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谈书 篇一百九十四：怎样的历史是真的？读《命令已经执行：罗马纳粹大屠杀的记忆之争》

真相一开始就被遮蔽，记忆一开始就遭篡改。

跟历史一样，我们的记忆也不过是供人揉捏的“玩物”。

这是《命令已经执行》的最重要主题，其实这不只是过去的历史，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现实。所以今天就来跟大家聊聊这本书。

首先，历史背景可能会相对比较陌生，因为同为轴心国的意大利，为什么会在罗马发生一次大屠杀？1944年3月23日，在纳粹占领的罗马，游击队员袭击了德国警察，造成33名德国人伤亡。不出24小时，德国人便展开报复，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废弃采石场，杀害了335名囚犯。这就是罗马的阿尔帖亭大屠杀。

意大利画家Renato Guttuso记录意大利阿尔帖亭洞窟屠杀的画作“The Heroes of Fosse Ardeatine"，目前几乎找不到相关的照片。

当时的罗马可以是说是非常混乱，城中除了纳粹，还有犹太人，抵抗人士，左翼组织，保皇者，宪兵，意大利共产党，同时他们互相折腾又互相合作，局势错综复杂，这就为大屠杀和后面的各种舆论埋下伏笔。

其中最大的争论或者说刻板印象——德国人本来要求游击队员自首，只是后者并未照做，他们才进行的报复。“理由仍然是对肇事者的司法惩罚，而不是警察对没有参与的平民的报复”——因果导因的托词；另一方面德国人已经严格执行命令，杀掉了“毫无戒心的旁观者”以作为“官僚主义的凑数之用”——意大利的纳粹摇身一变成了面对惨剧时，心存怜悯却又无可奈何的无辜者和可怜人。

这个可以说是为当年的这一大屠杀事件作出一个“定调”——其实这种情况在很多大屠杀或者战争中被滥用，因为不论是右翼还是左翼都希望利用大屠杀的记忆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政治利益和话语权——“温和派从民众的在场中获得了其反法西斯立场的证明，左翼从统一的仪式背景中获得了民主可信度和政治合法性的认可”。这一切让本应由制造屠杀的德、意纳粹党人背负的全部责任，巧妙地被部分转嫁到了抵抗者之上。

再到后来，这些受难者被神化话，游击队当时的抵抗是和平的，可以说是直接制造出思想的割裂。再往后又发生了反转，游击队的拉塞拉路袭击根本就是针对非该党派抵抗力量的排除异己活动，袭击当时造成严重的贫民伤亡。这让当时没有支持游击队的大多数人成功“洗白”了自己，当时的“反法西斯”行动其实一点都不纯洁，压根不值得支持。

好像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又那么的不合理！那么当时到底是怎样的呢？

《命令已经执行》希望来“还原”这段历史，全书于两百多个采访，通过涵盖一个多世纪的历史和记忆，来探讨这两个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的事件，作者抽丝剥茧，仿佛探案一般，把被各方层层叠叠出于各种目的所掩盖、修改乃至篡改的真相公之于众，并进而揭示了罗马的历史和身份、意大利民主制的矛盾和冲突，以及武装抵抗的伦理问题。

没有了宏大的叙事，只有个人的回忆，通过个人来讲述历史是怎样发生的，有点司马迁当年在民间搜集历史的意味——如是我闻。亚历山德罗·波尔泰利通过这一“古老”的方式为阿尔帖亭大屠杀“补充”了更多“人”的内容，让更多的人可以听到“人”的声音，让普通人可以参与到书写和修补历史文本与历史记忆当中。

那么，这些就是真的历史吗？如果说大叙事下的历史失真，那么民间的记忆就可以吗？我们都知道著名的“曼德拉效应”——我们的记忆并不可靠，这时候利用民间记忆来编撰历史就可能被误导，更何况采集的讲述是大屠杀发生几十年后了。同样的问题在大象再聊李硕老师的《翦商》的时候也说过，过于信任孔子整理过的四书以及离孔子时代更加遥远的司马迁。在官方记载都不可靠下，对于其他我们难免会心里打个问号。

而对于怎么定义一些特定的历史事件，这个疑问其实不单单针对阿尔帖亭大屠杀，再往前满清入关后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同样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被赋予不同的历史地位，很多时候我们都会通过各种手段来“再造”一个历史。同样用硕老师的《翦商》里面说到的，周朝其实也在使用商朝的很多概念来“改造”自己的历史。另一方面，又加入了一些苦难叙事，比如从“归顺”商朝变成了因为戎狄的骚扰而迁回周原；利用和加强“苦难”几乎是全球历史少不了的部分。

可是我们依然无法去突破这个难题，《命令已经执行》只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给大众一个不一样的，不要被忽视的历史。我们也希望通过《命令已经执行》来推动同类题材的出版物能让史学家来关注更多层面的过去，让我们可以见到更真实历史。

最后还是那句话，跟大象一起读好书，好读书，读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