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胜最特别的作品,火爆与纯粹并存,至今没能超越
中国香港导演陈木胜去世,终年58岁,这对华语影坛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他是最早将当代警匪片模式引入香港电影的导演之一,也是华语最会拍动作、枪战片的导演之一。所以今天就来说说他最特别的一部作品——
《冲锋队之怒火街头》。
不少朋友已经看过,或者如今再看,这部24年前的电影的或许也没那么特殊,但是,在1996年的香港电影环境下,这部电影却是非常特殊的一部,虽然难以称之为里程碑,但至少影响了后续很多类型片。
我之前写过一篇文章《重返中二的时代!漫谈香港“时装动作片”》,其中说到,港式警匪片,无论是成龙《警察故事》式的时装动作,还是吴宇森《英雄本色》式的英雄片,本身就是同宗,都是根据1970年代末功夫、武侠片而来的。
★从《提防小手》开始,到成龙洪金宝元彪师兄弟的都市警匪片,还是以功夫打斗为主,即使《东方秃鹰》这种仿战争片,枪械火并之后,最后解决大反派还得是以硬桥硬马的拳脚对决,袁和平当时执导的《特警屠龙》《洗黑钱》,以及刘家良的《老虎出差》,刘家荣的偷师《教父》的《龙之家族》,以及杨紫琼、大岛由加利、李赛凤等打女拍摄的师姐、霸王花系列,骨子里还是功夫片。
★另一类是以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为代表,以枪战为主,拍摄警匪或黑帮片,源头则是张彻的武侠片。作为张彻的徒弟,吴宇森难忘的就是江湖气和兄弟情,角色就是拿着枪的侠客,打斗也是建立在江湖义气之上,并衍生出《义胆群英》《东方老虎》等同一类型作品。
这是80、90年代香港动作、警匪片的特征,说白了就是把场景放到现代的武侠、功夫片,完全有别于好莱坞式的警匪电影,自成一派。在90年代中后期,时装动作片风光不再,一来因为千篇一律毫无新意,二来成龙、吴宇森等中流砥柱远走好莱坞,昔日火爆片种逐渐沦为二线。
不过也就在同期,却悄然无声的涌现了几位导演,他们拍摄的动作电影,与以往港式同类作品完全不同,反而更偏向好莱坞作品。
比如唐季礼,从成龙的《超级警察》《简单任务》到《超级计划》,虽然有着强烈的成龙式动作风格,但过场和情节干净利落,举手投足彰显大气。还有留洋归来的林岭东,在《高度戒备》《极度重犯》里,显示出了其对“类好莱坞”大制作、大场面的娴熟调度。
其中影响力最深,也是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陈木胜的《冲锋队之怒火街头》(如下简称《冲锋队》),堪称一鸣惊人。
我一直觉得,陈木胜是这波香港导演里,把好莱坞电影神韵把握的最好的一个导演,在本片中体现的尤为深刻。该片很纯粹也很实在,没有港片“为打而打”的癫狂本色,也没有过多的慢镜头和兄弟情义,动作枪战是卖点,而直接的是剧情的紧张感与刺激感。
电影的故事很简单,就是发生在一天一夜的故事,主角是刘青云、陈小春、李绮红、张达明、林尚义等组成的冲锋队,从简单的巡逻任务,期间经历了波折、 内部分裂,上司打压等等,最终小队人马重整旗鼓,巡逻车变成了敢死队,跨界与匪徒生死决战,一气呵成。
当年36岁的陈木胜,在这部电影里显示出极大的野心,早年在杜琪峰、黄百鸣,林岭东乃至徐克身边学艺不少,如今练就了一身本领,并且有着独到的一面:对港式警匪片的破局。
从《冲锋队》里能看出陈木胜后来的一些鲜明的个人风格,很多在其后续作品也能看出
★其一就是鲜明的人设。
该片完全打破了港式动作片脸谱化、江湖化的特征,没有讲义气的黑帮老大,也没有惺惺相惜的敌我英雄,完全的正邪对立,主角是恪尽职守的警察,反派是无恶不作的匪徒,极为分明。就拿反派来说,陈木胜电影中的“匪徒”十分之威猛,坏的很有特色。《新警察故事》中的吴彦祖、《双雄》中的吴镇宇、《男儿本色》中的吴京等人,从而强化对立属性。
在《冲锋队》里,于荣光一出场时带着镣铐气焰嚣张地对警察唱着京剧,黄秋生和国际刑警“义正严词”地谈判,嘴上大骂“FUCK”的情节,渲染他们特色,坏的让人印象深刻。而随后陈木胜作品中,虽然也不缺乏飞扬跋扈的悍匪,但都没有本片中两位演员来的那样令人爽快,看着就让人牙根痒痒。
★其二就群像描写和生活化的细节铺垫。
这是建立在鲜明人设基础上的设定,诸如电影开场的时候,朱华标(刘青云)面对着警察的盘问所表现的凌厉睿智、简洁明了,可以看出其是“疾恶如仇、简单直接”的警察,其拿着霰弹枪在大街奔跑追匪的场面已成为港片经典名场面。
而饭焦(陈小春)则是一脸严肃尽显其恪守传统的“黑面神”形象;而麦兜(张达明)从柜子里掏出一把点3.8口径的手枪对朱华标说:“这是周润发在《英雄本色》中用过的”,更是会让观众会心一笑。
当然不要忘了丹叔(林尚义)与妻子亲昵喝鸡汤的生活化细节,以及冲锋队用麻袋套头痛殴上司的大快人心场面。这些细节铺垫,有了对人物性格最直白的交代,让片中每一个角色都如此鲜明,颇显陈木胜之功力。
