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捡垃圾指南——（一）街头拾荒

作为一个80后老汉，捡垃圾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屌丝气质）。赶着计划经济的末班车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长大，见识过粮票肉票国库券，在田梗子挖过野菜，也偷过老乡的土豆。因为打小的物质生活就比较贫乏，所以童年记忆的很多美好瞬间，都绕不开二手旧货。老舅的旧皮衣，大姨夫的旧皮鞋，楼上大哥的运动服，地摊上的旧玩具，以及垃圾箱旁捡回来的别家扔掉的画片，小人书，对于我来说都如获至宝。那时候要是谁家送一个旧变形金刚，那这家人绝对堪比观世音，雅典娜，应该必须上感动中国。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我成了在国外辛苦讨生活的苦逼中年。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偶尔淘淘二手货，捡捡垃圾，便成了跟这操蛋世界的抗争中来之不易的快乐源泉。

前几天一个久未联系的老朋友聊天，谈起了当时刚来德国遇到的各种窘境和一起捡垃圾的日子，突然觉得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

跟每天直播跳蚤市场淘元青花的大能们不同，我们捡垃圾的初衷通常都来源于纯刚需或者找乐子，淘的东西也多以日常能用的为主。可能是因为战后物资曾经极度贫乏的原因，在德国，人们对二手商品的交易和使用的态度是非常包容或者说很积极的。二手市场的繁荣也给各种垃圾佬们提供了广阔的展示空间，但随之而来的缺点是，德国二手商品的价格普遍比较贵。特别是我所在的这个州（为了避免地域歧视，就不提名字了），乡亲们都秉承着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的意志，誓要榨干每件东西所有的剩余价值。因此捡的东西到底值不值，不以金钱为衡量，各位看着也图个乐就好。

街头拾荒的日子

出国的人到了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大困难，通常就是在陌生的国度找房租房购置家具。

跟留澳留英留美的留学生相比，留德的学生普遍都不大宽裕。而面向工薪的宜家，一般都在远郊。因此大件的床架，衣柜，沙发对于没有车的我们是个很难搞定的工程。而捡德国人扔在街头的旧家具就成了很多初来乍到的留学生绕不过去的经历。

关于德国人扔家具的传统和缘由，网上很多文章都有介绍，我就不赘述了，总结起来简单两句话：

一是他们确实节俭不浪费，认为自己不用的可能别人会用到，

二是这些塞不进垃圾桶的物件是不能随便丢弃的，需要预约废物处理中心来取或者自行送到指定地点。这里废品不能卖钱反而得交钱！他们可舍不得！

于是小到凳子，大到衣柜沙发，烤箱电炉，遇到扔大件的日子，溜达上几条街，几乎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

以前街头扔的大件垃圾，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因为通常都是些体积巨大，重量巨沉的大家伙，捡一次必然腰酸背痛腿抽筋跟家躺好几天。但是对于当时家徒四壁的我们来说，都是宝贝。我跟当时的舍友曾经捡过三个沙发，一台彩电，两张床垫。一个音箱，这些旧货，组成了我们的餐厅客厅学习娱乐中心。

当年合租房一角，里面18寸黑白大彩电也是捡来的，但主角是图片里这个沙发。在捡这个沙发的过程中我有幸亲眼（不是亲身）见识了黑哥哥的体格。

沙发与黑哥哥

沙发是合租的一对情侣跟家门口路边发现的。小情侣对这个沙发一见钟情，当下一个电话把我喊去，死活要整回家。我掂量了掂量咋说得一两百斤，俩人白瞎啊。于是发动群众连男带女又整来好几口子，男的出力，女的加油。我们几个大小伙子抬着上图里那个老式儿纯实木沙发吭哧吭哧整了半个小时才挪到了家门口，该到了上台阶的环节，就彻底歇菜了。

那个场景咋形容呢，就如同小学数学题：井高10米，一个蜗牛每天能往上爬2米，但是夜里会掉下来1米，问几天能爬上去？

当我们正蹲一圈懵逼的时候，过来了个黑兄弟，比比划划主动要帮忙。目测体格也一般，反正我们已经这熊样了，多一个总好。黑兄弟比划了一下，表示他在下方抬一头，我搬侧面，另外一哥们在上方抬一头。

