不备，最终成功逃脱。

莉桦的遭遇是不幸的，但同时她也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个人，这样深深地爱着她。在不断下坠的人生时刻，她被这份爱牢牢地托举住了，尽管最后官司的走向并不乐观，但是莉桦却在与祖母相处的这些时间里，收获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也许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生境遇，我们都要记得总有人在默默地爱着我们，而我们自己要去找到这样的生命资源。这也是莉桦能够救赎与成长的关键所在。

三、没能好好说再见是一种遗憾——死亡的责任是有所爱，好好道别

小说虽以莉桦的性侵案为主线，但其中夹杂描写了很多老人的生活现状以及抛出了一个终极问题：死亡。在小说中有几处描写，令人印象深刻。

一处是祖母带着莉桦去安养院找曾祖母，祖母躲在曾祖母的床上假扮曾祖父，对曾祖母说：“我这次回来是专程跟你讲，我谢谢你那几年的照顾，我忘了讲就走了，失礼。”曾祖母因此大哭，多年来的委屈与不满瞬间扫灭。原来曾祖父脾气很臭，在世的最后几年中风，曾祖母照料了他五年，在走的那一刻曾祖父也没有好好跟她道别，反而凶了她。曾祖母因此耿耿于怀。

在生命终结时，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好好地道别会成为一种莫大的遗憾。因为死亡，意味着再也没有机会。所以，当我们遭遇亲朋好友突然的死亡，这种伤痛总是会更加深刻。在心理咨询中，很多当事人就是因为没能和突然离世的亲人好好道别，导致抑郁，产生各种心理疾病。而通常咨询师会用空椅子技术让当事人与已故的亲朋完成道别，用这样一种仪式感使当事人感到圆满，从而得到疗愈。

如何道别？在小说的另一处也有提到，原本就罹患癌症的老狗“邓丽君”因为回收阿姨的举动命在旦夕，即将离世，她的主人护腰阿姨悲伤不已，并且对回收阿姨十分愤怒。祖母用了一些萨提亚治疗的句式来教“邓丽君”和护腰阿姨完成了道别。“这一辈子谢谢照顾，我很感恩”、“这辈子跟你很快乐，谢谢你”“我爱你”。狗狗用“汪汪汪”的声音说完这些后，原本愤怒的护腰阿姨放下了愤怒，安静地抱着“邓丽君”直到它咽气。悲伤还在，但是遗憾却没有了，愤怒也消解了。

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其实特别动容，如果能好好道别，我们的确可以少很多遗憾。在离开这世界之前把握时刻跟挚爱说“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再见”。小说不止一次地借祖母的口说出：“死亡是有责任的，死亡的责任不是有所亏欠，而是有所爱。”因为肉体虽然会消亡，但是爱的情感却是可以延绵下去的。只要我们在内心记得，那么死亡的人就永远不会消失，他带给我们的力量就可以一直陪伴着我们。

《冬将军来的夏天》没有能使千军万马撤退的“冬将军”，但是却有拼尽全力保护所爱之人的“冬将军”，而这个“冬将军”是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能有的。

“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睁开双眼，去看到、去发现这些生命资源，让生命绽放出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