★最后,那就是干净利落的剧情推进了。
这也是最重要的,因为不这样做,电影也根本没有空间去完成上述刻画。
没有江湖氛围,没有英雄形象,没有反复的情义纠葛,就是警察抓坏人的配置,内外重重阻力,角色不断的克服,简单的剧情配置,火爆场面居多,再而点点滴滴地渗透出战友情谊和生活细节,便已能让观众久久回味了。
说白了,陈木胜对于《冲锋队》,是做了“减法”的,抛弃了港式同类作品的模式,而是专注于类型片的塑造。100分钟的片长几乎都用在人设、角斗、火爆场面之上,而且能看出陈木胜对类型片的拿捏,并没有一味的追求过火,而是张弛有度。
如今看来,这部《冲锋队》已经不算太过于耀眼了,毕竟该片终究还是临摹好莱坞之作,尤其是前一年迈克尔·曼的《盗火线》,片中街头枪战能看出较为明显的模仿痕迹。
但是在1996年,这部电影可算得上横空出世,虽然商业成绩不算优秀,年度票房977万(仅列第25位),但在当时茫茫类型片当中,《冲锋队》都可谓是极具特色,并且为陈木胜赢得了第一座金像奖最佳导演提名。
《冲锋队》并不是陈木胜第一部作品,但却是真正确立风格、打响名号的作品,我们本以为这是新的起点,但没想到,这只是最高点而已。
不是陈木胜的问题,而是当年香港电影已经江河日下,就连大洋彼岸好莱坞的动作警匪片也被风光不再,陈木胜这位很纯粹的警匪动作片的类型片导演,未来可选择的路,其实并不是很多。
从《冲锋队》火爆的场面、密不透风剧情、鲜明的人设和细节便可对比看出,后期陈木胜的作品,大多数就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要么迁就个人表现:比如《我是谁》《新警察故事》《宝贝计划》等片,这些电影难免会进入“成龙式”故事节奏,所以陈木胜的个人风格被埋没了不少。
要么妥协于市场:比如《特警新人类》就是把青春片与警匪片融合,《三岔口》将案件与小人物命运与情感进行融合。
而《扫毒》就更别提了,这位曾经亲手“埋葬”港式英雄片的导演,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不擅长的江湖兄弟情义之上。
其实陈木胜新世纪以来这些片子,能看到一个规律:就是煽情或者挖深主题的陈木胜往往会顾此失彼,也会压缩陈木胜自身对类型片的拿捏。尤其是《冲锋队》中三个特色,都有着严苛的空间发挥,环环相扣,少一环就会影响全局。
比如《扫毒》,这是一部很不错的电影,后期刘青云、古天乐、张家辉三人兄弟情纠葛,刻画没有问题,但这并不是陈木胜所擅长的,所以对于老影迷来说,他们之间的对手戏就显得有些啰嗦。
又如《新警察故事》,本来陈木胜打算刻画一位无恶不为的反派形象,可惜“成龙时间”压缩了剧情空间,所以导演不得不采用弱化正面角色的方式来突出正邪对比,使得吴彦祖的反派缺少些许神韵。
上述电影都不是否定,而是其实可以更好。
当然,这些电影最突出的,就是陈木胜对动作场面的驾驭。走过20年光景,陈木胜的作品类型驳杂,但其最拿手的动作戏,从未让人失望过。而且其娴熟的导演手法,也让很多作品呈现出不俗的观感。
其实,新世纪中最能体现其风格的一部作品,就是2009年的《保持通话》。
来自好莱坞的剧本,陈木胜将其擅长的追车场面拍的火爆刺激,并且故事非常纯粹,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毫无拖沓。每一个情节都有它的作用,铺垫伏笔照应一应俱全,剧情极为紧凑,结尾简单的拥抱,其“爆裂却不失温馨”的特点也颇有展现。这部电影也是被认为陈木胜风格最为突出,也是最像《冲锋队》的作品。
其实也有点悲哀,陈木胜但凡出现一部新作,总有影迷会拿将其与《冲锋队》进行比较,因为这部电影,不敢说是陈木胜巅峰,却也是最能凸显其个人风格的作品。
陈木胜,就是一个非常纯粹的类型片导演,可惜,电影市场并不是那么纯粹。出品方大都看中了其名气,所有人都知道陈木胜会拍动作片,却忽略了其最适合的位置。所以在市场上面前,陈木胜也拍摄了很多迎合市场的作品,但在《新少林寺》《危城》等片里的表现并不让人服众。
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能保证不会随波逐流呢。只有《冲锋队》里的陈木胜才是最“真”的“陈木胜”。
可当我们期待他下一部作品《怒火·重案》能否重现往日辉煌时,没想到已成绝唱。
我一直觉得,陈木胜还是年富力强的少壮派,没想到昨日讣告中,才发现他已经58岁了。
时光荏苒,昔日看过的电影、走过的路,仿佛昨日,但那些知名的导演,著名的演员,乃至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的离我们而去,就像岁月就这不经意间流逝,唯有道一声: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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