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log 篇一百一十:杭州的后厨为什么只有一个浙江人? | 海底捞7
话接上一集——
走进水果房,我见到了那个让我闻风丧胆的女人。
老妖婆正朝着工作台劳作,背对着我。
我弱弱打了个招呼:“我来了……”
“你,进来一下,把我房间里的手推车推走。”她侧过半张脸,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我唯唯诺诺应了一声,一脚踏进门槛。
“你干什么!”她忽然提高了音量。
吓得我心中一凛,疑惑不已:
我又做错了什么?是不是男的应该左脚先踏进门槛,而我迈的是右脚?
她会把我的脚剁掉吗?我还年轻,人生才刚刚起步啊啊啊啊!
“你看到外面贴的说明了吗?要洗完手才能进来!”老妖婆说。
在水果操作间外有一个洗手池,上面张贴着洗手步骤图,和更衣室旁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洗过手了。”我急忙辩解。
“那边是那边,这边是这边,人在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私以为老妖婆日后一定可以在道上混得很好。
我往手心挤了一大坨洗手泡沫,乖乖揉搓起双手。
老妖婆的语气放平缓了一些:“小伙子,不是我故意为难你,这是厨房的规定,大家都要遵守的。”
她这么温柔了一下子,我怎么居然还有点感动嘞?
“我知道。”我低眉顺眼地将手洗净。
在后厨,天知道一天要洗多少遍手。尤其是偶尔我还偷拍照片,为了讲卫生,每次咔嚓完也要去洗一遍手,纤纤玉手差点洗秃噜皮。
老妖婆正在雕刻一个水果盘。
将西瓜的瓜皮和瓜瓤分离,切成条状,反向弯折出漂亮的弧度,用牙签固定住,化为凤凰的尾羽;
大颗晶莹的葡萄点缀在周围,或许是模拟龙珠或者凤凰蛋?
“你在做水果盘啊。”我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是啊。”
老巫婆居然露出如艺术家雕琢艺术品般的专注,铠甲卸下,柔软浮现。
趁她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的创作上,我斗胆观察起她的脸:
比起其他女工作人员,她的妆容特别精致,不是那种随便敷衍应付餐厅要求的妆容,还专门加戴了假睫毛。
“每次做果盘,我都想做一个和前面有点不一样的,这样才有意思,只不过时间总是太紧了,来不及好好做。”她喃喃说道。
此时,从窗户探进个小姑娘的脑袋:“再给我做个果盘吧,维护客户关系用的。”
小姑娘正在服务一桌银海会员,为了激励他们多消费升级会员,想给顾客点甜头。
“没空,你没看我手头正做着的嘛!”
“拜托拜托~”小姑娘撒娇。
老妖婆虽然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嘴上已经妥协了:“那你要等久一点了,没那么快。”
“Mua!你最好了!”小姑娘卖了个萌,喜滋滋走开了,老妖婆嘴角居然浮现一丝笑意。
“真是的,讨好客人可以送别的啊,送个玩具啊、送个小兔子啊,都可以,就知道找我切果盘,很费工的!”老妖婆像是低声自语,又像是讲给我听。
“可能客人就想要水果盘呢?”我搭茬。
她忽然意识到我的存在,倏然间变脸:“咦,你怎么还傻站在这里啊?快把车子拖出去,你要洗的水果很多!要把我这边的架子全摆满!”
…
所以家人们,如果下次你要升会员,也可以要求个免费果盘,最好还是双层的,累死老妖婆!
