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出国，我们学习 GRE 还有什么用？

首先我想声明，本文不含任何商业广告，也没有推销任何商品或服务。

如我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所说，GRE 是以英语为载体的思维能力考试，主要用于研究生阶段的留学申请。因其难度较高，在江湖上又有一个诨名称作「上帝读英语（God Read English）」。本文旨在讨论一个看似与 GRE 备考无关的议题：

我也想学英语，但我并不需要出国留学。对我来说，GRE 是否仅仅是一个牛刀杀鸡的噱头？

GRE 是以英语为工作语言的学术思维能力考试，但同时也要求考生具备相当的英语语言能力基础。从考试题型和结构来看，GRE 只考「读」和「写」，不考口语、听力。但达到相当于托福、雅思的阅读和写作高分——如托福阅读和写作 28 分以上——的水平，仅仅是取得「还不错」的 GRE 成绩的必要而不充分条件。另一方面，能在 GRE 考试中取得中等以上分数的人，英语听力和口语通常不会特别差。

我知道的某位同学，雅思总分 7.5，裸考 GRE 时得到了语文 145 分。我当年做学生时，第一次 GRE 考了语文 570 分（老 G 成绩，等于现在的 157~158），裸考托福拿到 111 分（其中阅读听力满分）。相对较为极端的案例是我当年新东方的一位同事。此君教 GRE，但托福听力一度只考 20 分。当然，这个成绩放在总体人群里，也不能说是「英语差」了。

中国考生近 5 年来在 GRE 语文和数学部分的平均分，数据来源：ETS

2021 和 2022 年中国内地考生托福平均分，数据来源：ETS

即，我们可以粗略认为，当一个人能在 GRE 考试中取得中等以上水平分数时，TA 的托福/雅思也能考到较高分段，意味着学术思维能力和英语语言能力都相当不错。基于这个粗略的估算，我们可以把文章开头的议题分解为这样两个问题：

1. 具备较高的英语语言能力，对不出国的人有没有意义？

2. 具备基于对英语信息加工和分析的思维能力，对不出国的人有没有意义？

GRE 与在校生的切身诉求

从最狭义的角度来说，一些国内的高校会把托福、雅思和 GRE 分数作为公共英语课免修的依据。

例如，武汉大学规定，托福 80 分或雅思 6.0 或 GRE 290 分以上，即可申请免修研究生阶段的公共英语课。相比之下，浙江大学的免修线划定在托福 95，雅思 6.5 和 GRE 310。深圳大学则规定，本科同学在完成大学英语（1）或（2）的修读并取得学分之前，如果获得了托福 110 或雅思 7.5 以上的分数，可以直接免缴大学英语课的学费，并将成绩转换为大学英语课的 A+ 成绩。

如果你是在校学生，本校又有这样的政策，那么达到上文提及的能力标准、考出对应的成绩，就是节约自己的金钱和时间。

如果你不出国，而是想在国内申请就读高水平的研究生项目，GRE 成绩也可能直接为你的申请助力。例如清华-哥大商务分析双硕士学位项目，要求申请人 GRE 语文和数学总分 320，写作分数 3.0 以上。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 MBA 项目则允许 GRE 成绩达到语文 161 和 数学 165 分以上的申请人直接获得面试资格。

即使只就读「普通」的本科或研究生项目，GRE 水平的英语语言能力和思维能力也是非常有用的。你的专业是否需要成批量阅读原版教材和英语写作的论文？若如此，大学英语四六级是完全不够的。

我们以「龙虾教授」Jordan Peterson 的一篇论文摘要为例：

Acute alcohol intoxication produces changes in the cognitive functioning of normal individuals. These changes appear similar prima facie to those exhibited by individuals who sustain prefrontal lobe damage during adulthood. In order to test the validity of this observation, and to control for the confounding effects of expectancy, 72 male subjects were administered a battery of neuropsychological tests, within the context of a balanced-placebo design. Each subject received one of three widely different doses of alcohol. Analysis of the results of the cognitive test battery demonstrated that a high dose of alcohol detrimentally affects a number of functions associated with the prefrontal and temporal lobes, including planning, verbal fluency, memory and complex motor control. Expectancy does not appear to play a significant role in determining this effect. The implications of this pattern of impairment are analyzed and discussed.

J B Peterson, J Rothfleisch, P D Zelazo, and R O Pihl, Acute alcohol intoxication and cognitive functioning. Journal of Studies on Alcohol 1990 51:2 , 114-122

将这段摘要输入英语可读性分析器，算得 Flesch-Kincaid Grade Level 为 15.7，Dale-Chall Score 为 11.59。也即，为了无障碍读懂这段摘要，英语为母语的读者需要接受平均 15.7 年的学校教育；或说，该文本的阅读难度，超过了英语母语国家大学本科生能「轻易理解」的水平。

我们再以 Daniel Siegel 的一本大众向图书（trade book）中的选段为例：

A range of studies now show that mindfulness meditation can help improve the medical condition of those with psoriasis, fibromyalgia, multiple sclerosis, and hypertension. Mindfulness has now been shown to improve immune function and even raise the level of the enzyme telomerase, which maintains and repairs the ends of chromosomes. Mindfulness training also has been shown to have psychological benefits as well, with a decrease in the symptoms of anxiety and depression, binge eating, attention deficit,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and substance abuse

