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山村学校,出了世界一流的大师
历经阵痛,汝山谷第三期的文章内容终于很艰难地诞生了。为了“钟表学校”这个选题,我们在品牌书和各类文献资料中翻找,企图在有限的资料中榨出精华呈献给读者。在教育的重要性不言自明的今日,我们可能难以想象原来汝山谷地区的教育并非水到渠成地出现,而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汇聚所造就的。而这个“山村学校”,还一点都不输“城里学校”,它培养出了多少优秀的制表师!
相信众位客官皆知晓,许多大名鼎鼎的钟表品牌皆聚集于瑞士的汝山谷,更是有一些古老的制表品牌从最开始便参与了汝山谷制表业的历史,熠熠生辉至今。所谓“人乃万物的尺度”、“事在人为”,那么我们今日便从积家创始人所在的勒考特家族开始谈起,试图借此聊聊汝山谷地区早期的钟表教育史。
相信熟悉钟表的人对勒考特(LeCoultre)这个名字应该不会陌生,因为积家的创始人就叫 Antoine LeCoultre。而瑞士勒考特家族的最早记录可以追溯至16世纪的皮埃尔·勒考特(Pierre LeCoultre,约1530-1600)。这位勒考特家族的祖先,是第一位来到瑞士土地的家族成员。1685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撤销的《南特敕令》取消了法国的宗教信仰自由与宽容。新教教徒们,尤其是胡格诺派的制表师们只好自找生路,用脚投票,来到了日内瓦。皮埃尔·勒考特就是一位在历史洪流中因缘际会开辟新天地的法国胡格诺教徒。这位新教难民在1558年获得了日内瓦的居民身份,并跑去了汝山谷,获得了一块土地。这块土地,便是如今的Le Sentier(勒桑捷),亦是今日的积家工坊的大本营。
埃米尔·勒考特(Emile LeCoultre,生于1850左右),皮埃尔·勒考特的第十代子孙,他直接促成了汝山谷钟表学校的建立。他,是Le Sentier钟表学校的第一任校长,是一路披荆斩棘的开山者,他的儿子弗朗索瓦·勒考特(François LeCoultre)后来也成为了学校里的一名教师。没有埃米尔,很难相信钟表工业会和当地人产生如此深而紧密的联结。他认为,汝山谷必须有应对世界性钟表领域竞争的抗衡力,必须维护汝山谷钟表业的声誉,这是此地人民的生存之本。而为了应对竞争,有必要建立一所专业的钟表学校来增强对年轻人的培养,使他们能够在实践教育中收获良好的理论教育,以应对激烈的竞争。
此番动员的提出,是有特定的时代背景的。直至19世纪中期,表的制作仍然是一件复杂的工程,并且基本都由手工制作,耗时耗力。而且表的零件也根据各地方不同的标准来生产。因此,甚至每一块表显示的时间都不尽相同,无法精准报时。但是,这一情况在1854年发生了革命性的逆转——一位富有想法和才华的美国人丹尼森(Aaron Lufkin Dennison)受军备制造业启发,将军工制造方式应用于钟表制造行业,对同一型号的钟表进行详细分工,制造可替换的零部件,使得钟表的生产制造标准化,钟表的报时更位精准,且生产效率大幅提高,实现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间。这一行业壮举的出现,有赖于当时工业革命的影响,完善的水力发电系统为打造精密仪器创造了良好条件。反过来,他的这一行动又开启了瑞士制表业的工业革命。
毫无疑问,丹尼森创立的沃尔瑟姆钟表公司成为了世界领先的钟表制造企业,美国制造的规模效应迅速增大,给瑞士钟表业带来了巨大冲击,瑞士传统的家庭作坊和规模较小的制表工厂面临了严峻的挑战——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不少的市场份额。这也是埃米尔·勒考特为什么强调需要教育以应对风云变化的行业竞争的原因。但危机之所以为危机,便在于危险与机遇并存,正是因为这一场盛大的危机,才有了峰回路转的可能性。汝山谷就此开启了钟表业的工业革命,着手改进了相对落后的生产方式,引进了先进的现代化制造工艺流程及技术。工业化带来了大规模的工业生产和经济发展,对技术熟练的劳动力需求增加,这要求劳动者要具备相应的技术和职业技能。同时,在工业化时期,新的科学和技术知识迅速涌现,为使这些知识能在工业中得到应用,教育系统就成了传播知识和技能重要途径,也有利于帮助人们适应和参与到工业化带来的变化中。工业模式的日趋成熟会加快教育的进程。反过来,教育系统的完善也可以为工业化培养人才,为工业化进程提供智力支持。
