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影世 篇十：定义“香港喜剧”的大师，即便今天看来依然笑到内心苦涩

香港电影，从广义的理论意义上来说，最早可以追溯到馍片时代，然而“香港电影”这个今日约定俗成词语的内涵，却是在1970年代之后形成的，而对这一本土性甚强的定义有非常关键助推作用的，无疑是许冠文的喜剧。

今天人们对许冠文一般的共识停留在“周星驰之前的喜剧之王”，又或者撑起后李小龙时代，香港电影辉煌盛世的喜剧大师，但许冠文是怎么一步步代表香港电影的，或许还得回到电影本身。

大军阀（优酷可看）

日俄战争期间，土匪头子庞大虎（许冠文 饰）假扮成俄国人烧杀抢掠，他打退了懦弱的清兵，也击败了日本人。庞因此受到俄国人的嘉奖，一跃成为统治北方的军阀头子。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虽然身居高位，却也闹出不少笑话。

李翰祥可以称得上是许冠文的伯乐。1972年上映的《大军阀》，外表斯文的许冠文被李翰祥推荐饰演了一个粗犷的土匪头子。

虽然胸前的胸毛可以造假，但李翰祥确实被许冠文电视上“眼不大而有神，鼻不大而有准，口不大而有唇，演出时粗中有细，热中带冷，两只单眼皮的眼睛，很有乡土气息，略微一眨，不必说什么，演什么，就令人打心眼里想笑”的形象打动。许冠文在片中以整个身体的轻微摇晃辅以表情在不同状态下的强烈反差变化，表达粗暴丑态下主人公的各种窘迫，充分展示其肢体语言的高密度表现力。、其后的《声色犬马》（1974）及《丑闻》（1974）等作品，都是李翰祥导演，许冠文主演，成为许冠文电影事业的开始。

鬼马双星（爱奇艺可看）

老千邓国文（许冠文 饰）经常出入于监狱，狱中无聊时，他经常会表演一些自己的千术以资同仓的犯人解闷。犯人刘俊杰（许冠杰 饰）对国文的千术十分佩服，希望出狱后能和他一起合作挣大钱。国文并没有答应，因为老千一般都独来独往。两人出狱后，俊杰组织了一帮老千和国文对赌，国文通过一早买通在场的舞女佩佩将他们击败。俊杰更加佩服国文，再次提出两人合作。国文抵不住他的死缠烂打，终于应承了。两人计划向城中恶霸大哥全下手，为了筹集赌资，他们还参加了电视台的有奖游戏，国文凭借聪明的头脑顺利的赢下了奖金。和大哥全对赌的日子到了。

1974年-1981年间，许冠文自导自演了五部作品：《鬼马双星》（1974）、《天才与白痴》（1975）、《半斤八两》（1976）、《卖身契》（1978）、《摩登保镖》（1981），无一例外皆稳居上映当年香港票房冠军，《摩登保镖》更令其获得首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

有意思的是，许冠文在拿着《鬼马双星》的剧本，向邵氏提出合资投拍，利益均分的意愿后，被邵逸夫一口回绝。而最终，邹文怀的嘉禾接纳了许冠文，而许冠文的电影也连续蝉联年度票房冠军。

从《鬼马双星》开始，许冠文便一以贯之执行其对单个搞笑桥段本身的重视，整个故事没有结构可言，灌满整部电影时长的，就是一场又一场机灵明快的喜剧戏码。在《鬼马双星》中，许冠文穿着非常普通的花衬衫，带着许冠杰在小巷子里走，眼角眉梢满溢出得意洋洋与狡黠的笑容，肢体语言也是随心所致，最具标志性的就是他的一双手臂，时长随着语言与行动而前后乱晃，呈现人物自身的散漫态度。也是自此片开始，许冠文执导的一系列电影都将目光聚焦与最普罗的市井小人物，呈现他们的日常生态。

神探朱古力（优酷可看）

朱古力（许冠文 饰）虽然自认为能力出众，但在警队多年，也只是混到帮办，带着个贪生怕死的助手蛋挞（许冠英 饰）在警局一直都无所事事。这天，朱古力的上司的女儿娇娇（梅艳芳 饰）新兵报到，被安排在了朱古力手下。娇娇和朱古力互相看不顺眼，上司痛惜女儿，由此亦专门分派一些简单的案件给朱古力。朱古力由此对娇娇更是厌恶。朱古力又接到了一起寻人案件，这种稀松平常的他根本不放在眼内。但是，随着调查，案情却突然峰回路转，变得谜团重重。朱古力带着娇娇这位千金小姐和蛋挞能否冲破谜团？

《摩登保镖》之后，许冠杰转向新艺城，进入了另一种都市摩登追逐喜剧的演出状态，许冠文亦减少了自己导演作品的产量，转而适应1980年代类型电影逐渐成熟化的市场环境，开始拥抱披上了相对华丽外衣的特定类型作品，在这些电影中继续发挥其俗中见雅意的喜剧思路。在这个转折的节点，香港电影的表演方式已经经由许冠文的系列作品，完成了与情节剧传统的首度切割，有了一种“在地化”的过渡意味，这种“在地化”的显在特征，便是“小市民表演美学”的范式创造。

