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青年的自我修养：台湾电影大师系列之蔡明亮

前言：

继续说上次的台湾电影大师系列，我在想下一个应该讲哪位导演。思来想去，除了杨德昌，给我最大触动的台湾导演是蔡明亮，我同样在两者的影像中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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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蔡明亮的观众应该知道，蔡明亮是台湾电影新浪潮后最重要的“作者电影”导演，开拓出崭新的电影写实主义精神。但实话实说，蔡导也拍了无数只适合在美术馆作为影像艺术观看的作品，在其他地方影片的感染力会大打折扣。除非有大毅力大决心者，凡人恐怕难以忍受这种观影体验。所以我就准备把没那么闷的长片，而且确实触动我的放在这里。

PS:蔡导的影片适合在闷热的夏天，雨季的夜晚观看，最好旁边再搁上半块西瓜，如果没有，请尽量制造这种观影环境，观看效果更佳。我不想在观感中做过多剧透，因为我觉得提前知道剧情会使观影体验索然无味。

1、青少年哪吒

英文名：Rebels of the Neon God

上映日期: 1992

主演: 李康生 / 王渝文 / 陈昭荣 / 陆弈静 / 苗天

影片简介：拿着退来的补习费用逃离压抑的补习班后，小康（李康生）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西门町晃荡，偶遇有着另一种身份过着另一种日子的“不良少年”阿泽（陈昭荣），被其吸引，渴望融入其生活。但阿泽只是表面看来光鲜，打电动、开一辆重型机车在街上呼啸只因可以暂时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胜利者，内心却一样是封闭孤独的。在跟踪阿泽的过程中，小康渐发觉自己的性向可能与大多数人有别，也发现阿泽生活的单调与苦闷。但好过小康的是，阿泽虽也几乎不知何为亲情，却有“好兄弟”阿彬（任长彬）常陪左右，有阿桂（王渝文）暂当女友，来过“当天和尚撞天钟”的生活。

我的感悟： 此片是90年代蔡明亮“水”之三部曲的第一部，后面两部依次是《爱情万岁》、《河流》。整部电影主色调是蓝色，在我看来是一种快感浓烈而又湿润邪魅的蓝。说到蔡明亮的风格，我最喜欢的是他电影中掩藏不住的那股性感。

（蔡导，你是有多喜欢西瓜啊！）

我所说的性感是一种不加修饰琐碎空虚的性感，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一床房事之后凌乱的被单，你会想象昨晚的一夜酣战，会想要闻上面残留的气息。这就是在长的吓人的镜头与台词少得可怜的情况下我依然会兴奋观看的重要原因。片中小康的父亲苗天是跟着胡金铨导演一路过来的老戏骨，或许是同为徐州人的原因，看到他的油腻中年人形象以及大陆口音有种出奇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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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爱情万岁

英文名：Vive L'Amour

上映时间： 1994

主演: 杨贵媚 / 李康生 / 陈昭荣

影片简介：骨灰盒推销员小康（李康生）结束心力交瘁的一日后，悄悄潜入一幢公寓里的一间房，没想这间房里，还会潜入一个会是其欲望（投射）对象的地摊小贩（陈昭荣）。房子的暂时主人是一个售楼小姐（杨贵媚），她和小康性向虽然有异，却同样是没有爱情（情感）温暖心灵的人。小康和地摊小贩一开始时时提防（售楼小姐和彼此），待他们认识了解到各自的生活后，提防心理消除，却也没有自此成为朋友（懦弱的小康也鼓不起勇气示爱）。售楼小姐和地摊小贩发生过几次性关系，清楚地明白彼此都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长久饥渴，爱情（感情）并没有什么万岁之处，身体上的快感可以暂时满足，精神上的安慰却无法获得（即使有，也是短暂如烟花）。

我的感悟：这部电影是我最先看的蔡明亮也是最喜欢的。整体来说这部是水之三部曲中最悲凉的，却讽刺的起了个皆大欢喜的题目。作为马来西亚人的蔡明亮对表现台湾乡土情节一点兴趣没有，不像我接下来要讲的那位大师和前面讲的杨德昌（当然我不是说他们不好），他只是要拍生活在大都市中的庶民本身，看他们像行尸走肉一样每天上班下班吃饭排泄做爱失恋。