还有,你生日如果没有带蛋糕,也可以要个“水果蛋糕”,万物皆可以用果盘抚慰就对了。
又一次被老妖婆压榨个半死,我的腰部肌肉终于承受不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腰肌劳损大概是个什么感觉,直起腰来都要伴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吼,干站着都觉得腰酸,不自觉就会用双手反撑着腰部,没事还捶一捶,像我外婆那样。
在这之后的几天,腰酸一直没有缓解,端锅底也需要用到腰背部的力气,肌肉一直保持着紧张,每一根肌肉纤维都紧绷得像是要断了,简直遭大罪。
想去做个推拿吧,一则从早九点干到晚九点,时间非常紧张,连慢悠悠洗个澡都觉得很奢侈;二则我会盘算:这一天才能挣几个钱啊就推拿?还是省着点吧。
吃员工餐的时段因此像黄金一样弥足珍贵,不仅可以填肚子,还可以趁这点时间苟延残喘。今天的餐食是这样的:
酸奶的日期也不是那种没几天就临期的,保质期时间过半。
至于水果,我确定这个柚子是切给客人后剩下的,多少有点厚沿无耻了。
吃完了还打了个喷嚏,拿起手机一看,有人在粉丝群说我坏话:
刚要生气气,蔡依林的《日不落》又响起,催我们上工了:
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
愤怒转移到了天后身上,想钻进喇叭,送她一顿日不落的老拳。
有一天,打锅台忽然来了个新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很奇怪的是他没有融入。
像我,一来这里,就像一珠水滴汇入河流,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往前走了;
但是他不是,他像一块石头,沉着不动。
周边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忙碌,他站在后厨的中央茫然四顾,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半天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了。
小师傅常乐告诉我不用大惊小怪,这样的人并不少:
“大部分年轻人坚持不了一个礼拜就走了;剩下的人里,又有很多半个月就走了;还有坚持了几个月、最终还是走掉的。”
早就听说干餐饮累,海底捞要求高、生意好,自然是比累更累,能长久留下来的都是大浪淘沙后的狠角色,要么满足于海底捞的薪酬待遇,要么就是有超人的体力,觉得这活不累。
这天,我又遇到一个不认识的新人叫勤松,他告诉我他国庆前在海底捞已经干过几天了,后来有事请了两天假,现在赶在国庆节的当儿赶来继续上班,为的就是三倍工资。
对正式员工,海底捞会通过企业微信推送每日收入明细。勤松上完一天班后发现工资依旧,并没有三倍,于是偷偷来问我:
“喂,兄弟,你今天工资三倍了吗?”
我告诉他我只是假期工,系统里没我的明细,每日收入推送都是0元,要过一个月后才结算总额。
他恨恨地摘掉橡胶手套:“MD,累得像条狗,一天下来就这么点钱,我被骗了!”
和勤松一起备菜的时候,他不停地抱怨这抱怨那:
“还说海底捞有培训,有培训个毛啊!一进来就让干这干那,干得不好还要被骂,你都没教我怎么可能不出错呢?真是搞笑了!”
我笑笑。
勤松说的情况我太理解了,因为我也一样,但我觉得这些都属于正常。
据说疫情以前是有比较系统规范的培训的,但是疫情以后就取消了,具体的培训方式不知道,也许是通过网络云培训。
但是节假日又属于更加特殊的情况,人手严重不够,包括培训师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要像陀螺一样地连轴转,才能完成两倍甚至三倍于平时的工作量——即便这个门店招募了四个包括我在内的假期工,也没能缓解太多。
我的态度就是可以在做事中学习,如果做错了,被说几句也没什么——大家本来就忙,能提点你几句就算不错;虽然有个别人的说话态度的确让人不舒服,但也犯不着往心里去。
但是勤松觉得婶可忍叔不可忍——作为连锁大品牌,就应该好好地开课、系统地讲解,然后再上岗操作。一来就赶鸭子上架是对员工的不负责任,谁都可以过来“数落”你更是士可杀不可辱。
于是他就想着法儿地偷懒,用怠工的方式“报复”,比如上个厕所上半个小时,躲在厕所里玩手机。常乐忙不过来的时候急得嚷嚷:
“勤松哪里去了?掉茅坑里了吗?”
第二天,我和勤松一起整理勺子,他偷偷咬我耳朵:“兄弟,我受不了了,这破地方,我今天下班后就不来了!”
我问:“太累了吗?顶不住了?”
他摇摇头,一副没话讲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兄弟,几点了?”
我很奇怪地看着他:“那里不挂着钟吗?”
“我看不懂。”
原来他只认识电子表的阿拉伯数字,遇到时针分针的传统钟表就没辙了。
我心想:你这还能去干别的什么吗…
到了下午三点吃午饭的时候,他又改主意了:“兄弟,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待了,我现在就离职了,再见吧!”