《勒舍尼学校的100周年纪念》(100 anniversaire du college du Chenit)手册里如是写道:“危机使得协作工作合理化,制造商们必须将工人聚集在共同的工坊中工作。真正的工厂就此诞生,机械化被引入。一旦工业在一个地方被确立,当局终将认识到教育是必须的。需要给予年轻人比小学更为全面、广泛的教育,一种能将他们的智力引向更广阔领域,使他们能够熟悉科学和各种工业问题的教育。这种教育是迫切的,这种职业和技术性质的教育对于促进地方经济、保证地方就业问题也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在埃米尔·勒考特发表完一番动员之后,政府由于更关注农业问题,首要关切的也不是为钟表行业提供合格的技术工匠,因而推迟了钟表学校的建设。但是或许是由于上述的那些剧变,市政府最后意识到了对教育的需求,任命了一个由Adrien Aubert、Jules-César Capt、Elie Le Coultre、Alfred Lugrin、Charles-Henri Meylan、Paul Piguet和Henri-Daniel Piguet组成的七人特别委员会,并批准了委员会提出的学校建设的申请。
学校成立之后,提供给学生理论知识和实操并行的混合教育制度,完整的教育培训时间为4-5年,教学的重点在于进行深入的操作训练,为学生毕业成为娴熟的打磨工和制轴工作铺垫,确保不至于毁掉汝山谷制表的声誉。最开始,学校里只有24名学生,期间还经历了一战这一段风雨飘摇的时期,但是学生毕业之后的就业情况良好。埃米尔·勒考特作为学校坚实的顶梁柱,一直陪伴着学校历经种种挫折与危机。他从学校成立之初便是校长,在位19年,在遇到困难时控制住局面,将学校推向了更好的发展。并且他一直教学到75岁,在职期间他与其他学校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经常拜访同行、参展,组织学校比赛。
梅朗(Meylan)是资深表友可能会知道的姓氏。在瑞士,尤其是汝山谷,Meylan家族对整个制表业影响颇深。弗朗索瓦·梅朗(François Meylan),是当时家族内的一位杰出制表师。在学校刚建立的最初几年,梅朗大师和学生们的关系是这样的:
某一日,在大家休息时,大部分学生都跑到教室外呼吸新鲜空气。但是有一名学生回到了工作坊,那里很宁静,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只有教师在完成精密工作时使用锉刀或凿子的声音。但是,除此以外还有另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弗朗索瓦·梅朗(François Meylan),竟然把洗手池当作小便池——他在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学生感到十分地惊愕,但这位大师似乎并不尴尬,他侧着脸,很肯定地对学生说:“如果你把你看到的说出去,你的机芯就完了!”
不过,对于这些学生而言,比起因为害怕这个威胁而闷声不吭,大声嚷嚷出去让大家一起欢乐起来可重要多了!这并不是我们的胡编乱造哦,这一段故事被记载在了汝山谷书籍里。
今日,瑞士钟表业能屹立于世界之巅,钟表教育的接续与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一座宁静的汝山谷里的学校,在悠长的时间里慢慢打磨技艺,这是热闹忙碌的外界学校难以营造的教育与学习氛围。瑞士制表业薪火相传的精神,早在这个时候便有了根。中国有古语:“指穷于为蕲,火传也,不知其尽也。”燧人氏的第一盏灯,灯油早已燃尽,可是灯火已传遍九州,灯光夜夜照明,从荒到古,照至今。汝山谷工匠精神的传承,或许也是如此罢。
大部分图源皆来自:《汝山谷的杰出钟表与钟表师》(Montres et horlogers exceptionnels de la Vallée de Jo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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