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娄烨没有让人失望！

作者 | 斯大凌，纽约大学

说起中国的第六代导演，娄烨一定是知名度和人气靠前的那位。在今年，这位导演频频登上话题中心：四月，两年前完成的新作《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在千呼万唤里终于得以公映，但又在上映前一天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撤档危机，所幸最终还是成功与观众见面。

七月底，西宁First影展，“年度面孔荣誉”被颁发给了娄烨这位“敢爱，敢恨，不妥协”的导演。

八月，威尼斯主竞赛片单中出现的娄烨《兰心大剧院》又着实让影迷们兴奋了一把，之后的定档更是引发了刷屏式的狂欢，毕竟一年能看到两部娄烨的作品实在是一种幸福。

虽然外媒反响平平，《兰心大剧院》这部颇受关注的新作还是收获了一批国内影评人的支持与赞赏，而之后影片又进入了多伦多电影节和纽约电影节进行展映，皆是一票难求。在这样的情况下，笔者有幸挤进了影片在纽约电影节的媒体场次先睹为快，事实说明《兰心大剧院》确实没让期待的观众们失望——娄烨还是那个娄烨，而他这一次也进行了很多新尝试。

影片主要根据小说《上海之死》改编，讲述了在珍珠港事件爆发前夕，作为“孤岛”的上海暗流涌动，多方势力在此汇聚与交锋的故事。

由巩俐饰演的大明星于堇，回到上海参演将在兰心大剧院演出，由谭呐（赵又廷饰演）自导自演的舞台剧“礼拜六小说”；除此之外，于堇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身份——她同时还在为二战同盟国收集秘密情报。

光从故事来看，影片就足够吸引人，年代片谍战类型，巩俐领衔的大女主电影，掌舵者还是娄烨。众所周知，小说改编电影并非易事，而《兰心大剧院》则成功在一个优秀的足够吸引人的文本基础上，加入了更有力的艺术加工和表达。

从十年前《春风沉醉的夜晚》到今年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娄烨已经连续有五部作品可以被归为“时装片”，关注的都是当前时代环境中的人与事，而他早期的几部作品《苏州河》、《紫蝴蝶》等都与当下有一定的时间间隔。

这一次，娄烨在《兰心大剧院》中重新将视线转向年代片，转向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可以看做在寻找一种新突破新表达。实际上在这部新作的美术风格方面，并没有太强调年代感，人物的服装穿着和环境布景都没有力求还原当时的情境。

这种美学错配引发的时代错乱感，在弱化了时代背景之外，却强化了个体的表达，使得这种看起来更远离当前时代的故事，在本质上仍然是一个当代故事的呈现。因此，即便在这样一部谍战年代片中，娄烨表达的核心依然是对个体——对人的关怀，而非主旋律高格局式的叙事与歌颂。

《紫蝴蝶》

但《兰心大剧院》与娄烨的另一部相似类型作品《紫蝴蝶》依然有很大区别，后者更多强调的是个体在历史洪流中被裹挟而无能为力，但是在《兰心》中，观众们能看到角色们开始做出抉择，或妥协或抗争，而这种主观能动性的出现让观众们更容易产生共情，也能更加理解角色们的选择。

尽管影片算不上群像戏，而是以巩俐为中心，但还是成功塑造出了一群有血有肉的人物，并展现出了驱动这些个体的欲望和势力。

绝对的主角巩俐完全掌控住了整部电影，成功演绎出集演员、前妻、养女、情人和间谍于一身的多面角色，在银幕上和银幕外都完美诠释出了“演员”一词的分量和能量，这也将成为她的又一个大银幕经典角色。

由赵又廷饰演的导演谭呐、小田切让饰演的日本情报军官、黄湘丽饰演的粉丝白玫和王传君饰演的舞台剧制作人，都有着各自更加特别也更符号化的身份和权力交叉。影片已经有这么豪华的演员阵容，而娄烨较低的干预和较少的指导，更是让演员有了充分的空间去理解和发挥，从最终的呈现效果来看没有一个演员和角色令人失望。

特别提一下王传君在影片中的表现堪称可圈可点，这位已经颇有声势的演员，在肉眼可见地迅速蜕变成长，继《罗曼蒂克消亡史》和《我不是药神》之后又多了一部大银幕代表作，真的是未来可期。

除去内容把握和卡司展现外，《兰心大剧院》在形式上也有很多特别之处。导演认为影片的原著小说就是一部在艺术风格上极简的作品，而《兰心大剧院》的整体影像风格也多多少少因此在往“极简化”靠拢。

影片抛却了一些“外部因素”，最典型的就是色彩的缺失——这是一部黑白片。

尽管用黑白来表现这个在1941年发生的故事并不突兀，但是娄烨这一次的选择显然不光与年代相关。说起黑白片风格影迷观众们会很自然想到去年的《罗马》和《冷战》，但是这两部在抛却颜色干扰之后的光影呈现，都是近乎华美的。

而《兰心大剧院》则走了相反的道路，黑白是极简风格的形式，而表现出来更多的是光影摇晃碰撞间产生出来的粗糙感。没有了《罗马》、《冷战》这种黑白片的精致漂亮，《兰心大剧院》反而通过这种坏的粗犷的影像，配合娄烨一贯的手持摄像机风格，展现出了一套独特而又冷峻的真实感美学，毕竟真实的世界没有电影里的那么漂亮。

《罗马》

而影片另一个亮点在于高潮片段的枪战戏。

娄烨在此处证明了自己对于枪战戏这样一个高强度商业元素的把控能力，整体的调度辅以影片中剧院后台逼仄复杂同时忽明忽暗的环境烘托，使得片段整体非常扣人心弦，紧张感十足之外也能令观众大呼过瘾。

这些元素和套路在商业类型片中虽然都比较常见，但是在娄烨的电影中出现，看看他这样的作者型导演如何处理这种内容，实在是一种趣事。

娄烨向类型化的转型实际上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就能看出，而这一次则展现了更加稳定和成熟的节奏与调度。

毫无疑问的是，这位导演没有进行重复和所谓的自我致敬，而是仍在努力跳出自己的“舒适区”。

也正如今年First为娄烨颁奖时评语所言， “引领，带动，积极改变，是中国电影共同的期待”。

在内容和形式上的不断探索创新，加上娄烨稳定又优秀的发挥，也使得《兰心大剧院》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今年最值得观众期待的华语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