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脑烂剧？还是可怕预言？

创作立场声明：无

假如人类证实了外星文明是真实存在的，即使还没有任何实质的接触，其效应也能通过人类群体的心理和文化透镜被放大，对文明的进程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是比尔·马修在其科幻著作《十万光年铁幕》里的理论。

当然，看过《三体》的朋友都知道，这本书和这个作者都是刘慈欣虚构的。

今天聊的这部剧，我认为却正好是这个虚构理论的现实想象——假如“神”真实存在，且以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和形式存在，人类的信仰该如何自洽呢？

又或者，人类该重新相信什么呢？

地狱公使

又是一部评分不高，但我非常喜欢的一部剧。

同名漫画改编，奈飞出品，短短6集，《釜山行》导演延尚昊自编自导，最强中生代演技派刘亚仁主演。

我非常理解《地狱公使》作为一部科幻剧，口碑失败的原因——它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设定，但导演完全无法自圆其说。更准确的说是，导演根本就没有打算去逻辑自洽，而是选择把满头问号的观众集体遗留在风中。

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只顾挖坑不顾填。

《地狱公使》里的这个脑洞是：随机的死神。

不知道哪个异世界来的类似绿巨人式的怪物，会以面对面的方式，随机宣判某个人的死刑，时间精准到某年某月某天某时。

王铁柱，明年3月2号下午3点半，你会下地狱。

时辰一到，不管被宣判者在哪里，几位地狱公使都会准时跨结界而来，先是一顿暴揍，然后将其焚烧成灰尘，最后遁入结界走人。

即使被宣判者在这个时间点到来之前就死了或者自杀了，审判仪式依然会准时准点进行。

这个设定其实并不新鲜，而且特效也做的一般——这明明是导演延尚昊的强项才对。

那我为什么喜欢这部剧？

因为我没拿它当科幻剧看。

我不期待导演给我一个硬核解释：这几个怪物从哪来？到哪去？又为什么这么做？

我看到的是这一现象发生后，人类现行社会体系，会发生什么变化？

其实，剧中这个设定分寸拿捏的很精准，它不是外星入侵级别的毁灭性灾难，它是随机的，小概率的，而且只宣判死期并不给宣判理由，执行过程又无处可逃，人类连抵御、反抗或者躲避的方向都没有。

它只有冷冰冰的事实，如何理解和接受它，才是这部剧的重点。

刘亚仁因为提前预言和“解读”了神谕，成为超越当下一切宗教乃至政府组织的精神天皇。他对神谕的解读是，每一个被宣判的人，都是因为自己犯下的罪孽。

至于是何种罪孽，那是神观察的范围。

整部剧被明显的分割成两部分，前三集颓废刑警追查“地狱预言者”刘亚仁的主线框架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以警匪片的模式带观众追寻真相（因为根本没有真相可言，或者说真相是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

而是展现两个都遭遇过极度灰暗的人，对宣判事件乃至对人类的整体看法，有点像《三体》里的降临派和和拯救派。

刑警：因为害怕不得好死而去当一个好人，算是真正的好人吗？

教主：可是除了恐惧，还有什么能让人类忏悔呢？

当一位看上去柔弱无害的母亲的“宣判仪式”被残忍的全网直播，并迅速被“就喜欢看杀头”的狂热群众传播到全世界之后，一半的地球人成为了这个新宗教的信徒。

一个细节很震撼，警方狙击手布置周全，准备在异世界行刑者“执行神谕”的时刻击杀之，可当狙击手亲眼目睹了超出人类理解能力的执行现场之后，纷纷不敢开枪。

他们不是害怕，而是人生观在那一刻崩塌——神灵突现，你又怎么能对神开枪呢？

至于第三集给刘亚仁设定的命运结局，很多观众不满，我倒觉得非常好，不仅没有把这个角色朝骗财骗色的邪教头目上去塑造，更重要的是，他和刑警成为了彼此的镜像，明明身处两个极端，却殊途同归——他们一直坚信着自己并不相信的东西。

两个角色光环堆叠到了一起，最终问出那个贯穿全剧的核心问题：

你真的相信罪有应得吗？

如果法律不能让人罪有应得，那来自地狱的宣判可以吗？

相比于前三集，后三集被批评的就更多了——不仅继续不解释宣判事件，反而让剧情沦为了两个宗教帮派的争权夺利。

这一点批评我也完全同意。

但只字片语间对新世界的描述，依然很吸引我。

几年之后，半数人类成为这个宗教的信徒，他们分布在各行各业，掌控舆论和财富，可与此同时，宗教又没有形成欧洲中世纪那样的宗教政权，各国政府依然在稳定运行。

而人类对宣判事件的感受也日常感。

恐怖日常化。

对被宣判者，信徒会八出他一切有罪的证据，必须要证明他是罪有应得。

被宣判者的家人朋友甚至子女，都必须与其公开决裂。

直播“有罪者”的行刑现场，也变成了大型娱乐节目。

还有什么，比谴责、惩罚被神钦定有罪的人更彰显正义呢？

但另一边，当这种随机小概率事件落到你头上，你在某天吃饭睡觉洗澡的时候，被结界而来的“神”宣告死期之后，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神，你搞错了，我没做过坏事，就算闯过红灯撒过谎，但也不至于吧？

否认三连无用之后，更统一的反应是什么？

千万不要让自己的行刑场面被直播出来。

羞辱感比死亡更恐怖。

找个无人找到的地方被行刑，“神秘失踪”是最好的归宿。

可教徒们当然不允许，神的宣判必须掷地有声，必须全网直播。

后三集，就是这种集体狂热和个人羞辱感之间的对决。

这个内核，好看有力。

最后婴儿的设定也够精妙，新生命对照死神，白纸对照罪恶，最柔弱的身体对照最高高在上的神。

让剧情拉胯哄闹的科幻剧，彻底变身为一则诡谲社会学寓言。

至于最后一分钟的反转，一开始我也觉得画蛇添足，但再一想，理解成为了加深“死神不解释、无逻辑”的审判规则也说的过去。

再说，最后一分钟挖大坑，也是韩剧的传统手艺了。

总结来说，如以科幻剧而评判，《地狱公使》无论是世界观还是场面都堪称平庸。

但换个角度，把“死神降临”变成一则社会隐喻，然后观察这起确定发生的小概率恐怖事件给人类的信仰、社会构造乃至具体每个人的人生观带来的剧变，就意味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