一旦打定了主意要走,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之所以熬到午饭饭点,是因为还能赚半天工钱加一顿免费午餐。
下午上工的时候,我看到培训师找他谈话。
走廊上跑锅的员工来来往往,他们尽可能地靠着边站。
勤松贴着墙,低垂着脑袋,也许只是想这场无意义的教育快点结束。
对于这样的员工,培训师通常是要做一番规劝挽留的,但是去意已决的他是不可能留得住的。
谈完话,他过来和我说话——可能因为我是临时工吧,他又需要倾吐来发泄,所以他喜欢揪着我说话:
“可笑,你知道她刚才说什么吗?说‘事在人为’,教都不教,怎么为!”
然后勤松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直到三天后,我从一个负责洗菜切菜的大姐嘴里又听到了他:
“哦,你说的那个浙江人啊,脾气很大,爱抱怨,这种人干不久的啦!”
大姐说“浙江人”的时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大家都是本地的,“浙江人”倒成了外省人。
我边削萝卜边和洗绿叶菜的大姐聊起了天。
一开始我削萝卜选错了刀具,是这位大姐指了出来,并给我找来了合适的刨子,速度立即起飞,因此我对她心怀感激。
顺便说一下,海底捞削萝卜的刨子用的是十八子作,据说西餐厅厨师有多推崇双立人,中餐馆的厨师就有多喜欢十八子作,求证。
大姐看我掏出手机,大惊失色:“你手机怎么没有上缴的!这里不允许拍照的!厨房每个角落里都是监控摄像头,看到了要罚的!”
吓得我后来就再也没在工作时间拍过照。
“大姐你哪里人啊?”我换了个话题,试图缓和紧张气氛。
大姐说:“我老家云南的,这家海底捞有很多云南的。”
后来我发现,整个后厨就几乎没有浙江本省的:常乐是江西的,后厨经理戎哥也是云南的,还有好几个安徽的、河南的……
难怪把勤松称呼为“浙江的”,因为整个后厨的浙江人就他一个。
至于为什么没有把我当做浙江人,是因为我努力收起了南方普通话,导致别人以为我是北方人…
再说了,浙江人都富得很,谁没事来做这份苦工啊!他们都是这么觉着的。
后厨主人翁,皆为异乡客。
大姐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她对我说:
“看到那边那个洗碗工了吗?他是我老公。还有我两个儿子都在海底捞工作,一个就在这里跑前厅,还有一个在绍兴店。”
在大姐看来,海底捞包吃包住,一个月赚到的五千来块钱是纯收入,再加上各种绩效、补贴、节日分红,收入就更多了。
吃方面,平时水果酸奶乃至膨化食品管够,连零食都没有必要买,点外卖更是试都没试过。
住方面,同门店的儿子不愿意和父母住一起,和其他同事拼男生宿舍;自己和老公有专门的夫妻房,是海底捞无偿补贴提供的。
至于逢过年回家,海底捞甚至报销路费,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很难再有比海底捞更好的选择了。
累吗?答曰:累是累点,习惯就好。
我忽然想到什么:“云南有海底捞吗?”
“当然有啊,还有好多家呢!”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云南海底捞工作呢?”
“这边工资高啊。”大姐说,五千多的基本工资,在浙江可能不算什么,在云南就算不错的了。海底捞的工作哪里都一样,在这边赚钱回家花,值一些。”
此时,外面的音箱里传出奇怪的音乐,广场舞似的律动,动次打次地震慑人心,歌词更是古怪——
(男声唱)
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朋友,
假情假意假温柔,
把我哄到你家去,
半夜三更赶我走,
(女声唱)
不是我想赶你走~赶你走,
老公看见就动手,
你又小来他又大,
打你就像打条狗。
…
就像是往油锅里倒了一盆水,后厨沸腾了!
说话狂放的男生们满口卧槽:“卧槽,这是什么怪音乐啊卧槽!挖哈哈哈哈卧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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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突然在海底捞扎根了?
他们家服务和货品比最初时候差了点,但目前还属于可接受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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