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装，那些广为流传的重大误解，你曾经信了几个？

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最好的季节。这是最坏的季节。

对于猪小轴这种领带比短裤还多的男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因为，休息了一个夏天的西装终于可以重见天日啦（虽然上海的秋天真的好短T_T）！与此同时，朋友圈也开始大量出现各种转发率颇高的“西装指南”。饶有兴致地看过几篇（几乎都没能看完）后，我总结出了其中大部分文章的共通点——这XX写的什么XX玩意儿！各类软文、时尚博主自媒体和某乎精选群魔乱舞。除了不约而同地自带装X属性，还充斥各种以讹传讹，甚至还生出了若干所谓“规则”、“铁律”。前阵子在微博上关注了某“专业的男装博客”博主，每天被他各种条条框框的对错论调弄得神烦，并为他的三千（粉）丝表示忧虑——看了这种指南，还能找得着北么？

我这么爱好和平的人当然不屑于愤然而起仗舌剑与之一撕，但是果取关后，作为一个患有强迫症的外貌协会会员，我觉得，有必要严肃认真地来谈谈：关于西装，那些广为流传的重大误解。

郑重声明，猪小轴不是技术流的，外貌协会的科普仅限于外貌。要谈工艺、结构，这些，得另请高人——这也是我“驳论”而不“立论”的原因，毕竟前者，我这种段位不高的还应付得过来。

重大误解之：那颗“永远”不扣的扣子

关于所谓穿西装的规则，相信许多人都见过这张图：

没错，最广为流传至西装初哥皆知的一条，莫过于无论单排扣（单扣除外）还是双排扣（双扣除外）西装，甚至包括单排扣西装马甲，最底下一颗扣永远不能扣。

去年被不少人奉为男装教科书的电影《Kingsman（王牌特工）》，科林•费斯就从没扣上过他双排扣西装的最下面一颗

不扣，的确是对的；扣了，也不能说就是错的——不明白“原命题与否命题不等价”的，重修逻辑学或者初中数学去。余下的，随我一起来看一下西装全盛时期的杂志插图：

你没看错，无论单排扣、双排扣还是马甲，所有的最后那颗扣子都扣得好好的。

如果西装本来就该那么穿的，为什么会有最后一颗扣子不扣的说法？一个流传比较广的版本，相传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是个大胖子，胖到西装、马甲最最底下的扣子都扣不上。旁边人一看，哟！领导都这样，我们扣得一本正经的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于是纷纷效仿，就有了如今最底下一颗不扣的穿法——你看，这事儿本来就不怎么严肃，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那到底是应该全扣还是说可以随便扣？哪有那么简单……综观服装史，除了礼服和制服，穿衣服本来就只有相对的美丑，没有绝对的对错。不过，规则没有，规律倒也不是无迹可寻。比如一些情况下，我们从衣服上就能看出那颗扣子能不能扣。我们以德国末代皇帝威廉二世这张照片为例：

单排两粒扣，扣得一丝不苟。我们以竖条纹为参照物，前襟一直到下摆都是一条直线，可以很明显看到两颗扣子都是在人体中轴一直线上的。再看温莎公爵这张：

虽然年轻时长得有些喜感，但也可称得是衣冠……一表人才！同样是单排两粒扣，这件从底下那颗扣下面开始做cut-away向外分叉，从视觉上缩短了上身同时拉长了下身，算是更加时尚的风格。而对比如今的成衣：

是的，下面这颗已经向外偏离了。如今的西装上衣，大多从主力扣就开始做cut-away。在这样的前提下，的确只扣上那一扣主力扣，才能展现整件衣服最对的状态——无论驳领、腰线、下摆，还是整体线条。而通常对于最为常见的单排扣西装来说，这一颗扣是二粒扣上面那颗或三粒扣中间那颗。这样的上衣如果扣上最底下一颗扣，衣服胸腹部会因拉扯而呈现非常不自然的褶皱。于是便有了哪颗扣哪颗不扣的不成文的规定。至于双排扣，即使扣上最底下一颗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由于双排扣通常坐下也不解开扣子（除非长时间坐着，要不这么多扣子你爱解你解——站起来还得扣回去，烦不死你……），所以不扣最下面这颗，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坐下后衣服前襟的拱起堆叠，而且站立、走动时飘飘的下摆也更显潇洒。

本来只是为了让你穿得更好看，总结出的一些方便好记的贴士，却被生搬硬套成了所谓的“规则”——即使真是规则，也得有范围和前提啊！难道念书时学校让你一定要别校徽，你回家洗澡也扎在左胸上？其实，只要衣服合适，某些场合下，全扣也是完全合理的。比如Tweed Run之类玩复古风的：

比如需要表现严肃的政治场合：

插一句，卡梅伦这张照片当时让很多时尚媒体打了鸡血似的，一个劲儿说他穿错。拜托你们动动脑子——政治的事，哪是时尚圈的小编能够理解的？忘了《命运规划局》里的经典台词了么？政客的皮鞋的新旧程度都是由智囊团决定的，为的是能够让律师银行家和劳动人民同时满意。想说卡梅伦不会穿衣服的，大可以去网上搜搜，他一般场合会不会两粒全扣