水和西瓜这两个后来无数次出现的意象在片中首次共同出现，以至于我后来每次看到洗好的西瓜就想到蔡明亮。最后画面，售楼小姐在一个施工中的公园座椅上整整哭了十五分钟，我也看了她十五分钟，我喜欢看她肌肉抽动眼球充血泪水溢满面颊，不知怎么，我居然有种不知羞耻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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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流

英文名：The River

上映时间：1997

主演: 李康生 / 苗天 / 陆弈静 / 陈昭荣 / 陈湘琪

影片简介：作过一次临时演员后，小康（李康生）罹患歪脖子的怪病，父亲（苗天）带其四处求医。父亲虽已有妻、子，却是贪恋年轻男孩身体的同性恋者，家庭对他早已名存实亡，已丧失承担责任的能力（或认为并没什么责任要承担），可是对于小康，他又不自觉扮演起传统意义上的“父亲”角色，却也只能是失职的。小康是年轻的同性恋者，可是却并不清楚自己期望从同性处获得怎样一种安慰，父母的貌合神离不但令他对男女关系失掉信心，对同性关系的理解也盲从地认为只是两具肉体的短暂吸引、结合。而作为被丈夫（同时代男人）与儿子（更年轻的男人）同时冷落的母亲（陆筱琳），则只能默默忍受肉体与精神的双重饥渴与孤独。

我的感悟： 我不想多费笔墨大书特书小康和父亲的浴室乱伦，我想那只是影片用来吸引更多眼球的技巧之一，是形式也是表象。片中人物被无处不在的“水”困在一个个牢笼里，这里所说的水是实物也是欲望，，每个人解脱不得，像小康那只永远治不好的脖子。就像最后的小情侣要从这里逃走，逃到哪里呢？其实无处可逃。

他把现代人的生活状态赤裸裸展露给你看，他和人物的关系是平视的，不像杨德昌一样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道德说教，他没有，他只是让事情自然发生，然后一切交给观众评判。我总感觉他的电影中有种隐约的佛性，就像金刚经中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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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那边几点

英文名：7 to 400 Blows

上映日期: 2001

主演: 李康生 / 陈湘琪 / 陆弈静 / 苗天 / 叶童

影片简介：父亲离世后，来到天桥摆摊卖手表的小康（李康生）同母亲一样，虽自觉与其并无多少情感，却无法摆脱其在精神上的无处不在。因为一块可以显示出巴黎与台北时差的手表，小康结识要去巴黎的湘琪（陈湘琪饰），自此，精神抑压的他以为同巴黎（湘琪 饰）取得了某种形式的关联，获得某种虚空的安慰。当小康通过把时钟调快7小时、观看电影《四百击》等形式来表达他对湘琪暧昧的思念时，远在巴黎的湘琪也并没能从生活中找到多少积极的意义。无论同性（叶童）还是异性，她均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想要的温暖。

我的感悟：蔡的电影永远是要一个人独自咀嚼的，要一个人且必须一个人看。片中的每个人只是和其他人有过短暂的交集，生活中大半时间都是孤独的。不得不令人感慨：孤独啊孤独，多少生命像蠕虫一样假汝以生。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陈昭荣已经通过出演电视剧大红大紫，但还是同意出演短短几分钟的车站偶遇，可见他们这拨人已经把电影当做一件行为艺术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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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桥不见了

英文名：The Skywalk is Gone

主演: 李康生 / 陆弈静 / 陈湘琪

上映日期: 2002

剧情介绍：《你那边几点？》的续篇。湘琪（陈湘琪）从巴黎返回台北，面对眼前熙攘的人流车流，只感觉到陌生，一时无所适从，跟随拖着大皮箱的某女（陆奕静）横穿马路，被警察拦住。在身份证问题上同警察纠缠一番后，湘琪问及天桥和表贩小康（李康生）的下落，被告不知。湘琪疑惑是否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开始像着魔一般，在毒辣辣的太阳下做无目的的寻找（也许是想证实的确曾有个叫小康的表贩在她去巴黎前卖她过一块同时有巴黎和台北时间的手表），与去应聘当A片男主角的小康擦身而过。