《神探朱古力》名为破案，实则仍然是许冠文的个人秀。片中朱古力教导上司女儿（梅艳芳）在客厅表演香港小姐的一段，基本上成了其个人发挥的场地，演出节奏相对迟钝的梅艳芳在其不断重演舞台情境的高密度喋喋不休中败下阵来。在此片中，许冠文的个人魅力被最大程度发挥，并初步形成了一套固定模式，比如说话时双手手指张开，比如台词中经常出现的讽喻性的指代词“大佬”以及不断在现实场景中模仿想象性情景，这与二十年后他在红馆上演的个人栋笃笑节目，几乎如出一辙。

鸡同鸭讲（爱奇艺可看）

许记烧鸭是香港街头尽人皆知的风味美食，虽然店铺寒酸，装潢陈旧，但是凭借老板老许（许冠文 饰）那一手出色的烧鸭技巧，依然引得众多食客前来大快朵颐。生意兴隆，不过老许对待下面的员工却甚为苛刻，无休止的加班、可怜的薪水，员工们怨声载道，反被老许巧言令色蒙骗过去。不过就在某一天，许记烧鸭的灾难来了。对门的店铺开了一家西式炸鸡店，老板丹尼（吴启华 饰）以先进的理念推广他的西式快餐，很快便将老许的客人抢了去。危机当头，老许想出各种办法应对，而丹尼也意欲将烧鸭店置于死地……

《鸡同鸭讲》表面上讲的是许冠文因应新型连锁店冲击而做的激烈挣扎与自我调适，实际上是香港人对自身的传统和现代化的思考，这片也曾作为广州香港主题影展开幕片。

许化装成印度女郎到敌方店里卧底一场戏，则充分调动其角色反串的拿手好戏，一方面通过对白的变声掩饰身份，另一方面扮相中的不伦不类，不断将角色往失败边缘推送。

《鸡同鸭讲》在细节营造上更为精细，当烧鹅店生意每况日下、终于被对街的鸡店几乎赶尽杀绝的关头，老许独自一人在后巷撑着炉子烤鸭，手势与面部表情波澜不惊，然而当鹅被完全烤焦时，这种波澜不惊便成为了心灰意冷。对行业经过一番调查后的许冠文在这一个场景中，展示出与其前姿态向上的外化喜剧截然不同的人物维度，呈示出其一以贯之希望加诸作品的人情风味。

神算（腾讯可看）

许怀谷（许冠文 饰）专职为人算命，但他实际上不过是预先搜集了客人的资料而且利用了客人的心理，被人称为神算。税务局局长夫人疑心丈夫有外遇前来占卜，竟然让许怀谷猜中了疑似局长情人的名字。局长遭到妻子责骂后，决定派出评税员邱浩基（黎明 饰）调查许怀谷的收入。调查期间，许因为头部受伤得了超能力，接触到别人手脚便能看到对方的将来。浩基为了升职便要求许怀谷接近商人洪森，希望能找到他瞒税的证据。开始时候洪森处处回避，当知道许怀谷是个神算后，便重金礼聘二人。浩基借此机会彻底调查洪森……

《神算》是一部兼具悲剧性与喜剧性的妥协与坚持，选用了事实上与其风格完全不搭调的新生代明星黎明搭档演出，因此有人说，“《神算》也有许冠文旧作的影子……最明显的是许冠文独有的动作场面……不过，相对于前作，《神算》中无论是黎明的税务局职员或许冠文的摸骨算命佬，均似乎被错置了故事空间”，片中许冠文饰演的冒牌看相师傅，初登场极尽蔫坏风流，运用了所有既往许氏作品中的装傻充愣与粤语口头禅，到最后却变成了与黎明两人与黑帮斗智斗勇，将影片“呈现香港社会最新世俗状况”的初衷消解殆尽。片中两人在温泉中扳手腕，瞠目结舌地试图骗过黑帮大佬的场景，设计上颇具匠心，然而表演过程中仍然产生了不小的裂隙。

1992年已经是作为后辈、作者性极强的周星驰的天下，许氏喜剧在社会讽喻与类型片俗套夹缝中的迷失，于《神算》可见一斑。

许冠文自幼出身贫寒，依靠在高中时期半工半读，才攒够了上大学的学费。他在香港中文大学主修社会学，而这份经历也让底层出身的许冠文，多了一份知识分子的社会站位思考。不过，随着周星驰无厘头电影的崛起，许冠文则一直处于社会关注的边缘位置。

在周星驰的作品中，我们很难再寻觅到社会寓言和政治符号，不见收视率不达标就去跳楼的人间惨剧，而草根小人物的奋斗史，以及对传统经典的无限度解构则俯拾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