接下来我仿佛感觉腾云驾雾一样，眼一花沙发就已经进了二楼客厅了。

另外一头那哥们事后形容说，他感觉他并没有在抬沙发，而是跟沙发一起被黑哥哥给抬上二楼的。

我们几个忙着感谢，用早忘光的英语混着刚整明白abc的德语，连比划带猜尝试着黑兄弟扯了几句淡，鸡同鸭讲不太好使。一个跟国内新东方当过老师的女生把我们说的翻译成了人话，大概整明白对方来自某个非洲国家，跑到这边混在某n级联赛的球队试训的。嗯，果然，很好，很强壮。

而且黑兄弟也挺客气，没要钱没喝水，就临走时候拉拉扯扯的死活跟给我们当翻译的那女生要电话号码，说是遇见了爱情。。。俩人跟楼道嘀咕了好久，要没要上不清楚。行吧，反正这就跟咱这要讲的没啥关系了。

床垫与图腾

说回正题，通常我自己一般只会选择捡椅子或者小桌子，或者小的床头柜。一是因为轻，二是因为他们的这些老家具通常都是实木或者金属的，结实。有的用了几十年，都上了包浆了，还非常牢固。而床垫，虽然是留学生最重要的家具，但我是绝对不会去捡的。这个原则的来历是这样事儿的：

有一次，一个兄弟坐车回家时候看见窗外路边扔着个床垫，很心仪。硬是到家喊上我们，又坐着十几站车回去去捡。

到地方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路边躺着个湖蓝色床套包着的双人床垫，看上去很厚，感觉睡着应该很舒服。于是几个人帮忙给床垫捆成了个卷，扛着就上路了。

大概就这样的床垫吧，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好不容易找了一节空一点的地铁上去，我们一群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像簇拥着一个图腾一样，环绕在这个200cm高，50cm直径的蓝色柱状物周围，接受这全车人的注目礼。

忽然身边一哥们一边捅咕我一般往远处退，我顺着他眼神，开始借着车厢的灯光打量我们的图腾柱：

蓝色的布套上有着一片一片不知道是因为扔在路边的洇水的痕迹还是什么斑痕，褶皱处稀稀落落嵌着金色的卷曲的不可描述的毛发，仿佛一个经历了漫天硝烟炮火之后的老兵，站在那静静诉说着在它身上发生的那曾经波澜壮阔激动人心的故事。

后来这一路我们几个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挪到车厢各个角落，试图尽可能的远离这个图腾（耻辱）柱。最后只剩下最开始喊我们来捡床垫的兄弟，搂着他的床垫站在车厢中央。

那一刻，他面色决绝，仿佛是一个即将英勇就义的猛士，还在坚守自己最后的阵地。

不知道那个兄弟后来在这异国风情的大床垫上睡得香么。。。

只记得后来有一次下雨天在街头遇到这个兄弟，他说最近痔疮犯了，不知道跟那个床垫有没有关系。那天他推着个旧自行车，车座子上破了个洞。因为赶上下雨，车座子的海绵都吸饱了水。他每每讲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一边给我们描述犯痔疮跟做手术的种种状况，一边用手狠命的去挤车座子里的水。而我就盯着那个破洞一股一股的冒出来不明颜色液体，眼前闪过各种奇怪的画面。。。

自打这以后，我是彻底断了捡床垫的念头。

近来这几年，已经越来越难看到正经可以拿回来用的东西了。一是因为欧洲经济萎靡，德国人也都是敝帚自珍，舍不得扔。二是随着来自北非，中东的某些x民越来越多，他们会拉帮结伙开着车把任何看上去还有价值的东西都拉走再到跳蚤市场贩售，包括旧衣物旧家电旧家具，如今这已经成为了一条产业链，带动了很多人的下岗再就业。跟他们嘴里抢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刚刚拍的街头扔掉的一堆家具，跟之前的图相比，可以很明显看出来差距。

曾经街头的免费午餐，如今已经没有那么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