Mind，中文版译名《心智的本质》，由湛庐文化出版

这段文本的 Flesch-Kincaid Grade Level 为 16.8，Dale-Chall Score 为 10.58。

英语词汇量和阅读能力较弱的读者可能已经被这两段文本劝退了。另一些读者可能查了很多次词典，以较慢的速度读完了这些文本。但需要频繁查词典和反复回读，恰恰说明了我们的英语语言能力可能「不够用」。

这还只是两小段文本。如果是一整章专业教材，或者好几篇学术论文呢？如果你的教授要求你在下周上课前读完这些材料，并且再写一份作业呢？如果你不是同时只修一门这样的课，而是很多门呢？如果你既想拿到高 GPA，又想积累很好的社会活动和实习经验呢？……

GRE 的备考，涉及到了这个三角形里的方方面面

作为对照，托福考试要求考生以至少 120 词/分钟的速度，阅读大学一年级教科书水平的文本，即 Flesch-Kincaid Level 12-13。GRE 考试要求以同样的速度，阅读经过改写、提炼的，相当于研究生及以上水平的文本，大约对应 Flesch-Kincaid Level 15 或以上。这个阅读速度和难度，是对以英语为母语的同级别读者的「下限要求」。

具备足够高的英语语言能力，至少是阅读理解能力，能够极大助力在校学生的顺利成长和愉快生活。

我们在上面只谈到了阅读。若你还需要听外教授课、修习在线课程、参加学术交流活动、发表外刊论文……那么听、说和写的能力当然也需要同步提升。

如此一来，对不出国的在校同学而言，文章开头问题 1 的答案就非常明确了。

GRE 与智商（不止是在校生）

GRE 考试中有两个科目，分别叫做 Verbal Reasoning（语文推理，一般简称「语文」）和 Quantitative Reasoning（数量推理，一般简称「数学」），顾名思义，其考查重点在思维，不在知识。再加上 Analytical Writing（分析性写作）涉及的能力，整体划分和结构已经非常类似于智力测验中的 G 因素。GRE 考试本质上其实就是智力测验。

这里的柱状图并非严格按照比例绘制

为了理解 GRE 的阅读材料，我们需要学习一些各个学科的基础知识，具备更好的知识结构。为了解决 GRE 的数学题，我们需要基本的数学知识和阅读理解能力，也需要利用基本的数学原理进行推理。这里仅贴一道 GRE 的数学题为例：

What is the sum of the integers between 100 and 400 that have only 3 positive factors?

A. 579
B. 650
C. 771
D. 819
E. 940

这道题涉及的知识只相当于中国的初中数学课。但我们需要读懂「有且仅有 3 个正因数」，并推理出这个条件意味着「质数的平方」，进而将 100 至 400 转换为「10 到 20 之间有哪些质数」（11、13、17 和 19），最后利用考试系统提供的四则运算计算器，算出这些质数的平方和为 940。以上过程需要在 90 秒以内完成。

GRE 的语文和数学题基本都是选择题，多次考试的题目可能有重复。有些考生可能通过刷「高频重复题目」的作弊方式，在短时间内提高分数。因此我们不能下这样的定论，即考到 GRE 高分的人一定智商足够高；但我们可以认为，一个英语语言水平足够高，且思维能力和知识水平不差的人，GRE 考分绝不会低。

这里的思维能力和知识水平，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 GRE 写作成绩体现出来。一篇典型的 GRE 作文不少于 500 个单词，大约等于 800 个汉字，也就是一篇高考作文的文字量，但限时只有 30 分钟。这里贴一道 GRE 的写作题为例：

Scandals—whether in politics, academia, or other areas—can be useful. They focus our attention on problems in ways that no speaker or reformer ever could.

Write a response in which you discuss the extent to which you agree or disagree with the claim. In developing and supporting your position, be sure to address the most compelling reasons and/or examples that could be used to challenge your position.

题目的中文参考翻译是这样的：

丑闻——无论发生在政治、学术还是其他领域——可能是有用的。 丑闻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让我们注意到一些问题，这些方式是演说家或改革家做不到的。

诸如此类的作文题目在 GRE 考试中非常多。为了写好这样的作文，我们需要有很高的理解、分析和表达能力。我们还需要有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也就是反思我们自己（或者别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全过程，学会用更加严谨、全面、综合的方式思考问题。这其实就是我们一般强调的「独立思考」。

独立思考不是「拍脑门」提出一个愚蠢的立场，也不是简单地为了反对而反对。独立思考意味着主动寻找、分析和筛选信息，也意味着对信息和观点进行加工、组织和生成。以英语为载体的有价值信息显然多于以汉语为载体的信息。只能阅读和加工汉语的人需要付出额外的时间成本，还要承担翻译可能被污染或篡改的风险。一些信息可能长期被挡在墙外，根本不会传到墙内。因此，具备用英语进行阅读和学习的能力，可能本身就是独立思考的一个组成部分。