我的感悟：这是蔡明亮一个二十多分钟的短片《天桥不见了》，蔡明亮电影中的无常在这里得到了极大的展现。两个女人面对消失的天桥，变得歇斯底里惊慌失措，她们只想找到以前在天桥卖手表的青年小康，无论怎么横穿马路执着打探，没有用的。20世纪初的台北和如今的北京一样，城市建筑就是这样一批批拆毁、重建、拆毁，永无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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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不散

英文名：Goodbye Dragon Inn

上映日期: 2003

主演: 李康生 / 杨贵媚 / 石隽 / 苗天 / 陈湘琪

剧情简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然而主人的魅力以及客人心的属性，却可左右宴席的长短、有无。老电影院里，跛脚售票员（陈湘琪）虽有心设宴，年轻的放映员（李康生）却无心做客；电影《龙门客栈》里的剑客（石隽）在自己的旧影像里沉醉落泪，时间却早已无情的将其抛在身后；日本男子如幽灵般找寻着，然而并没同性想在他身边作长久的停留。即使电影院早已不见昔日的繁华，变得安静异常，却仍不能与家（哪怕旅馆）的功用相提并论。出入其间的，是或多或少想将自己在黑暗中隐藏封闭的人，他们有着天真而诡异的想法，可是时间是最靠不住的（人老会死，电影院老会被拆），相信它只会换来更多伤心。

我的感悟：我想这部影院静物写生是蔡明亮为自己拍的电影，那种浓的化不开的对旧时光的眷恋隔着荧幕都能逸散而出，影片叙事以胡金铨导演的《龙门客栈》为母体，所有出现人物在这部电影音与画的围绕中展开。

英国《视与听》在2012年曾经召集全球知名导演和影评人来评选心目中的影史十佳，蔡明亮算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了自己拍的电影的导演，而他选的正是这部《不散》，可见这部作品在他心目当中的位置。看完后再听影片中姚莉的那首《留恋》却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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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边一朵云

英文名：The Wayward Cloud

主演: 李康生 / 陈湘琪 / 陆弈静 / 杨贵媚

上映日期: 2005

剧情简介：故事延续《天桥不见了》。已是A片男主角的小康（李康生）每日在导演的安排下，与不会激发其任何情欲的过气AV女优做各种畸形的性爱，麻木得犹如机器人。湘琪（陈湘琪）则因台北的干旱缺水，每日如蔫茄子般无精打采。两人偶遇后，方知现住在同一栋楼里，某种久违的暧昧气息重回彼此体内。一段日子后，两人感情程度加深，但小康因现在职业有意回避肉体的接触，只通过幻想（类似《洞》的华丽梦幻歌舞）来抒发自己的苦闷，完成他与湘琪精神上的恋爱，然而湘琪还是在无意间知晓了他的身份。

我的感悟：“天桥”系列最后一部，这部让我对西瓜再也不忍直视。不像盛传的那般色情，却绝对的蔡明亮。也许是个人比较喜欢超现实主义电影的缘故，看到康生在楼顶水塔洗澡，湘琪的水龙头里冒出的美丽泡泡，康生如婴儿般躺在公寓旋转楼梯间的睡床，河流里漫布的西瓜，还有最震撼的——结尾处湘琪代昏迷的女优呻吟后与康生静默地隔墙抚慰，这些引诱着我一遍遍的看了三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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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到05年的“天桥”三部曲结束为止，蔡明亮对台湾似乎感到已然说尽，后来那部《黑眼圈》便转战他的家乡马来西亚以及后来的“行走”世界。

在这一系列影像中，可以看到他对李康生的迷恋，这种“爱”似乎已经超越了肉欲与精神，而达到一种永恒的陪伴，甚至后来专门拍了一部纪录片《那天下午》，用来专门诉说两人的往事。从年轻健壮情欲外泄的肉体到身材发福表情呆滞的中年，李康生在他的影像中完成了自身，并且后来也成为导演，拍了几部自己的电影，当然，有很明显的蔡的痕迹，比如《不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认为蔡明亮是台湾艺术性最高的导演，因为他做到了艺术家的纯粹与奋不顾身，一如当年的梵高与高更。我迫不及待的多放了几张剧照在里面，因为蔡明亮的摄影我也非常喜欢。