再比如……任性：

但别忘了，这么穿双排扣的查尔斯王子，多年来可一直是各大时尚媒体排行榜中最会穿衣服的男士之一哦。

所以现在，你再来告诉我，西装最底下哪颗扣，到底是扣，还是不扣？

重大误解之：穿“对”与穿“错”

“我喜欢能把‘错’的穿着穿‘对’的人。对我来说，那就是风格。哪怕真的穿得不对，你也昂首阔步，微笑，毫不在意。”

——迈克尔•巴斯蒂安

继续上回扣扣子的话题。还真有这么一帮被奉为男装偶像的老家伙，无论单双排扣，只扣最下面一颗的：

驳领展开角度更大，V区展露得更多，看似轻松随性，实则**测漏，用尽全力地显得毫不费力，老鸟功力尽显。这种穿法，有个专门的名词——“Sprezzatura”。

如果你看到有人穿着西装，但只扣最底下一颗扣，或者任由双排扣敞开着；领带歪斜，或者里长外短；衬衫领口、袖口扣子不扣且随意翻折，甚至索性穿的是T恤；挽起宽宽的裤边，甚至穿的是工装裤；露着不穿袜子的脚踝，Monk鞋的皮带也翘起着……如此种种分分钟逼疯处女座的穿法，我们统称为Sprezzatura。

Sprezzatura在牛津辞典中的释义是“studied carelessness”，可以理解为深思熟虑过的粗心大意。如果你觉得这个词怎么看都不像是英语单词——恭喜你，猜对了，这是意大利语，源自16世纪Baldassare Castiglione（念不念得出或记不记得住都不要紧，这不是重点）的著作《The Book of the Courtier》。该书记录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廷礼仪，作为最早的礼仪书之一，对于Sprezzatura做了如下解释：以一种胸有成竹的淡然，规避一切匠气技巧，使所行所言看起来毫不费力，若无其事，不假思索一般。（以上为本人拙译，原文如下：A certain nonchalance, so as to conceal all art and make whatever one does or says appear to be without effort and almost without any thought about it.）说起来，和文化艺术圈一直以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灵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作为Sprezzatura的发源地，骚男遍地的意大利也的确是该种风格最为盛行的地方。其中，前菲亚特集团领导人乔瓦尼·阿涅利（Gianni Agnelli）堪称该种风格的鼻祖，其最著名的标志莫过于将手表戴在衬衫袖子外面，以及用司机鞋或登山靴搭配高级定制西装。而其外孙拉普·埃尔坎（Lapo Elkann）、其任命的法拉利主席蒙特泽莫罗（Luca Cordero di Montezemolo）更是将该种风格发扬光大。

随着近年时尚媒体对Pitti Uomo的无限推崇和铺天盖地的街拍报导，Sprezzatura一夜之间遍地开花。仿佛挽个裤管、露个脚踝、胡乱塞个袋巾、手表手链叠戴就是站在时尚最前沿了。

很傻，很天真。

当Sprezzatura变成了模式化的奇技淫巧，那还是Sprezzatura吗？庄子早在几千年前就给看破说透了——一曰“邯郸学步”，一曰“东施效颦”。

就拿扣西装最底下一颗扣来说，撇开亚洲人和西洋人先天的身材比例（几乎不可避免的腰长腿短问题）差异，能够这样做的，决不是一般的西装，至少大多数都是bespoke（定制）。至于原因，涉及到太多关于轮廓、结构、剪裁、受力方面的技术问题，按下不表。但我可以保证，绝大多数的成衣如果这样做，你更有可能得到的不是上面照片里灵巧翻卷的驳领，而是前胸讨厌的扩起。

如果你看过毕加索早期的画作，如果你见过弘一法师早年的书法，你就能够明白，Sprezzatura绝不仅仅是一种风格，而是一种境界。高手的不着痕迹，透着笃定淡然；而菜鸟的用力过猛，输的是内力。说白了，Sprezzatura的核心不是错误和瑕疵。要想穿“错”，首先得学会穿“对”——一个五音不全的人，硬要说自己在玩爵士乐即兴solo，我也是呵呵了。

所以，西装爱好者大可不必操之过急。独孤求败若是弱冠之年就以木剑与河朔群雄争锋，估计也不会有后来的剑魔了。穿衣服可是持续一生的事儿，哪是能一蹴而就的？其实相对于西装最严肃的穿法，拉掉领带，不扣最底下一颗扣子，或是解开袖口的第一颗活扣，已经是一种Sprezzatura了。如果能够懂得抛开所谓规则，找到审美上的正确与平衡，进而开始寻求风格，也已然到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境界了。

曾经有一位音乐老师对我讲过：霍洛维茨弹钢琴用指腹，你不可以，因为你不是霍洛维茨。

当然我更不会蠢到去指责霍洛维茨不用指尖触键是错误的——其实我才不在乎这个呢，好听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