资料来源：（很多人无法正常接触到的） chatGPT ^_^

关于这一点，我只举一个例子就好了。某次在一个微信群里谈到学英语的重要性时，我陈述了一个观点：「世界上有价值的信息，大多数以英语为载体。」

某群友当即反驳：「你的意思是，以英语为载体的信息，大多数都是有价值的咯？」

……

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到这里，我们实际上已经部分回答了文章开头的问题 2，并且将这种意义从在校生拓展到了所有的社会人。能够自主加工和分析英语信息，并在此基础上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可以有效降低「信息茧房」和「杠精」的发生率。这与你是否出国、是否在校，没有关系。

GRE 与生活

具备 GRE 水平的英语语言和思维能力，还能带来一些更加宽泛的好处。首先是娱乐层面的意义。以观看影视作品为例。英语水平很差的人，看英语电影基本等于做中文阅读：眼睛必须盯着字幕，影片画面就可能遗漏不少。英语水平稍高的人可以做双语阅读（如果有双语字幕）或者半脱离字幕。英语水平足够高的人则可以无视字幕，直接享受影视本身——或者，无需等待字幕，第一时间啃下「生肉」。英语语言和思维能力还有助于我们理解常见的「神字幕」和「英语梗」，无形中提升观看的乐趣。这是「自动生成字幕」的软件不能帮我们实现的。

以后就得说「X」了

其次是社交层面的意义。用非常简单的英语打招呼、聊天气，用相对粗糙的措辞让英语母语者「理解自己的意思」，这当然不错。但若要体现出社交礼节、进一步取得对方的信任和尊重，我们势必需要用更加「正经」的英语措辞，和对方讨论一些相对严肃、正式的话题。这里的「正经」和「严肃」远没有达到「学术」或者「装逼」的程度。例如，我的一位同行移民到国外，在公共场合哄孩子、喂零食。小朋友左右开弓，一只手抓了一把，吃得非常开心。旁边一位外国大妈随口夸了一句：

Wow, she is so ambidextrous（左右开弓的，手巧的，技艺高超的）!

我这位同行问了一句「pardon」，又听了一遍，仍然没有识别出这个词，不得不请对方拼写出来，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个托福和 GRE 考试中都会出现的词，很多国内的培训教师将其归为「装逼大词」的行列。但看起来，在一般的「老外」日常交流时，它就是一个可以脱口而出的常用词汇。

即使只是想要实现「日常交流」，四六级也是远远不够的。

最后，如果确实希望满足「装逼需求」，我们还需要更大的词汇量和更复杂的句式。如果不是为了 GRE 这样的考试，很多人可能不会专门积累（背诵）那么多的复杂词汇，不会主动学习使用高阶的英-英词典（例如《韦氏大学词典》），也不会去分析那些「难到变态」的句子。但在英语国家，词汇量（特别是「高级词汇」的掌握量）以及使用复杂句式表达特定思想的能力，和一个人的逼格或说受教育水平及文化修养，本就是直接相关的。以肯尼迪就职演说中的一个句子为例：

We dare not tempt them with weakness. For only when our arms are sufficient beyond doubt can we be certain beyond doubt that they will never be employed.

这句话出现在总统就职演说中，意味着演讲者默认每个美国成年人都可以不费力地理解它的字面含义。如果我们自诩受过高等教育、逼格足够高，却读不懂这个水平的英语，就证明还要继续学习。

为了进一步彰显逼格，我们还需要清晰的语音和更连贯的口头表达能力。这个要求更是超过单纯的托福或 GRE 高分。例如已故的精神病学界老前辈许又新老先生。他在讲课时，每提到一个理论、一项研究、一种精神疾病的名称甚至一段学界典故，都会立刻板书对应的英文并念出，而且发音地道、绝无错误。能达到这种程度，就不止是「装逼」，而是真的「牛逼」了。

这种牛逼需要足够的学习能力，高度的知识积累，以及持之以恒的学习。一次 GRE 考试不足以实现这些目的。但 GRE 的阅读和写作涉及五花八门的学科领域，要求大量的理解和长时间的积累，无疑能为我们的终生学习开一个好头。

GRE，应该是一座桥梁

最后

综上，写到这里，有关「GRE 对不出国的人是否有意义」的答案，应该已经非常清晰。无论你是否要出国，是否要留学，是在校还是已经工作，具备 GRE 水平的英语语言能力和思维能力，可以令我们为生活撤除一道巨大的藩篱。我们将能见别人所不能见，想人所不能想，并确实地提升自己的生活体验。借用我的老师当年说过的结课寄语，除非你（考完 GRE ）之后这辈子再也不读书，否则你背过的单词、学过的句法、积累的知识……一定都会派上用场。

这并不意味着你需要花钱买课，或者花钱报名考试。ETS 提供了若干免费的练习材料和模考。你大可以利用这些免费的资源进行学习，并对自己的水平进行检验。如果你对生活有足够的追求，那么即使不考试，只以「达到考试对应的能力水平」为目标，习得并检验自己的能力，也是非常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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